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生百態
到了安靜的角落裡，高昌翰迫不及待的問：「方教授，情況怎麼樣？」
方教授安靜的說：「剛才你都看到了，屏幕上多條數據線一直保持平靜的狀態，這說明他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沒有遭受說謊而帶來的任何壓力，細微的生理反應也沒有出現，這說明他沒有說謊。」
高昌翰心裡一沉，他靠在牆邊，疑惑的問：「測謊結果難道就一定準確嗎？」
方教授扶了扶眼鏡框：「測謊儀的原理是利用人體機能的反應，人在說假話的時候，心率、腦電波、瞳孔、腎上腺素分泌等都有變化，根據儀器監測可以得出數據，其中也包含一些心理暗示，比如反覆問簡單的問題，然後忽然發生跳躍，問和剛才完全無關的問題，讓你的潛意識作出回答，這些有些是可控的，有些是無意識的反應，我工作這麼多年，測試還是比較可靠的。」
高昌翰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看了眼詢問室方向，那雙眼睛里夾帶著不確信的神色。
方教授咳嗽了聲，說：「雖然我工作這麼多年，還從未遇到過失敗的情況，不過測謊結果並不一定都會準確，這也是測謊結果只是提供輔助參考，不能作為定案標準證據使用的原因。」
方教授解釋：「測謊儀在司法實踐中所面臨的測試對象，其中不乏智力超群、手段高明的高智商犯罪分子以及手段慘忍、罪惡滔天的犯罪分子。這些罪犯一般都具有常人所不具備的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他們在面對測謊儀時並不一定會出現常人在撒謊時的種種表現，而且這些人的測試結果很可能處於正常值的範圍。」
高昌翰扭過頭，問：「那他可能嗎？」
方教授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太可能，這些年我接觸過形形色色的罪犯，他給我的感覺不屬於那類人。」
高昌翰沉默許久，最終無力的抬起頭：「方教授，真的很高興您能及時趕來，給您添麻煩了。」
方教授擺著手說：「哪裡話，之前你也幫助過我，這次剛好趁此機會還個人情，再說了，省城到這裡的高鐵只有二十分鐘，也方便。」
高昌翰一臉苦笑，兩個人走出警局，中午的陽光直射而下，格外炙熱，一夜未眠，走不幾步，有些頭暈目眩，視線越發模糊了。
警局的院落里，寬闊而寂靜，泛黃的樹葉飄散著，在視線里來回閃爍，他揉了揉眼睛，抽了根煙，定了定神。
「哪裡不舒服嗎？」方教授問。
高昌翰無力的說：「沒事，可能是沒休息好。」
這時，金明宇從警局裡走出來，朝這邊看了眼，眼神閃爍著，慌慌張張離開了，高昌翰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不是他，那到底會是誰？鄭秀雯此刻到底在哪裡？
等那道身影徹底消失在警局，香煙也燃盡了，炙熱的煙頭灼傷了手指，高昌翰快速將煙頭扔掉，眼神無比沉重。
方教授打量著他，安靜的說：「高隊，你心事很重啊，也許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高昌翰無力的擺著手：「我沒事，我們先去吃飯吧，等把你送走，我就去休息。」
「吃飯就不用了。」方教授看著深藍的天空，深吸了口氣，「難得來一次洞山市，我自個去轉轉，你就不要跟著了。」
「可是這……」
方教授笑著說：「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呢，等我走的時候，我們再好好聚聚。」
高昌翰深深地點了下頭，方教授背著手，慢慢朝前走去，他佝僂著身子，不時摸一下眼鏡框，那道身影在陽光下分外清晰。
走出警局門外，方教授掏出手機，看了眼上面的信息，喃喃著：「人民路三六衚衕108號。」
林峰從遠處趕來，兩個人視線相撞，方教授扶了扶眼鏡框，看著急忙奔跑的年輕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分心的林峰並沒有留意他，兩個人就這樣擦肩而過，各自奔向兩邊。
急急忙忙跑到警局，林峰停在高昌翰辦公室門口，急促的喘息著，他敲了敲門，滿頭大汗的站在那，焦急的等待著。
高昌翰剛趴下，就聽到了急促的敲門聲，心煩意亂的打開門，林峰正站在面前，他臉色通紅，額頭上不時滴落汗水。
「情，情況怎麼樣？」林峰喘息著問。
高昌翰苦澀的說：「金明宇剛走，他通過了測謊儀的測試，沒有任何問題，恐怕你猜錯了。」
「這怎麼可能？」林峰瞪大了眼睛，「幾乎所有的推測都指向他，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別人了。」
「可能我們疏漏了什麼。」高昌翰撇撇嘴，眼神越發無力，他扶著牆壁，揉著太陽穴說，「也許兇手是另一個人，我們把方向搞錯了。」
「不。」林峰喃喃著，「一定是他，你一定要相信我，小雯肯定在他手裡。」
高昌翰無力的說：「我會盡量幫助你，但是破案不是說說就可以的，我們要講究證據，金明宇已經來過兩次警局了，昨晚又去了他家，這是擾民行為，再這樣下去，他就會起訴了。」
「如果你真的覺得是他，就拿出證據來，不能妄自猜測。」高昌翰搖搖欲墜，他再次抽了根煙，「你先回去吧，讓我休息會，稍後我要重新換個思路，梳理下案子。」
啪嗒一聲，辦公室的門關上了，林峰怔怔的看著緊閉的門，氣憤的捶了下牆壁，鄭秀雯如今危在旦夕，他到底該怎麼辦？
如果連這個案子都破不了，他又如何能調查當年的真相？
林峰靠在警局門外的牆壁上，望著天空發獃，陽光刺眼，暖暖的光線覆蓋在身體上，又一輪的困意襲來，像是寄生蟲一樣，牢牢地吸附在身體里。
他拍了拍臉，朝著大腿狠狠掐了下，疼痛的感覺讓他忍不住顫慄起來，這時，兩名警員從身後的走廊里出來，兩個人低聲議論著。
「那個金明宇不就是那天晚上我們在師大見到的小夥子嗎？」
「是啊，他怎麼可能會是嫌疑人呢，那天晚上多虧了他指路，我們才在小山腰找到關平，要不然又要有一個受害者出現了。」
「不過說來奇怪，關平竟然不是兇手，不過作案工具為什麼會和黃萍萍那起一樣呢。」
「這誰能知道呢？太複雜了，無論如何我也想不通，要是這麼簡單，這案子早破了。」
前面兩名警員林峰認識，正是那天晚上在師大假山救了他的警員，好像有一個姓於。
聽到他們的談話，林峰心頭莫名一跳，那天晚上竟然是金明宇給他們指的路。
一個巨大的疑團呼之欲出，一般晚上，金明宇都會回家，為什麼偏偏那天留在了校園裡，他又是怎麼知道關平在那座山腰上的。
在關平逃走之後，金明宇有沒有跟上去，然後將他推下了樓呢？
突然多出了這麼一個疑點，林峰心裡越發忐忑不安，也許他的推測從來就沒有錯過，測謊儀也不一定全部都會正確，萬一金明宇和別人不一樣呢？
可是到底哪裡不一樣，林峰實在想不明白，他埋著頭，心思紊亂，不安的走出警局，外面是擁擠的車流，中午時分，人來人往，格外嘈雜。
林峰漫無目的的行走著，還在想這個問題，穿過了路口，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人民醫院。
想到了那位老爺爺，林峰嘆了口氣，默默的走了進去，根據記憶找到熟悉的病房，還沒進去，兩個人就推門走了出來。
那兩個人大概三四十歲，看面相和老爺爺分外相似，應該是老爺爺的兒子，兩個人相互拉扯著走到一邊，激烈的爭吵著。
「醫院開銷太大了，以我的收入水平根本無法一直供養下去，況且還有家庭，有老婆和孩子。」年齡稍大那個抱怨起來。
「那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出吧，我也有家庭啊，這些年我們外出打拚都不容易，掙得那點錢有時候都不夠家庭開銷。」
老大焦慮的拍著手：「老頭子已經這樣了，你說怎麼辦吧。」
老二眨了眨眼睛，說：「事情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也就不說那些有的沒得了，咱爸不是還有房產嗎，這個時候，我們是不是該分一下了。」
說了半天，終於到了正題上，林峰安靜的聽著，看他們掙的面紅耳赤，吐沫橫飛，一股惡意湧上了心頭，他心酸的看著病房，雙手不由得攥緊了。
老爺爺還沒有去世，他的兒子已經開始迫不及待的劃分家產，老人只有微不足道的積蓄，為了那點錢財，他們甚至拋棄了孝道，拋棄了含辛茹茹扶養他們長大的父親。
林峰諷刺的笑了，笑完他怔怔站在那，盯著安靜的病房，心裡湧出了前所未有的涼意。
這時，他突然發現，他很想出一份力，卻又充滿了無奈，當現實擺在眼前，他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縱使諸多感傷，多麼看不下去，卻終究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林峰背過身，沉重的走下樓去，他的背影格外凄冷，門外依稀可以聽到急救車的嗡鳴聲，擔架快速從門外衝進來，又一個人進了重病監護室。
看著忙碌的醫生和淚流滿面的家屬，他的心裡彷彿被什麼攥緊了，不過另一邊，也有剛出院的病人，他們一家人擁在一起，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兩個場景形成了鮮明對比，也許這才是生活吧，人生百態，總會遇到辛酸苦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