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殘酷的世界
診斷完最後一個病人,江北然確定了這個村子里的人並沒有得什麼難纏的瘟疫,都是些因飢餓導致的貧血,胃炎等疾病,開兩幅養氣血的葯就可以了。
關鍵還是之後得好好休息,而這好好休息中就包括了好好吃飯。
但對於這裡的村民來說,好好吃飯實在是太過奢侈的一件事。
「謝謝道長……謝謝道長,等俺能動了,一定下床來給您磕一百個響頭。」
看著床上面色已經好看許多的老丈,江北然只是笑笑,幫老丈蓋好草席道:「您老好好休息,我再去看看別家。」
「哎!」老人家點了下頭,連忙朝著後面的一個少年喊道:「二餅子,快送送道長。」
「不必。」江北然伸手攔住了那個少年,「你就留在這好好照顧你爺爺吧。」
少年聽完直接雙膝跪地道:「多謝道長大恩大德,俺二餅子一定會記住這份恩情的。」
點點頭,江北然轉身走出了茅草屋。
朝著左側看去,只見那些村民都遠遠的杵在那觀望,因為江北然剛剛交待過他們不要靠過來。
緩步走到村民們面前,江北然一甩浮塵開口問道:「請問哪位是村長?」
「是俺!」
人群中,剛才那個給江北然帶路的年輕人站出來喊道。
「你?」江北然屬實有些意外,畢竟這個毛頭小子跟德高望重四個字怎麼也聯繫不起來。
見道長似乎有些詫異,年輕人主動解釋道:「俺叫大狗!這個村原來的村長是俺爺爺,但俺爺爺上個月過世了,所以現在由俺暫時頂替。」
「倒是挺有擔當,不錯,跟貧道說說,你們為何會跑來這山谷里建村?」
大狗聽完用力的嘆了口氣,「道長,您有所不知,要不是俺們實在沒辦法,怎麼會跑來這種山溝溝里,這鬼地方啥都種不出來,要不是道長您來啦,俺們差點就要做……」大狗說著露出一個十分沉重的表情,但最終還是改口道:「俺們差點就都餓死了。」
想起之前鈴鐺說的那句「他們都餓的要吃孩子」,就能想象到這些村民已經到了何種絕境。
沒有在這件事上細問,江北然再次問道:「所以你們為何會來到這?」
「哦,是是是。」大狗說完看了眼身後的村民,然後回答道:「俺們村原本在洪縣裡,雖然日子過得緊巴巴,但勉強還能填飽肚子。」
「但某一天突然來了個臉上有疤的漢子,非要俺們幫著種啥子天八蘭,這花是那些修鍊者老爺用的,俺們這些農民哪種的來,可那疤臉漢子說俺們哪一家要是把這花給養死了,就讓俺們全家都給花陪葬。」
江北然自然知道這天八蘭為何物,靜悟丹的主要材料,對土壤要求雖不算很高,但精貴的很,需要有人全天候陪著,不然分分鐘就枯萎給你看。
這時大狗繼續道:「那花實在難養的很,很快就有好幾家人把這花給養死了,那疤臉漢子就當著俺們的面將那幾家人全部處死,說這就是把花養死的下場。」
聽到這,江北然點頭道:「嗯,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天八蘭雖然不算什麼高品藥材,但怎麼說也是修鍊者需要的靈材,這些毫無修為的村民就算再怎麼小心也不可能把這種靈材伺候好。
所以因這花而死的人恐怕很多很多,多到這些村民哪怕冒著天大的風險也要逃出來博個生路。
轉身走到剛才的茅草屋前,江北然朝著正在給幾個孩童發餅子的夏鈴鐺說道:「鈴鐺,過來。」
夏鈴鐺聽到后先對那些孩子說了聲「你們在這等俺一會兒」然後飛快的跑到江北然面前問道:「主人家,有什麼俺能做的嗎?」
夏鈴鐺問問題時,江北然已經寫好了一封信,折成紙鳶後放飛了出去。
「你去告訴村民,晚些會有人來接他們,到時候跟著他們走就行了。」
夏鈴鐺先是一愣,然後立馬驚喜道:「是,主人家!」
在夏鈴鐺去跟村民訴說這一好消息時,江北然已經悄悄的跳到了峰頂。
看著太陽逐漸西沉,想到黑暗又將重新籠罩大地,江北然感慨的從乾坤戒中拿出了一壺酒。
「咕嘟、咕嘟、咕嘟、哈……」
哈出一口酒氣,江北然眺望向了遠方的火燒雲。
這樣的村子江北然曾經在晟國見過許多,能幫的情況下都會將他們送去各個安全的地方。
但這裡是潼國,江北然不可能帶著這些村民回晟國去。
因為不管他們再低賤,他們也是潼國的人,帶著這些村民是肯定無法過邊關的。
所以江北然剛才才寫了一封信給施嘉慕,相信以她的能力,將這麼上百號村民安頓好應該沒問題。
「咕嘟、咕嘟、咕嘟……」
又喝了幾口酒,江北然抹了把嘴。
他沒想過要當聖人,但遇見了便是緣分,他也不忍心看著他們在這裡等死。
等一壺酒喝完,江北然重新回到剛才下雲的地方,發現鈴鐺竟然已經在等他了。
「你倒是聰明。」江北然難得的誇獎了夏鈴鐺一句。
夏鈴鐺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笑了一聲,回答道:「俺知道主人家做好事從來不留名,所以肯定是回這來了。」
「晚上想吃什麼。」
聽到這個問題時,夏鈴鐺腦中瞬間出現了,八寶烤鴨、宮保雞丁、松鼠鱖魚、東坡肉等等名字,每一道都讓她瘋狂的分泌唾液。
但在狂咽了一大口口水后,夏鈴鐺還是回答道:「主人家做什麼,俺就吃什麼。」
「好,等著。」
過了一會兒,夏鈴鐺悄悄走到正在切菜的江北然身後問道:「主人家……俺……俺能不能問個問題。」
「問吧。」
「如果把那些逼著村民種花的惡棍都抓起來,村民們能過上好日子嗎?」
「不能,因為抓走了這批惡棍,還會有下一批,他們也會讓村民種別的東西。」
夏鈴鐺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主人家,那個……俺不懂,說錯了您別笑俺,潼國……比晟國更厲害是嗎?」
「當然,潼國要比晟國厲害許多。」
「可是俺跟著您在晟國也看過許多村莊,哪裡的村民都有地種,有飯吃,人人臉上都笑眯眯的,潼國明明比晟國厲害這麼多……為什麼……為什麼村民反而沒活路了呢。」
聽到這個問題,江北然將切好的菜放到一邊,拿布擦了擦刀回答道:「你的掌門是玄宗,坐擁大量天材地寶,他隨手送給你的東西就能讓你一躍成為同輩中的佼佼者,但你覺得他會不會送你呢?」
「這……無親無故的,應該不會吧。」
「雖然這個解釋簡單粗暴了一些,但我要告訴你的是,無論頂層的人多強大,多富有,但他們的眼中永遠都只有那些比他們更強的人,以及更好的寶物,至於像那些村民一樣的底層,也許永遠也不會進入他們的視線。」
夏鈴鐺聽完好像懂了些什麼,於是又問道:「那難道就沒有一個強者像主人家您這樣關心俺們大傢伙的死活嗎?」
「有。」江北然說著架起鍋,點燃火,「但他們的關心太過理想化。」
「理……想化?」夏鈴鐺撓了撓腦袋,不好意思道:「對不起,主人家,俺聽不懂。」
「簡單來說就是你走在路上,看到了一條很可憐的狗沖你搖尾巴,那你也許會給他點吃的,如果你再好心一點,也許會把這條狗領回家裡去養。」
說著江北然往熱鍋里倒了些油,並扔下蒜爆香。
「可當這樣的狗變成幾萬、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幾千萬條時,你就發現你沒有心力去管他們了,因為如果你將精力都放在照顧它們身上的話,你就沒有時間做自己的事情了。」
夏鈴鐺聽的一愣一愣的,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明白。
將一把江麗菜扔進鍋中,江北然翻炒兩下后看著夏鈴鐺努力思考的表情說道:「當這些狗成為那些人的累贅,他們就也不想管了,狠心一點的會將狗重新扔出家門,有些責任心的則會找人來幫忙管理這些狗。」
「扔出去的那些狗自然不必說,它們肯定又要餓肚子了,但那些被人管理的狗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更糟。」
這時江北然蓋上鍋蓋,看著還面露疑惑的夏鈴鐺說道:「好了,今天就說到這裡吧,以後你跟在我身邊時多看看周圍的人和事,也許有一天就會明白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哦……」夏鈴鐺點點頭,剛要去準備碗筷,卻突然又抬起頭看向江北然道:「主人家,那你能讓全大陸的百姓都過上好日子嗎?」
「不知道。但我會努力試試。」
夏鈴鐺聽完不禁想起自己在晟國看到過的那些村落,那裡的村民和她曾經見過的都完全不一樣,不僅僅是因為他們都能吃飽,更因為他們臉上總是掛著笑容。
她很喜歡的那種笑容。
「主人家,俺相信您一定可以的!」夏鈴鐺語氣無比堅定的說道。
但江北然只是掀開鍋蓋繼續炒他的菜,並沒有給與任何回應。
這一刻,夏鈴鐺突然想起自己曾經最無助的時候,黑暗中,周圍只有譏諷和嘲笑聲,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冰冷和刺骨。
然而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被黑暗吞沒時,一道光突然照進了她的世界。
那道光不僅驅散了所有黑暗,還給她帶來了無盡的溫暖。
而她同樣也堅信這束光一定能照進更多人的心裡,溫暖更多像她曾經那樣冰冷的心。
……
三天後,江北然駕著雲回到了自我結界中。
這一次,他直接心無旁騖的閉關了半個月,直到煉出了所有他需要的丹藥。
換上一身全新的深衣,江北然推開煉丹房的門走了出去。
正在外面打掃的吳清策一見門開了,立馬放下笤帚朝著師兄拱手道:「拜見師兄。」
打量了吳清策一眼,江北然微笑道:「你的身體現在處於最佳狀態嗎?」
吳清策聽完一顆心頓時狂跳不止。
來了!他滿心期待的這一刻,終於來了!
「是!師兄,為了今天,我每天都會好好調整我的身體,保持在最佳狀態。」
「聽起來你已經迫不及待了,好,在這等著吧,我去為你準備晉陞儀式。」
「多謝師兄!」吳清策一揖到底。
等到師兄走進陣法房,吳清策才興奮的一頓揮拳,但打到一半時才發現還有鈴鐺在一邊看著,這才輕咳一聲,整理了一下長衫,然後朝著夏鈴鐺拱手道:「夏師妹。」
夏鈴鐺也立即回禮道:「吳師兄。」
其實夏鈴鐺一直覺得自己是主人家的奴婢,配不上師妹這聲稱呼,但主人家卻說以後你就以他們的師妹自居就好。
主人家的話自然不能反駁,夏鈴鐺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最小的那個師妹。
兩人打過招呼后,只聽「吱呀」一聲,礦房的門被推開,臉上黑漆漆的曲陽澤走出來剛要跟吳師兄打招呼,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夏鈴鐺。
「師兄出關了!?」曲陽澤驚訝道。
「是的。」夏鈴鐺朝著他點了點頭。
「那……」曲陽澤又將目光轉向吳清策,眼神明顯是在詢問。
此時已經興奮過了的吳清策淡然的點點頭,回應道:「師兄已經去幫我準備晉陞儀式了。」
「恭喜吳師兄!」曲陽澤立即拱手道。
「多謝。」吳清策很有風度的點了點頭。
這時夏鈴鐺走過來從腰間掏出一塊錦帕遞向曲陽澤道:「曲師兄請用。」
曲陽澤先是一愣,然後立即明白了過來,接過錦帕在臉上擦了擦道:「多謝夏師妹。」
擦完臉,曲陽澤不禁好奇的望向了陣法房,他很清楚師父這次為了幫吳師兄晉陞準備了多久,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進去一起看著吳師兄晉陞成為玄王的那一刻。
就這樣過去了整整兩個時辰,在吳清策第一百五十八次望向陣法門時,門……
終於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