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杜若沒再吭聲。


  宋銀花以為杜若不高興了,連忙道:「如蘭,你別趕我走,我待會兒跟安弟去田裡幹活,不能讓家裡白添我這個吃飯的!」


  杜若連忙擺手:「我沒趕你的意思,反正這個家又不是我做主!」


  宋銀花給她抹了藥膏出去,杜若聽外面蔡氏拉住宋銀花問了幾句話,大約是和她背上的傷有關的,蔡氏認為她是裝的,所以找女兒核實個清楚。


  過了會兒宋居安進屋來了,見她側身躺著,囑咐她道:「家裡沒吃的了,娘心情不順,說你幾句,你別急赤白臉的辯駁,我去村長家借點面,你這兩日就躺著歇一歇吧!」


  「怪不得早上二姐只給我端了一碗湯水來!」杜若陰沉著臉打床上坐起來,也不知道是餓的還是躺的,有些頭暈眼花。


  宋居安詫異的看她一眼,明明早飯是一人一碗湯,一張餅,不過他心思活絡,想是娘攔下來沒給杜氏吃。


  宋居安從西屋出來,默不作聲的去了廚房,發現廚房裡頭一乾二淨,麵缸里空空如也,筐子里沒半片菜葉子,今早上二姐用手指在缸里撮麵粉,費了大半天時間,也沒弄出來一把面。


  他又進了堂屋,見父親病床邊放著一盤鹹菜,上面擱著半張烤焦的薄餅,便安靜的退了出去,即便杜氏再餓,也只能先讓她忍一忍了。


  睡了一夜,杜若背上好多了,她不想看到蔡氏那張跋扈的臉,便撐著在屋裡收拾衣物沒出去。


  宋居安和宋銀花下地幹活去了,家裡還剩下她和蔡氏,以及躺在床上渾渾噩噩的宋老爹。


  晌午的時候,她忽然聽到院子里轟的一聲響,與此同時蔡氏扯著嗓子大叫一聲。


  『快來人啊!救命啊!』蔡氏在院子里喊。


  杜若吃了一驚,連忙從屋裡跑出去看。


  原來蔡氏在東牆下摘剛長出來的嫩豆角,沒想到東牆長時間不修葺,風吹日晒雨淋的,原先就有倒塌的跡象,今兒忽然塌了!


  蔡氏沒來得及躲開,便被砸在了下面。


  宋家兩年前家境還不錯,砌院牆用的都是石塊和泥,石塊僱人從山上背下來的,牆上摞著木頭疙瘩加高,邊上還有種豆角的木架子,這一砸還真不是小事兒。


  杜若雖然心裡對她十分厭憎,但人命關天的,她不能不搭理,連忙上前去搬開她身上的木疙瘩、石塊。


  這時左邊鄰居趙三兩、他兒子趙進寶,以及前面鄰居馮上京聽到宋家的動靜都從家裡跑了出來。


  蔡氏以一個極其奇怪的姿勢被壓在下面,哭的跟殺豬似的,哀嚎著一直喊『救命』。


  在屋裡躺著的宋老爹聽到自家媳婦兒的哭喊聲,心急著扶著床邊從床上勉強坐了起來,不知道外頭髮生了什麼事兒。


  「咋了這是?!乖乖嘞!牆咋塌了!」王婆子也從家裡趕過來。


  杜若和馮上京以及趙家父子迅速將壓在蔡氏身上的東西抬走,扶著蔡氏站起來,然而蔡氏一臉的血,身上穿著衣服也不知道傷到哪兒了,兩條腿打晃,嚇得根本站不穩。


  「居安她娘!你有沒有事兒?!」趙三兩問她。


  杜若也攙扶著她另一邊打量她,揣測她是不是裝的。


  「我的腿……」蔡婆婆張著嘴大哭著,「腿走不了了!」


  幾個人慌忙把她扶進屋裡去,檢查了之後,才發現她右腿小腿骨頭斷了!其她小傷就別提了。


  王婆子捅了捅站在旁邊的杜若道:「快叫你家居安回來啊!還愣著幹什麼!」


  杜若一向不覺得自己是個狠心的人,但蔡氏被砸,她心底竟然有些幸災樂禍。不想被人看出心底的想法,她只好忙朝外面走去。


  杜若剛從家裡出去,趙家的老二趙進寶也跟著跑了出來,跟在她後頭朝村子外面走。


  「你跟著我幹什麼?!」杜若瞪他,她覺得這趙進寶看她不太對勁兒,那眼神兒太猥瑣了。


  「我這不是不放心嫂子嗎?陪嫂子去叫安郎回來!」趙進寶笑嘻嘻的道。


  杜若只管快步走,也不再搭理他。


  快要出村子的時候,杜若迎面撞見了住在村子前頭的屠夫韓良,他肩上還扛著半扇豬肉,血肉模糊的帶著血腥味兒。


  這韓良長得魁梧高大,滿臉絡腮鬍,面容也總是冷沉沉的,仔細看起來有幾分英俊,可惜臉上還有一塊難看的疤,讓人生畏,覺得他不是啥好人。他一年前來東溝村落戶,殺豬賣肉為營生,進出一個人,村子里沒人敢招惹他。


  然而杜若記得他卻和宋家關係不錯,尤其是宋居安,倆人是朋友。


  一個粗人與一個半文人有什麼共同話題呢?杜若覺得他們之間的友情很耐人尋味。


  「嫂子做什麼去?」韓良見了她問,語氣像平常一樣,冷冰冰的。


  「我娘……她腿被砸斷了,我去田裡叫安郎回來!」杜若解釋。


  韓良聽了,思索一下道:「北山有些遠……這樣,我先去你家送蔡婆婆看郎中,你別慌,見了宋相公慢慢說。」


  說完,他扛著豬肉朝宋家方向快步走去。


  杜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道,她沒慌……又繼續朝前面走。


  「如蘭!你看宋家都這樣了,你不如和宋居安和離跟了我?」趙進寶仍舊跟在她後面道。


  「滾!」杜若吼了他一聲。


  那趙進寶仍舊笑嘻嘻的跟著她,他腦子本來就不怎麼靈光,又一直想娶媳婦兒,家裡拿不出錢,又沒女人看上他,憋悶的很。


  「你要是跟了我,我保證對你好!蔡婆婆對你又打又罵,我看宋居安也不怎麼搭理你,有什麼盼頭!你願意跟我,我跟我爹娘說,咱們和他們分家,就咱倆住一塊兒!沒人欺負你!」


  杜若轉念一想,忽然發生這樣的事兒,又得銀子給蔡婆婆看病了,家裡一窮二白,這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古人最看重氣節,她若這時候和宋居安和離,人們肯定罵她只能同甘不能共苦,嫌貧愛富,無情無義。


  看來她是走不了了,否則引起公憤,逃到哪兒都得被捉回來浸豬籠!

  這快到了正午,太陽火辣辣的讓人睜不開眼,天上沒一點風,兩邊的草木都蔫了。


  走著走著,跟在杜若後面的趙進寶一把摟住了她的腰,在她腰上捏了兩下,忍不住流哈喇子,「如蘭!我喜歡你很久了!你就從了我吧!」


  趙進寶抱著她就要往旁邊的草叢裡拖。


  杜若一個用力轉腰,雙手拚命的扒開他的手,又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罵道:「王八蛋!你給我放開!你如果敢對我做什麼,我讓你這輩子都不會對女人有想法!」


  正好旁邊是個小土坡,趙進寶腳下沒站穩,踉蹌了一下,杜若連忙抓住旁邊的樹,抬腳在他身上又踢又踹。


  「流氓!撒泡尿瞧瞧你那樣子!也敢打本姑奶奶的主意!想死我成全你!」杜若一邊手腳並用的朝他身上打一邊罵。


  趙進寶沒想到她這麼瘋,雖然被打的坐在地上,但還想去拽杜若的腳,杜若將腳上的鞋子脫掉死勁兒往他頭上敲。


  這時候前面有說話的聲音,幾個村民正朝這邊走過來。


  那趙進寶聽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嚇得一溜煙跑了。


  那幾個說話的村民從高粱地一角繞過來,杜若看到了扛著鋤頭的宋居安與其他人,後頭跟著宋銀花。


  見杜若髮絲散亂一腦門的汗,喘著粗氣,手裡頭提著只繡花鞋,衣衫有些不整,上氣不接下氣的叉腰站在那兒,宋居安的臉色立刻變了,雙眸冷寒的盯著她。


  這婦人平日在家裡發瘋也就算了,沒想到還跑出來丟人現眼!傷風敗俗!前兩日以為她變好了,誰知不出三天她又是老樣子!

  「你在這幹什麼?!」他怒聲問。


  杜若見到他,心下鬆了一口氣。


  杜若一抹汗,也不管他什麼態度,對宋居安道:「家裡東牆倒了,娘被砸到了,你快回家看看去吧!」


  聽了她的話,宋居安和宋銀花都是大吃一驚,倆人慌忙朝家趕。


  回到家裡,蔡婆婆已經被屠夫韓良背著找郎中去了,宋老爹身體虛弱,扶著床沿靠在那兒,一把鼻子一把淚的難過不已。


  他們又去了專治跌打損傷接骨的崔郎中家裡。到了郎中家裡,蔡婆婆的腿已經被固定包紮好了,韓良正掏銀子付錢。


  見了他們,韓良道:「宋兄!婆婆已經沒事了!」


  「多謝韓兄!為我娘治病的費用……」宋居安有些為難的在身上摸了摸,一文錢都沒有。


  「不打緊!我也用不到錢,什麼時候手頭寬裕了什麼時候還就成!」韓良爽快道。


  宋居安將蔡氏從郎中家背回家裡,宋銀花哭哭啼啼的跟在後面,杜若與她並排走著,聽蔡婆婆跟兒子講述東牆倒下的情形,說的很是誇大其詞。


  到了家裡,蔡氏也不能動彈了,與宋老爹一人躺一張床上,養病的養病,養傷的養傷。


  宋居安又去村長家借糧食去了。


  蔡氏口中依舊不消停,說她當時去東牆的木架旁摘菜時,叫了在屋裡的杜若幾聲,杜若不搭理她,她才親自爬上爬下摘菜的。


  杜若心裡憋著一股子怒火,她耳朵又不聾!如果她喊了自己,她怎麼會聽不見?!

  「說瞎話是會遭雷劈的!」杜若坐在矮凳子上,冷笑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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