【壹佰叄拾叄】修羅場
靈蝶漸漸聚攏,細碎的藍光連成一片,一個盒子憑空出現,正是裝了那三把鑰匙的錦盒。
林西陸穩穩的接住盒子,不著急打開,凌空結了一道法印,一瞬間,所有的蝴蝶失去了生命力,變回一張張碎紙屑,而上面夾帶的光芒則仍然滯留在空中,變作一個鏡面。
鏡面中,出現了這個房間,應該是夜裡,畫面很暗,忽然間,鏡面中的房門被人打開了,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飄了進來,又迅速而輕巧的將房門帶上。那人一襲黑衣,臉上被蒙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他在房內翻箱倒櫃的尋找著什麼,抽屜柜子自然是搜掠了一遍,就連被褥和床板都被掀開來了。
林西陸心中一聲冷笑,他這房中並無任何值錢的事物,若非要說,那就是現在他手中那三把鑰匙了。而這三把鑰匙只關乎林知夏的元魂,此人要尋找鑰匙,定然不是尋常人。
鏡中人好生翻找了一陣,卻是一無所獲,氣急敗壞之中,他低聲咒罵了一句:「該死!」
林西陸一怔,這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卻一時半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聽過。
那人罵完似乎就後悔了,小心的四處觀察了下,確認無人發現他的蹤跡后,這才稍稍放心,開始一樣一樣的將他翻過的東西放回原處,仔細的放好床板,再將被子疊整齊放回床上。
一道靈光在林西陸腦中閃過,卻讓他的心在下一秒鐘如墮冰窖,那人疊被子的方法……林西陸眼神一暗,輕輕的揮了揮手,鏡面碎裂,點點藍光墜落在房間的地板上,不一會兒就徹底消失了。
林西陸獃獃的坐在床邊,一時之間,無數個念頭從他腦中閃過。
怎麼可能……
一定是哪裡出了差錯!
這些天來的這一切到底算是什麼?
自己這是被耍了么?
在離唐樓的不遠處,一間屋子裡的人,也是一夜無眠。
「全控制起來了?」林知夏的面容在昏黃的燈光中俊美的有些詭異。
「回司令,是!全家上下六人,直系親屬四人,旁系親屬一十二人,共計二十二人,現已全部控制在大牢中了。」副官低聲彙報著。
「消息都封鎖了?」林知夏的下頜微微揚了揚。
「參與搜捕的人現在全部集中在二營。」副官不自覺的吞了下口水,這位林司令眼中的殺意太過明顯。
「你知道該怎麼做,這條大魚我是要定了,出賣我的人,付出的代價是他們想象不到的……」林知夏站了起來,挺拔高挑的身體擋住了身後的光源,房內一時之間暗了許多。
黑暗之中的林知夏頓了一頓,猶豫片刻:「將二營中的那些駐兵的背景都調查清楚了,給每家發一百個大洋,說辭要好聽些。」
「是!」
副官悄悄的退了出去,心中很是不忍,參與抓捕的士兵一共十五人,其中有幾個還不到十七歲……一百個大洋一條人命……這世道……他搖了搖頭,不敢細想,作為軍人,他沒有權利悲天憫人,他能做的只有絕對的服從!
天亮了,今天的太陽似乎心情也很沉重,躲到了一層又一層的雲朵後面。林西陸揉了揉發麻的雙腿,從震驚到憤怒,再到深深的擔憂,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夜中翻湧著幾乎將他淹沒。好在,天亮了,該面對的事情是逃避不掉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一次提醒自己,這裡的一切,只不過是虛幻,拿到知夏的元魂才是最要緊的。
「六爺,林司令派人過來接你去吃早飯。」馮掌柜敲開了林西陸的房門,卻被眼前的青年結結實實的下了一跳。
眼圈烏黑,頭髮亂成鳥窩,可眼中卻有著他從未見過堅毅和決心!
「你讓司機等一下,我馬上就來。」林西陸拿起銅盆,就要去打水。
「好。」馮掌柜不明白林西陸眼中的這份情緒是因何而起,但卻讓他生出隱隱的不安。
鋥亮的小汽車沒有像往常一樣駛向司令府,而是七拐八繞的將林西陸載向另一個方向——極樂鄉。
「不是說去吃早飯么?」林西陸察覺出不對勁。
「司令說,今天不在司令府用餐。」司機看了看倒後鏡,雖然陪著笑臉,可眼中的陰鷙卻怎麼也掩藏不住。
「知道了,你開的慢些。」林西陸沒有多說什麼,轉頭望向窗外。
汽車緩緩的在極樂鄉中行駛著,這條路本就很窄,街面兩旁又擺了些花圈紙人的,使得本就逼仄的街道更為擁擠,汽車在其中根本無法開快,司機似乎很是心急,一路上不停的按著喇叭。
「別著急,你慢慢開。」林西陸說道,眼神卻沒有從街面上挪回來。
果然,本應出現在街尾的那爿小店,被一堵石牆取代了。林西陸對於一切的猜想,此時又多了一份鐵證。
穿過陰氣森森的極樂鄉,能到達的地方只有一處——鎮雪場。原本寫做鎮血場,數百年來山城中唯一的刑場,無數的死囚在這裡被槍決。後來鬧過幾次鬼祟,就由當時的唐樓出面,改了名字,壓一壓邪氣。
司機不停的從後視鏡里偷瞄著林西陸,而林西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讓他更是鐵了心的猛踩油門。
「六爺,到了。」司機陰測測的說道,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林西陸的胸口。
林西陸面色未變,平靜的看著他:「我作為你的籌碼,夠分量了么?」
司機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又迅速的鎮定了下來:「不愧是唐樓六爺,果然機敏過人。得罪了!」
說著,他的槍口抵上了林西陸的太陽穴:「下車,跟我走。別耍花樣,否則我手一抖,你這漂亮腦袋可就沒有了。」
林西陸沒有抵抗,順從的跟著司機跨進鎮雪廠的大門。
下一秒鐘,整齊劃一的「咔嚓」聲,讓司機臉色一變,數十支步槍都上了膛,齊刷刷的對著他。
「林知夏!你仔細看看誰在我手上!」司機沖著鎮雪場深處高聲喊著。
軍靴踏在沙石上不住的發出「沙沙」的聲響,這聲音由遠及近,最終停在了距離林西陸對面二三十米的地方。
「站住!」司機揚了揚槍,「你若再上前一步,這人就立刻死在你面前!」
林知夏望向林西陸,眼中有焦急,有擔憂,也有憤怒,但林西陸還從中捕捉到了一絲不解和疑惑。
林西陸在心中自嘲道,是啊,堂堂唐樓六爺,若不是自願,又有哪個普通人抓得住呢。
「你的條件是什麼?」林知夏面色陰沉,有些懊惱自己的失算。
「放了我全家!給我一輛車!」司機怒喊著。
「裴炎,你全家二十二口人,一輛車,夠么?」片刻慌亂過後的林知夏迅速鎮定了下來,恢復了理智沉著的模樣。
「我只要我的父母和妻兒,其他人的死活,我管不了!」裴炎的情緒很激動,林西陸都能感覺到他拿槍的手在不住的顫抖。
「好!好!好!」林知夏連說三個好字,「你們讓開,讓裴副官看看。」
林知夏身後的列兵訓練有素的迅速分開,刑場中間的高台露了出來。二十二個人一起跪在中央,從耄耋老者到稚子小兒,每個人的身上都是血跡斑斑,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口中塞了布團。見到裴炎的那一瞬間,有的人眼中蓄滿了淚水,有的人面上露出了驚喜,有的人則恨的要噴出火來!
「讓他們說。」林知夏伸出手指朝著最左邊的一個年輕姑娘點了點。
「舅舅!」姑娘被拿下布團的瞬間,哭喊了出來,「舅舅救我啊!」
「小冉……」林西陸聽到裴炎低聲說道。
「你的親外甥女,從小在你家長大的,你要逃走,不打算帶上她么?」林知夏環抱著手臂,像一隻戲耍著老鼠的貓。
裴炎狠了狠心,咬著牙說道:「我只要我的父母和妻兒!」
林知夏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林西陸感覺有什麼不對,還未來得及抓住那個念頭,只見林知夏揚了揚手,「嘭」的一聲,一朵血紅色的花開在了那叫小冉的姑娘胸前。
「舅舅……」小冉到死都不明白,從小比父親待她還要親厚的舅舅,怎麼會這般輕易的舍了她呢。
一個婦女艱難的爬到小冉身邊,俯下身子哭個不停,似乎是想要摸摸她,無奈雙手被綁,什麼也做不了。
林知夏又揚了揚手,那婦女的口中的布團被人取下了。
「小冉!我的女兒啊!小冉!你醒醒啊!我是媽媽啊!你快醒醒啊!」這婦人正是裴炎的親妹妹,裴玉芝,「大哥!你為什麼不救小冉啊!你為什麼啊!」
面對自己親妹妹的控訴,裴炎別過頭去,不忍直視,一言不發。
「裴炎!你看著我,你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救她!你好狠的心啊!我是你親妹妹啊!這是你唯一的外甥女啊!」裴玉芝雙目赤紅,滿臉淚痕。
「這個呢,直接的血親,你也不要了么?」林知夏冷眼看著裴炎。
「我!」裴炎的悲傷和憤怒讓他開不了口,可看到妻兒父母的身影,他不得不狠下心來,「我再說一次,我只要我的父母和妻兒!」
「知夏,不要!」伴著林西陸話音響起的槍聲,結束了裴玉芝的生命。
「你嫡親的妹子和外甥女都不要了,那這些,」林知夏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朝著刑台左邊的一群人輕輕一劃,「想來你也是不會要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