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 過去
洗手間內,清歡盯著面前潔凈的鏡子有些發愣,到底是心情還是有些起伏,想起他剛才那樣的一雙眼睛,想起他神色淡漠地移開目光,她就有些失神。
水龍頭嘩嘩的水聲漸漸讓她回過神來,隨即就嗤笑地搖搖頭,其實他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自己還在這裡發什麼呆啊?裝作大家都不認識,以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無論是對他來說,還是對自己來說,都好,不是嗎?
夜風徐徐,清歡從洗手間出來,快走到休息區的時候,就見沙發上坐著個人。她的腳步慢慢地停頓了下來。
那人一襲黑色的西裝,就這麼坐在那裡。長腿交疊,西裝袖口露出裡面的襯衫袖扣。他低著頭,拿著本雜誌在看。聽到腳步聲,就放下了雜誌,抬起頭。
清歡怔住了,恍惚間,她竟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是什麼時候?
哦,是了,原來他們還在一起時,出門前自己的動作總是要慢他幾拍,那時他就會在樓下的客廳里,也是這麼坐著,漫不經心地翻著雜誌等她收拾妥當后一起出門。
那不是一段她願意回首的記憶,因為那個時候的自己,總是以為陳易冬會是自己這一生最後停泊的港灣,他給了她作為一個女人來說對未來最美好的幻象,卻又殘忍地親手戳破了,將她狠狠地打回了現實。
往事就那麼一幕幕地閃過,清歡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盡量恢復鎮定,然後看著他也盯著她,接著就站了起來。
她靜了一瞬,露出微笑:「陳總,我們又見面了。」
他亦有片刻的沉默,然後笑了:「清歡,好久不見了.……」
清歡微微歪著頭,作出聽不懂的樣子,「明明那天開會的時候我們才見過啊。」
陳易冬頓了頓,輕輕嘆息了一聲:「在我心裡,那算不得真正的見面。」
清歡一時有些語塞,此情,此景,眼前的人,竟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完全沒想到,陳易冬會出現在這裡。
剛剛在宴會上的一切,她已經非常清楚地意識到了,過去的事情到底是過去了,現在他們都各自有自己的生活,最好的辦法是誰也不要再去打擾誰,他們曾經併合的軌道已經分離開了,重新有了屬於自己的那道軌跡,那就該各自沿著自己的軌跡走下去,無論如何,此時他也不該出現在這裡,彷彿專門等著見她的樣子。
清歡安靜地看著他。想從他的眉宇間看出一點端倪。他為什麼要來?
敘舊?不,不是。那樣的畫面光想一想自己就覺得可笑,他們不是和平分手,他當初帶給自己傷痛她這輩子都無法忘懷,所以她不可能心平氣和下來和他敘那見鬼的舊,他是了解自己的,所以絕不會只是想和自己敘舊而已,那麼是道歉嗎?為了當初的不告而別?可是如果他對自己有一點歉意的話,怎麼會等到今天才想起要和自己道歉呢?
她的思緒紛亂,腦海中閃過好幾種他出現在這裡的可能性,並一個個排除.……
然而他的面容異常平靜,還帶著一點清淺的笑意,說:「這些年,你過的還好嗎?看起來當初你的夢想都已經實現了。」
清歡的心緒鎮定下來,笑了笑說:「算不上都已經實現了,但至少我還在努力吧。你看起來也不錯,快要結婚了吧?你們看起來很般配呢……」
陳易冬沒有說話了,只是注視著眼前的女人。一襲玫紅色的長裙,頭髮隨意地披著。光潔的小腿露在外面。下面是兩寸細跟鞋。那張臉真的比記憶中更瘦了一些,眼眸也平靜了許多,彷彿沉澱的是這五年的光陰。可那倔強而俏麗的臉,分明是他記憶中鮮活的樣子。曾經笑靨常開的她,獃獃乖乖的她,哭泣的她,憤怒的她……都跟眼前這個成熟而美麗的女人,絲絲相扣地重疊在一起。
他緩緩壓下心頭的疼痛感,反而淡淡笑了,問:「這次回來還走嗎?」
清歡揚起一個客氣而疏離的微笑,「看工作需要吧,你知道這一行的,通常在一個地方都不會待得太久,項目完了,也就可以離開了。」
「沒想過要留下來嗎?」陳易冬看著她,輕聲說。
「沒什麼必要吧,畢竟這裡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清歡淡淡地說著,不欲和他再進行這種無謂的談話,「你先休息吧,我過去了,那邊還有人等我。」
說完她就轉身準備朝宴會廳里走去。
休息室的門就在幾米遠處,清歡走過去,站在柔黃的燈光下,看著牆壁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眼角餘光卻瞥見他沒有轉身朝沙發,反而朝她的方向走來。
她沒有回頭看他,伸手去扭門把手,手指卻在半空中就被他抓住了。
清歡看著兩人交纏的手指,微微一怔。
陳易冬已經從背後抱緊了她,他身上清冷的氣息,瞬間侵襲過來。她全身一僵,轉頭看著他。
他也看著她,在很近的距離。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然後臉突然就覆蓋下來,吻住了她。男性氣息就這麼圍繞著她,她才彷彿忽然從睡夢中驚醒,看清眼前吻著自己的人,真的是他。她怔怔地看著他,他卻閉著眼睛,只讓她看到兩道緊鎖的眉。
他的臉,毫無間隙地廝磨著她。他的氣息,纏繞在她的唇齒間。他懷裡的溫度,包裹著她。一晃彷彿回到了五年前,他也是這麼重重地親密地擁吻著她。
許多被時光掩埋、被日日夜夜的孤獨所遺忘的記憶,瞬間如同潮水般湧上清歡的心頭。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恍然若失,差一點就去回應他,去熱烈地糾纏他,就像他此刻糾纏她那樣。
可理智惶然驚覺了現實,她清醒過來。她看著他的樣子,站在原地沒有動。沒有掙扎,也沒有躲避。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承受著這個熱烈又帶著幾分痛楚的吻。
似乎是感覺到她的被動,陳易冬漸漸放開了她,眼睛里閃過一絲苦澀,低低地說:「這個城市,真的沒什麼值得你留戀的了嗎?」
清歡胸口忽然像是被人重鎚了一記那麼悶,但是她仍然十分溫和地看著他,「陳總,過去的事情不值得我們再去費神留戀些什麼了,那樣沒有任何意義,對你,對你的未婚妻,對我,都不公平,你現在活得很好,我也挺好的,就夠了,我們不必糾結於過去。你覺得呢?」
他靜默著沒有說話。
清歡也沒再多說什麼了,很多事情點到即止就好,沒有必要說的太透,她慢慢擋開他的手臂,然後轉身拉門朝外走去,這一次,陳易冬並沒有再拉她。
門一開,她卻忽然愣住了,門口站在一個纖細的身影,正是陳易冬的未婚妻——寧靜。
走廊上靜得可怕,她站在那裡沒有動,只是幽深的目光一直在清歡的身上,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或悲或怒,只是很平靜地站在那裡看著她,卻反而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清歡不知道她在這裡站了多久,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沒有推門進來,而是選擇靜靜地站在這裡,她忽然覺得有些難堪,就像是被人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忙低下了頭,捂著自己有些紅腫的唇,快步離開了這裡。
回到宴會廳后,清歡也沒有心情繼續應酬了,她和葉珊說了一聲后,就匆匆離開了這裡。
酒店休息室的門外,寧靜幾乎是顫抖著手推開門的,然後就看見陳易冬一個人站在那裡,燈光將他的影子長長地拉在地上,顯得孤寂而蕭索。
他回頭看見是自己時,目光里是難以掩飾的失望。
「外面的人都在找你。」寧靜強迫自己測出一抹微笑說,「我們過去吧。」
「寧靜,我有話對你說。」陳易冬卻很平靜地開口。
「別說了,我不想聽。」她幾乎是在用一種逃避的口吻在說,「起碼別在這裡說,別現在說。」
陳易冬沒有開口了,只是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走吧,我有些不舒服,出去后你先送我回去吧。」寧靜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不等他回答便徑直離開了這裡。
夜色幽深,清歡靠在沙發躺椅里,身體蜷成一團,一直凝望著窗外。直到時間變得很晚,她收拾心情,下意識不願再去深想今晚的種種,以及他突如其來的擁吻。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正準備去洗澡,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是紐約打過來的,那邊現在正是早上。
「大小姐,真是難得啊,這麼早給我打電話。」清歡帶著一絲調侃說。
「我現在在機場了,晚上記得來接我。」蘇靜說。
「昨天你不是還在海島度假嗎?怎麼會突然想要回國?」清歡十分奇怪。
「懷特要和我離婚。」蘇靜說話的口吻十分的平靜,彷彿要被離婚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