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偶遇
他嘆了口氣，急急忙忙趕往碧陽小區，坐在公交車上，林峰一直盯著窗外，到了下班時間，視線里儘是喧鬧的人群和車流，鳴笛聲不絕入耳。
可能是心情煩躁的原因，看著外面的場景，他就越發覺得坐立難安，當最後一縷光線消失殆盡，蠢蠢欲動的黑暗終於伸出了大手，將這個世界握在了掌中，那一刻似乎連呼吸也凝重了起來。
路兩旁相繼亮起了燈光，下方人影憧憧，公交車內上上下下，轉瞬間已經不知道變換了多少陌生的面孔。
有人說，人的一生中會遇到成千上萬的人，但總有那麼幾個人對你影響深遠、無可替代。
林峰想到了鄭秀雯，彷彿不知不覺間，已經融入了彼此的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往往感覺不到，可有可無，不過等到失去之後，又分外想念，渴望相遇。
也許這便是人吧，我們往往認識不到緣分的可貴，任性、隨意、不懂珍惜，卻總是一次次的錯過。
林峰揉著太陽穴，視線游移著，不安的感覺逐漸將他拉向了深淵，他緊緊握著扶手，心頭沉重。
遠處一個人扶了扶眼鏡框，走到了林峰身邊，上下打量了會，笑著說：「小夥子，我們是不是見過。」
林峰看了眼面前的人，他大概五十多歲，帶著圓形眼鏡，穿著白色襯衫，深邃的眼睛帶著亮光，看上去像一位老師。
猶豫了半響，林峰腦海中始終沒有印象，他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我們應該沒有見過。」
「沒事。」對方又扶了扶眼鏡框，「就當我們第一次相見，我看你格外焦躁，應該是有心事吧。」
林峰點了下頭，不知道對方想要幹嘛，誰知對方大有深意說了句：「千萬不要過度壓抑自己，會產生心理疾病的。」
「你到底是誰？」林峰一臉詫異，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傳銷組織，或者是忽悠別人的騙子。
對方沉吟了會，扶了扶眼鏡框，幽幽說道：「你可以叫我方老師。」
林峰鬆了口氣，看來他確實是一位老師，主動搭訕，又說了那些話，該不會是心理學老師吧？只是憑著第一感覺，林峰總覺得這人不太正常。
這時，公交車停了下來，響起了熟悉的提示音：「碧陽小區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下車。」
林峰指著外面，吶吶的說：「我要下車了。」
方老師點了下頭，林峰快速走下了公交，他看著陰暗的公交車裡，那裡格外擁擠，透過模糊的人群，方老師貌似又在和別人搭訕。
林峰暗自嘀咕了兩句，轉過身走進了碧陽小區里，這裡植樹茂密，作為老區，許多設施比較落後，路燈想是許久沒有擦拭了，光線格外昏沉。
夜晚的小區無比寂寥，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任何行人，高樓和樹葉形成的陰影將林峰籠罩，走在安靜的小路上，涼風吹過，脊背後方湧上來一股涼意。
林峰打了個噴嚏，快步走到了金明宇家門外，透過窗戶隱約可以看到室內昏黃的燈光，而單車就停在外面，在視線里逐漸清晰。
呆了片刻，林峰視線來回掃視著，不經意看到了遠處一個人影，兩個人視線相撞，那一刻，彼此怔怔站在那，陷入了久久的沉默，背影格外沉重。
就那樣看了許久，林峰無力的朝著那人走了過去，他停在那人面前，抬起頭，安靜的說：「終究你還是對金明宇有所懷疑不是嗎？」
高昌翰抽了根煙，火星在黑暗中閃動著，他立在一旁，吐了口煙霧：「在說謊測試結束后，原本我已經完全放棄了他，但是我查了小雯最近的調查方向，她一直調查的就是金明宇，我在想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才會造成了這種情況。」
「從你的口氣里，我依然聽到了不確信的聲音。」林峰無奈的攤開手，「不過沒關係，相信謎底很快就會揭開了。」
「你找到了線索？」
「應該算是吧。」林峰嘆了口氣，「但具體情況是否如猜測那般，我也很期待。」
「到底是什麼線索？」
林峰沒有回答，而是大有深意的說：「你對金明宇不確定的最主要因素，應該是他的性格和兇手大相徑庭，而且輕而易舉通過了說謊測試，對吧？」
高昌翰沉重的點了下頭，他繼續抽著煙，站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時看一眼金明宇房子方向。
林峰嚴肅的說：「如果金明宇存在雙重人格呢？」
高昌翰頓時怔在原地，手指掐著煙頭放在嘴邊，再也沒有動彈半分，涼風蔓延，樹葉翻飛，兩個人對視著，格外安靜。
遲疑了半響，高昌翰縮了縮眼睛，安靜的說：「你的猜測每次都很大膽，但是存在這種可能性嗎？」
「應該有可能的。」林峰吐了口氣，「鄭秀雯之前調查過金明宇的身世，他是從孤兒院領養回來的，後來領養的父母也因車禍去世了，在他的小的時候，遭遇應該比較悲慘了。」
「雙重人格是嚴重的心理障礙，這種癥狀，往往在兒童時期便留下了禍根，這和他的遭遇分不開。」林峰挑了挑眉頭，「我今天去醫院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金明宇當年的事情。」
「什麼事？」
「他的養父母出車禍，在醫院救治無效死亡時，他曾出現過雙重人格，但是那些醫生們不太確信，精神科醫生覺得他有人格分裂。」
高昌翰再次縮了縮眼睛，他喃喃著：「我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這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所以不管怎麼樣，我們都要試一試。」林峰嚴肅的看著那個方向，「就在這最後一刻了。」
高昌翰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我想讓你明天把金善熙秘密帶到警局去，對她進行調查詢問，其餘的就交給我吧。」
高昌翰抽了口煙，然後將煙頭甩落在地，又用腳攆滅，他抬起頭，無力的說：「現在省局成了專案組，我們只是負責配合工作，我所有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知道，這樣做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計劃？」
林峰搖了搖頭：「不能。」
如果是高昌翰，他肯定不會允許用那種方法逼出金明宇的另一個人格，因為風險太大了，如果金明宇不是雙重人格，前功盡棄之後，他要背負許多事情，責任、聲討、以及心理壓力。
高昌翰置身在陰影里，他弓著背，態度強硬：「如果你不能告訴我，那就算了，我不允許做一件一無所知的事情。」
林峰尷尬的站在那，苦笑著，終究還是到了這個局面，高昌翰一直都是這樣，從不會做沒把握的事情，更不喜歡被別人牽著走。
他再次抽了根煙，神情格外嚴肅，兩個人就那樣僵持著，呆在陰冷的環境中，無比安靜。
等了半響，林峰嘆了口氣，說：「好吧，我告訴你行了吧。」
高昌翰點了下頭，抽了口煙，安靜的等待著，黑夜中的眸子格外深沉。
林峰咳嗽了聲，說：「據我推測，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妹妹，如果我可以激怒他的話，他的另一個人格肯定會暴露出來。」
高昌翰覆蓋在陰影下，他的所有表情都被隱藏了起來，不過聲音卻是無比堅定：「這個方法不可以使用。」
林峰一臉無奈：「可是我們已經距離真相很近了，就差這短短的一步。」
高昌翰提醒：「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話嗎？」
「什麼？」
高昌翰冷冷的說：「不管兇手是不是他，你這種行為是犯法，如果你只有這點能力，就不要再摻合進來了，你想要做的那件事，將永遠也不可能做成。」
林峰徹底沉默了，他望著漆黑的遠處，眸子中的光芒漸漸弱了，而心裡的不幹卻在咆哮著，壓抑著，試圖衝出來。
高昌翰就是這樣，就算他明明知道那個人就是兇手，可他依然會選擇正義的手段，將他繩之以法，這便是他們兩個最大的差別。
林峰呼了口氣，他仰起頭看著繁星閃爍的夜空，腦子裡一團亂麻，他到底該怎麼辦呢，再這樣下去，鄭秀雯肯定會有危險的，兇手下一個目標不會是她吧？
那顆心彷彿被什麼攥了起來，越勒越緊，就連呼吸也開始急促了。
高昌翰緊緊盯著他，冷靜的說：「也許小姨一直以來的做法都是正確的，你真的不適合走這條路。」
林峰沒有回答，他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安靜，那一刻風聲呼嘯，烏雲遮住了月光，一切變得更加黑暗，他感受到了透心的涼意。
高昌翰嘆息著轉過身，抽著煙踱步離開，背影融於黑暗之中，逐漸消失，林峰第一次覺得自己孤立無援，彷彿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靠在冰冷的牆壁上，默默站了很久，烏雲散去，月華如水，那一抹光亮散射在眼中，映出了晶瑩感傷的瞳孔。
也不知道想了多久，他甚至忘記了時間，就獃獃地立在那，不動聲色，最終他呼了口氣，咬了咬牙，朝著那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