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佰伍拾叄】嘩變
「傳太子口諭,北淮舉國無需服喪,先皇遺體不入皇陵,平安京內不設靈堂。」
「不遷入皇陵?!這是什麼意思!」被軟禁在大殿的百官都震驚了。
宣旨的太監並未理會朝臣的發問,說完主子吩咐的話,就直接退下了。幾個眼力好的武將從他離去的門縫裡看到大殿外黑壓壓一片的羽衛軍,心中駭然。
「不遷入皇陵!難道就把先皇的遺體這樣擺著么!」一個鬍子都花白了的老臣激動的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了。
「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是什麼意思……」林躍也在被軟禁的行列之中,但他心思縝密,看了一圈,發現此處一個校易府的人都沒有,就猜測到這太監口中的太子,也許並不是大家想的那位。
「不設靈堂,要如何祭拜!太子……太子這是大大的不孝啊!」方才掃見外面羽衛軍的一位武將腦子轉得快,立刻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先皇剛剛駕崩,太子就軟禁朝臣,封鎖後宮,如今還做出這樣的決定……聖上,您糊塗啊!」百官之中的一位深的先皇信任的肱骨文臣忽然哭喊了起來,「聖上,您在天有靈,可曾想到您親手挑選的太子會做出這般不孝不義之舉啊!」
「怎麼回事,為什麼外面如此喧嘩?」一位素來少言寡語的武將問道。
眾人聽聞,不約而同屏息凝神的豎起耳朵,雖然不太真切,但的的確確是有激憤的呼喊聲時不時的傳進大殿。
「他們喊的是什麼?」年紀大的文臣皺緊了眉頭,彷彿這樣就能聽的清楚些。
「太子……」年紀輕的武將耳力也不錯,低聲重複著外面並不甚清晰的呼喊聲,「退位!」
「太子退位?」
「太子退位!」
大殿之內一片嘩然。
「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聽這聲音,應該是從皇城外傳來的。」那傳話的年輕武將繼續說道,「人數很多。」
「這……」百官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明白,說出這句大逆不道之言的,正是平安京中的數以萬計的百姓。
「我要見太子!放我出去!」一位官員忽然竄至門邊,大力捶打著硃紅色的大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林躍皺起了眉頭,朝堂之上,大小官員直逼百人,但他自問遊走於官場這麼多年,不說對每一個人都了如指掌,但姓名面孔和官職總是對的上號的。只是眼前這位不住捶打大門的官員,穿的明明是文臣的朝服,可林躍卻無論如何想不起來他的姓名和官職。
「憑什麼軟禁我!我什麼都沒做!」那官員還在不停的追打著,口中不住叫罵,「讓我出去!你們憑什麼!先皇在位時都對群臣禮待有加,太子現在還未登基,就如此對待先皇留下來的老臣!你讓先皇如何能瞑目!讓群臣如何能信服!讓百姓如何能歸順!」
「是啊!太子殿下,你能不能聽到金鑾殿中群臣的不滿!能不能聽到平安京中百姓的憤怒!能不能聽到舉頭三尺之上先皇的嘆息!」
大殿之內不停的有人應合著那文臣的說辭,此起披伏,宛如繞耳的魔咒!
林躍無力靠著身後盤著金龍的朱漆大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聖上啊,最像你的二皇子果然好手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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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退位!」
「太子退位!」
百姓們還在高呼著,每個人的眼睛里都閃著激動且憤怒的光芒。彷彿他們的一切不幸都是由這個他們從未見過的太子造成的。
「他是先皇親選的儲君。」林知夏坐在高高的馬背上,發出假惺惺的感嘆,「身為臣子,不能違背先皇的旨意。況且國不可一日無君,縱然太子肯讓位,又有誰比太子更適合坐上那皇位呢?」
聽到這番話的百姓瞬間沉默了下來。林西陸緊緊的咬住牙齒,無恥!陸望舒此時卻分外平靜,沒有像林西陸一般憤慨,他被捆綁在身後的雙手細微的挪動著,仔細一看,指尖經過的地方,都留下了淡淡的赤色光芒。
「二殿下!我們還有二殿下!」人群深處傳來了異常嘹亮的一聲高呼。
「對!若要真的論起來,二殿下才是長子!」
「二殿下才德兼備,不比太子遜色!」
「而且二殿下常常接濟窮困仕子,還總是拿錢出來鋪橋修路,真可謂是個大善人!」
「誰說不是呢,我家兩個兒子,都是因為受了二殿下的恩惠,才能念上學堂。」
「去年我娘親重病,多虧遇上二殿下底下的藥方免費接濟,我娘這才好了起來!」
你一言我一語,這擁擠的街道上,竟活生生的變成了二殿下的頌德大會!
說這些話的人,林西陸腦子都不用拐彎,就知道都是林知夏安排好的,要不然哪有這般湊巧,整個平安京受過二殿下恩惠的人都恰巧聚集在了一處。
「要是讓我選,我願意推舉二殿下為太子!」
「我也是!」
「沒錯,應該推舉二殿下為太子!」
「二殿下!」
「二殿下!」
離得較遠的群眾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也跟著喊了起來:「二殿下!二殿下!」
林知夏感覺到了林西陸的憤怒,他斜著眼睛,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那神情分明在說:看吧,西陸,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整個北淮馬上就要是我的了,名正言順的變成我的。而你和陸望舒,就永生永世的陪我留在這裡吧。
「走!我們直接去皇城!我們要二殿下做我們的新皇!」年輕有力的聲音在人群的嘈雜聲中分外響亮。
「去皇城!迎新皇!」
「去皇城!迎新皇!」
「好!既然民意如此,就讓羽衛軍護衛你們去迎接新皇!」林知夏揚起手中的馬鞭,直指皇城!
百姓的熱情無比高漲,他們像綿延不絕的海浪一般,推著羽衛和林知夏朝著皇城進發,這些興奮到野性的面龐在火把的映照下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猙獰。
「嗤」的一聲細響,在這鼎沸的人聲中根本沒人能夠注意到。陸望舒手上的繩索斷為數截,他不動聲色的繼續被人潮帶著向前,指尖仍在輕輕的比劃著什麼。
下一個瞬間,看著陸望舒和林知夏的守衛臉上露出了活見鬼的表情,他們眼皮子的底下的犯人,不見了!
「不好了!犯人逃跑了!」那守衛疾聲大喊,但已經被沖昏了頭腦的百姓根本不在意這個小小的守衛說了什麼,他們高呼著口號,繼續走向他們心中的目標。
「快走。」陸望舒扯著林西陸的袖子,混跡在人群中,短暫的障眼法隱去了他們的容貌,但遍體鱗傷的陸望舒並不能將這法術維持太久,他們必須在被發現之前躲起來。
順著人潮,他們不得不走的很快,林西陸眼尖,見到轉角處的一條巷子,趁著混亂,拉著陸望舒就躲了進去。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人群朝皇城涌去,卻無能為力,一時之間,大家都沒有說話。
「繼續么?」陸望舒雙手撐著膝蓋,呼吸微微有些紊亂。
「你還行么?」
「沒問題。」
「好,走,去找王毅!雲姑應該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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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東西!」一個暗羽衛傳過人群,遞上一張紙條,這紙條被林知夏狠狠的攢在手心,幾乎要將它捏爛。
林知夏明知道不可能找到,但還是朝著人群掃了一眼,果然,逃得真的快啊!林西陸,沒關係,等我穩固了皇位,就算把整個北淮挖地三尺,也會把你們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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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死者為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殿中只剩王毅,雲姑的聲音在此刻聽來分外縹緲。
王毅對於這忽然出現的人,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傳聞校易大人的師父是出世高人,本王還不信,是本王大意了。」
王毅忽然鬆手,先皇王睿的屍身失去了支撐,「咚」的一下直直的倒在床上,腦袋重重的磕在玉瓷枕上,發出了脆裂之聲。
「二殿下好計謀,現在朝野之中,百姓之中,都是要擁立二殿下為王的聲音。」
「師太太看得起本王了,若是本王能想得出這等計謀,太子之位,早就是本王的了。」王毅站了起來,臉上竟生出了幾番自嘲之意。
「既然殿下知道自己的本事,又何苦貪戀那無法駕馭的位置。」雲姑灰色的道袍像煙雲一樣飄到床邊,為王睿蓋上黃布,輕輕的嘆了口氣。
「師太這話有趣,那位置誰不想要呢?哪怕是街上殺豬的,只要有機會,這位置他也是會爭上一爭的,至於能不能坐穩,能坐多久,那都是坐上之後要考慮的事情了。」王毅好不遮掩的從腰間抽出軟劍。
「殿下想要與貧道一戰?」
「是啊,本王明知道打不過師太,卻仍要一戰!」說話間,王毅的軟劍已經刺了過來。
雲姑站定,腳步並未移動半分,只是身子稍稍偏側,就輕巧的躲過了王毅的攻擊。王毅似乎早就料到了,也不著急,反手又是一劍,只是這一劍,並未指向雲姑,而是對準了那躺在床上早已撒手人寰的先皇王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