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過年
曾可愛在出租屋心無旁騖的學了一個星期,收拾下回漁島也是沒有幾天就要過年了,曾可人曾可軍兩姐弟一年到尾最期待的就是過年了,任何一次出島置辦年貨的機會都不放過,還要拉曾可愛一起。
曾可愛本來不想去的,但是又是過年這種時候,她怕自己表現的不合群,讓人擔心。只能放下學習,去融入他們。
她對自己說沒關係。
可是在過年這樣的情境里看著別人闔家團圓,心裡不酸楚是不可能的。漁島的規矩,正月里不能上墳,過年前,曾可愛每天都會上山去陪陪他,去年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哪知道現在就是陰陽永隔,家破人散。
哭是不哭了,曾可愛抱著膝蓋坐在墳邊,有時候會說話,有時候不說話,就陪著爸爸聽風過林聲,聽海浪聲。
曾可人偷偷問過她,一個人去墳山不怕嗎?曾可愛笑著搖頭,「為什麼怕,那裡面是我爸爸呀。」
曾可人才驚覺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一臉尷尬的不行想要道歉又怕再次傷害的表情,特別奇怪。
曾可愛聳肩,「沒關係的,不要那麼小心翼翼。」
「其實我現在,還蠻想有人和我說一下我爸爸的。」曾可愛說,「我怕只有我一個人記得他了。」
「怎麼可能呢。」曾可人說,「爺爺奶奶肯定忘不了,我爸也是,如果晚上喝酒喝到一半突然哭了,肯定是想起大伯了。」
曾可愛點頭。
「那可以說你媽嗎?」曾可人問,她瞧著曾可愛的臉色,「我媽三令五申不准我問,但就是好奇啊。」
「你好奇什麼?」曾可愛問,「我不太想提她。」
「你不知道,從前大家說起大伯娘,都說她是厲害角色,除了剛結婚外,愣是一步都沒踏進過西列島,逢年過節也只有大伯一個人回來,小時候還帶你一起,後來你也不來了。」
「西列島的人多半都是生兩個,有的甚至還更多,就是大伯家只有你一個呢,奶奶對外說是城裡頭查的嚴,只准生一個,可是大伯又不是國企上班,也不是交不起罰錢,單純是因為大伯娘不想生所以才沒生。」
「生孩子是她的自願,她不想生,誰也不應該逼迫她。她做的錯事很多,但這一點不該成為責怪她的理由。」曾可愛說,「我,我之前不懂事,爸爸說要帶我回爺爺家,都找各種理由推脫了,幸好爺爺奶奶不怪我。」
「爺爺奶奶不會怪你,不過奶奶說起大伯娘,一句好話都沒有。」曾可人說。
「這個很正常,在我媽媽那邊,也沒有爺爺奶奶一句好話。」曾可愛說,「兩個截然不同的家庭成為親家,就會有這樣的壞處吧,各自不理解。」
「你媽媽有聯繫你嗎?」曾可人說,「不管怎麼說,她是你親媽呀,不可能不管吧。不過你一氣之下說和親媽斷絕關係也挺狠的,有時候我媽罵我,我生氣的也想離家出走,和她脫離母女關係,難道就因為我是她生的,就可以這麼罵我嗎?」
「但是只要她一做我喜歡吃的,我又服軟了,心裡也不記得恨她的那些話了。」
「畢竟母女沒有隔夜仇。」
曾可愛低頭,「人常恨別人容易,常恨父母不容易,畢竟有生恩養恩,其中,常恨父親容易,常恨母親不容易,從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可不是說說而已。」
「父母和子女的羈絆應該是世上最強的,但是父母緣淺也是世界上有的事。」曾可愛說,「只要有一方放開了手,再強的羈絆也是風中稻草,搖搖欲斷,更何況是兩邊都放了手。」
「咫尺天涯,不如不見。」
「所以就是她不找你,你也不願意再接受她了?」曾可人問。「你不會想她嗎?」
「高三的壓力多大啊,還有心情去想那些。」曾可愛說,「對了,我整理了很多資料給你,你拿去複習吧,高三用的上,早一點準備,高三時就更有餘裕一點。」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本科,如果考不上,我爸可能不會讓我去讀專科。」說到學習,曾可人也不關心大伯娘了,只嘆氣說,「也許高中畢業真的要出去打工了,我真的不想復讀,你知不知道,好多復讀的人壓力太大,精神都出問題了。」
「別這樣想,先盡自己的最大的努力去學習,不給自己後悔的機會。」
「至於結果,既然已經拼盡全力,那什麼結果都可以坦然接受。」
漁島的過年氛圍比城市裡熱鬧了許多,曾可愛生平第一次見證這樣的熱鬧,三十的煙花鞭炮從早上開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沒有停歇過,大年初一,從村頭開始,去拜年,一路上人群越來越多,進到主人家,說上幾句討喜話,桌上擺著瓜果點心,糖果炒貨應有盡有,還有小白酒盅裝著自家釀的米酒。
曾可愛自那次喝過酒後,對酒甚是好奇,每到一家便喝上一盅那家的米酒,雖不懂酒,也能砸吧出哪家的酒濃,哪家的酒淡,哪家的酒過了火候,嘗著有淡淡的焦味。
拜年多是小輩們的熱鬧,曾廣棟不參與這樣事,和幾個老夥計聚在一起打牌,碰上這拜年的人群,瞧見後頭的曾可愛臉頰飛紅就問她怎麼了。
「她喝酒了。」曾可人說,「每家的小白瓷盅兒,就一杯。」
「還就一杯?」曾廣棟急了,「這麼多家喝下來,怕是沒喝八兩,也有半斤了。」
「後面幾家別去,趕緊回去,讓你奶泡壺濃茶喝著。」
「我沒有醉。」曾可愛說。
「嘿呀,這醉鬼都不說自己醉。」另外一個老頭笑說,「老八,這果然是你家的孫女啊,能喝,像你。」
「沒醉也回去,這米酒後勁大著呢。」曾廣棟說。
曾可愛只好回去,曾可人陪著她,她還挺不好意思,「沒事,我自己回去,你繼續去拜年吧。」
「其實我一點都不想這麼拜年。」曾可人擠眉說,「傻了吧唧的。」
「不會啊,很有意思。」曾可愛說。
「你是今年第一次所以覺得稀奇,等到你以後每年來一次,你就會覺得這行為傻透了。」曾可人說。
回家圍著火塘,電視放著什麼,沒人關心,只是作為熱鬧的背景音,曾可人拿手機在和朋友聊QQ發信息,滴滴的提示音就沒斷過,曾可愛坐在凳子上,雙目放空。
大年初二,媳婦回娘家的日子,嫁出去的女兒要回家,兒子也要帶著媳婦孩子上親家家去,碼頭上熱鬧的很,吳彩霞娘家在東北,路途遙遠,打個電話就算結了。
初三初四就是待客日,各家的親戚相互商量著上家去吃飯,曾可愛也跟著去了幾家堂爺爺家吃飯,只爺爺奶奶他們湊在一起說不完的話,曾知博發著煙,堂兄弟也能說上話,吳彩霞去廚房幫忙,剩下幾個小孩,說是親戚,平日里素無往來,也就互相干瞪著眼。
「你看電視。」
「你吃東西。」
客套的渾身尷尬。
吃飯的席間,再得知曾可愛在學校里考第一名,那不得了,人人都要誇上幾句,再懟幾句自家孩子,「好好跟姐姐學習聽見沒?」
親戚間的誇獎大多熱烈又誇張,還久不停歇,曾可愛挺不習慣的,等到要走時,那家的大人還要給她紅包。
她不知所措的看著奶奶,劉阿妹把紅包還回去,「不要不要。」
那邊再推回來,如此往複好幾次,最終還是塞在一臉懵逼的曾可愛手裡,讓她帶走了。
出了那家門,劉阿妹看曾可愛還是手拿著紅包就說,「收著吧,奶奶也給他家小孩子紅包了。」
「收著吧。」曾可人說,「他們推來推去是保留節目。」
「你今年不要買什麼東西了吧?」曾可軍警醒的問,「沒有的話,我就讓爸爸給我存進去了。」曾可軍有自己的一本存摺,最大的愛好就是看著存摺上的數字變多。
曾可人翻個白眼,「不用你的,你趕緊存吧。簡直是個葛朗台。」
「我又不小氣,我就是喜歡存錢而已。」曾可軍嘟嚷說。
「這是個好習慣。」曾知博鼓勵他說,「可人,你這個有多少用多少這個習慣不好。」
「還不是像你。」吳彩霞說,「幸好兒子像我。」
初五外面的商鋪開業了,一家子老老少少出去逛廟會,七七八八的東西吃了一堆,結果三個小的都吃壞了腸胃,回家后一趟一趟的跑廁所,劉阿妹信奉正月里不能吃藥,就做點暖胃的食物,讓曾可愛吃,邊吃邊拉,過了一晚上也好了。
曾可愛躺在床上捧著肚子,這都是什麼奇幻體驗。
初六曾知博的漁家樂開門迎客,先前定的三桌客人,其餘的也沒了,都是熟客,吃吃喝喝,玩玩樂樂,輕鬆的很。
比較特別的是裡面有一個人,專門沖著曾知博的書屋來的,「我在我朋友發的照片里看到有這本書,都瘋了,我到處找都沒有的賣,是內部流通的書,沒想到在這裡有。」
有人搭架子說,這裡的老闆人好,你說幾句好話,說不定老闆送你。
曾知博只能不好意思的說,「這書不是我的,只是放在我這,我想著有那愛看書的人到哪都喜歡看書,不如就拿出來布置個小書屋,讓大家看,你要看沒問題,看多久都沒問題,帶走怕是不行。」
「你能聯繫一下書的主人嗎?請他出個價,多少錢我都願意買。」來人懇切的說。
「這大過年的,真不好說。」曾知博搓著手為難的說,「這是我大哥留給我那侄女唯一一點東西了,那不是錢不錢的事。」
既然是熟客,自然是知道一點老闆的家事,聞聽到此也明白了,就改勸朋友,「這個真不能帶走了,你自己留下來看,要是真捨不得,你自己拍照也好,抄一份也好,別問難人家老闆。」
那人只好作罷,曾知博為了表示歉意,還送了一盤點心。
回頭和吳彩霞說起這事,吳彩霞就說,「這書要那麼貴重,咱們還是收起來算了,要不然以後一個沒看著,被人拿走了,咱怎麼跟可愛交代啊。」
「我想在邊上建個透明的花房,圖書角也放進去,以後只能在裡面看,不能帶出來,裡頭裝個監控器,都是體面人,應該就還好。」曾知博說。
「你又要建什麼透明花房?」吳彩霞不明白,「好不容易還了點債,家裡財政鬆快點,你要知道,下半年可愛就要上大學了,你欠大哥的錢,這個時候不給她,還等到什麼,這上半年賺的錢都是要給她的,可人明年也要上大學了。」
「我知道。」曾知博點頭,「我心裡有數,我研究一下,看能不能自己造出來,那個成本就小很多了。」
「咱們得有吸引客戶的點啊,不然這生意怎麼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