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沒什麼見識
她朝孟遠舟走去的時候,好在那女子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身子往桌子上一倚,又不甚高興的多瞧了她一眼。
杜若心裡早就對她充滿了好奇,這樣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竟然是金銀花滿樓的老闆,實在是讓人震驚。
不過她心底又忽然喜悅起來,可見這個世界上女人還是能成事兒的。
這一層都是玉器,孟遠舟邊走邊看,杜若跟在他的身後,瞥眼瞧見那女子站在不遠處望著兩人。
「孟爺與金銀花滿樓有生意上的往來?」杜若詢問。
孟遠舟回頭看她一眼,「沒有,我與秦蕊是朋友,相識多年,不時來看看。對了,秦蕊就是她,這兒的老闆。」他又朝那女子望一眼。
杜若點頭。
那應當是紅顏知己了。
「你過來看看這幾隻盤龍玉杯。」
杜若走上前。
孟遠舟用手鉗住一隻接著道:「杯體是白玉,偏上面環繞而刻的兩條龍是鵝黃色的,束縛著龍的鎖鏈鏤空雕刻,銜接處顏色也分離的乾淨,造型精巧別緻,匠人費了很大心力功夫,你猜猜多少錢?」
「我不懂這些,不過這樣造型的杯子我總覺得好似在書上見過。」杜若道。
孟遠舟眸中閃過異色,微微一笑:「這些都是匠人仿照古物雕刻製作的。」
「怪不得,若真的是古物,售價恐怕成千上萬兩銀子,在本朝本代,這樣精巧的技藝,我估摸大約三百兩左右?」
孟遠舟點頭。
杜若有些想不通,低頭欣賞了幾件玉器又道:「每朝每代都有自己的風格審美,眼光不同,若總是仿作古物,倒缺了靈性。不過我們楚國倒也有不少有名的匠人。」
孟遠舟笑了笑:「我們到下一層去吧。」說完朝樓梯走去。
杜若看了坐在另一邊品茶的秦蕊一眼,秦蕊見孟遠舟朝樓梯走去,便站了起來,神色間有些鬱結。
杜若也不吭聲,跟著孟遠舟走了下去。
這層售賣擺放的都是首飾品,簪、釵、步搖、珥璫、臂釧、戒指、項圈等等,邊走邊看目不暇接,飾物交相輝映,精美絕倫,即便杜若沒錢,但興緻比上面看那些都高。
她繞著櫃檯看了一圈,聽孟遠舟與她道:「有沒有想買的?」
杜若搖頭,朝周圍望了一圈,不解的道:「孟爺,這樣大的生意開在城外,真是可惜了,雖然沽南鎮逐年繁華,但畢竟不比城裡,看著樓里也沒幾個客人。」
雖然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在人多繁華的地方做生意,豈不是比這強了許多?還是老闆只想任性而為,根本不在乎賺多賺少?
「興許今日客人少,平日他們有別的攬客方式也未可知。金銀花滿樓聞名在外,有不少商人多次大量下單,收益還是十分可觀的。」孟遠舟道。
杜若點頭。
「平日里你話也不少,對於經營此類生意有沒有什麼想法?」
杜若:「……沒有什麼想法。」
「可隨意說說看。」
杜若只好胡亂應付兩句:「這樓里的東西做工都很精緻,就不需要在這上頭下功夫提升了,我只會在經營售賣小細節上上心,比如說時不時打個折,有買就有贈,包裝精美一些。」
「嗯。」孟遠舟點頭,「你覺得自己在綉庄合適還是在這裡做工合適?」
這算是老闆對自己的考驗么?想了想她說道:「在綉庄合適些……我擅長做那些綉活。」
若是這給的工錢多,她覺得自己在這兒也挺合適的,哪兒有錢賺就扎哪兒。
「不要妄自菲薄,以後有的是機會。」
「是。」
見這邊兩人你一句他一句的說個不停,秦蕊撫了撫髮絲,弱柳扶風一般款款走到了孟遠舟身旁,發間的金步搖隨著她走路姿態而輕輕晃動,風情盡生。
「孟爺,你來這兒和我說不上幾句話,竟然和這個婦人說這麼多,這婦人大概這輩子也沒看過這麼多珠寶翡翠,晃瞎了眼,亦沒什麼見識,和她說話有什麼意思!不如咱們下去喝喝茶說說話。」秦蕊聲音極為婉轉動聽,說話間略一挑眉看了杜若一眼。
孟遠舟背著手沒有答話,臉色也沒有變化。
杜若拱了拱手一笑道:「秦老闆說的是。」
小人物就要有小人物的自覺,若她真的是杜如蘭,確實如她所言,見識短淺。
秦蕊不悅的瞪了她一眼,又對孟遠舟道:「孟爺,等會兒我跟你去綉庄吧,好多天沒見修文了,著實想他!正好我讓人買了不少新鮮果子,還買了小孩子愛吃愛玩的,他一定喜歡!」
「秦老闆的心意我領了,不過他見了你總哭,秦老闆還是不要去招惹他了。」孟遠舟面不改色的拒絕,同時從櫃檯上拿起一支簪子舉在眼前欣賞著。
秦蕊嗔怪的看他一眼,一手撫在他胳膊上,千嬌百媚的道:「我哪裡知道他那麼不經逗!只不過送他一條蛇讓他當玩物而已,沒想到他當場嚇哭了,孟爺也是過分,說我是蛇精變的,打那以後修文就不敢見我了!」
杜若:「……」
她心中憋笑,人家兩人不知是在打情還是罵俏,她站在這兒雖然自己不覺得尷尬,但也著實不合適,便開口恭敬道:「那個……天色不早了,我先告退了。」
還沒等她走一步,孟遠舟抬手將那把玩的那支簪花插在了她的發間。
杜若猛地怔住。
秦蕊也立時怔住了,愣愣的看著杜若頭上的那支簪花,轉頭看向孟遠舟哽咽著道:「孟爺,我們相識這麼多年,我在你眼裡竟然還不如一個農婦!我為了你寧願留在這兒山高皇帝遠的小小縣城……我對你的好,你從來都視而不見,我自以為是能將你的心焐熱,沒想到…………」
她眼中的淚水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落,水霧朦朧的眸子下滿是傷心,顯得更加楚楚動人。
杜若直覺自己闖了禍,雖然這並不是因她而起,但見她哭的梨花帶雨,心中十分不安。即便孟遠舟不喜歡人家,也要用別的委婉些的法子吧!
拉著她打別人的臉,有這樣的么!
秦蕊忽然轉身朝樓上跑去。
杜若揚手將那支簪花拿下來放在櫃檯上,對孟遠舟作了個揖,也默不作聲的朝外面走去。
等她下了樓站在金銀花滿樓的大門口,孟遠舟也隨後下來了,神色平靜的看不出情緒來,對門外守著的一個夥計道:「找輛馬車送她回去。」說完便又轉身進去了。
「是!」夥計應聲,又對杜若道:「這位娘子請先稍等片刻!」
坐馬車回去的路上,杜若一路掀著帘子看著外面的景物。心裡頭悶悶地,卻又覺得沒什麼可想。
她臉皮厚,綉庄肯定還是要去的。
路還長著,除了任由眼前現狀將她揉圓搓扁狠狠蹂躪,也別無他法。
馬車到了村口,她從上面跳下來,對馬車夫道了謝,轉身看到了坐在村口與村民下棋的宋居安。
平時少有馬車來村裡,圍坐在那兒的幾個村民都抬頭朝這邊看來,有人對宋居安道:「居安,你婆娘回來了!」
宋居安正準備起身,就聽另外一人道:「哎哎!這盤還沒下完呢!怎麼要走!」
「家裡還有事,先回去了,改日再下吧!」宋居安道。
杜若走過去,站在他們旁邊。
「吃飯還早著呢!」又有人道。
「不能贏了錢就走吧?」還有人道。
「你得了吧!輸那點錢好意思提!下次來點大的,居安在這兒指定你連褲子都輸掉了!」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先回了,你們接著下吧。」宋居安起身對他們道,說完看向杜若。
兩人朝村子里走去。
身後幾個村民好奇道:「杜如蘭這婆娘怎麼悶不吭聲的?」
「那誰知道,都說她變了!」
「見了鬼了!」
天邊燒的像是鐵匠打鐵的爐火,紅色的霞光映了西邊半邊天。一抹一道的雲彩在天上靜止不動,不少蜻蜓在空中飛來飛去。
「怎麼又回來這麼晚?」宋居安問她。
「有些綉活兒沒做完,管事的不讓走,就多留了一會兒。」她解釋。
實話實說的話,他大概又要問,外頭有什麼好轉的?你沒錢去金銀花滿樓做什麼去了?難道你身上有錢?
「家裡那隻母兔生下了兩隻小兔子。」宋居安笑著道,「不過它們在洞里鑽著不出來,我沒見著。」
「真的?等會兒我回去看看。」杜若有些欣喜。
「嗯。」
兩人往家的方向走的時候,正好看到從前面走來的洪生。雖然離得遠,但他走路的姿勢杜若真是不能再熟悉了,大搖大擺的跟大爺似的,一看就是欠打。
不過他今日倒是沒有來回甩胳膊,讓杜若覺得有些怪異,又往前走幾步她才看清楚,洪生原先就有隻胳膊傷著了,在脖子里掛著,今日脖子里多了一條布帶子,另一隻手臂也彎曲掛在上頭。
一左一右兩條胳膊掛在胸前,這樣的姿勢看上去怪異又讓人忍俊不禁,杜若愕然的同時又不由自主的微微低了頭。
等和洪生走錯過去,她也沒看到洪生什麼表情,也沒聽他罵人,大概是有宋居安在,他沒敢罵。
她與宋居安相視一眼,兩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杜若笑的停不下來,只要一想到洪生剛才的樣子就忍不住想大笑特笑。
「他是怎麼了?」她拍了拍胸口,奇怪的問宋居安。
「大概是得罪了什麼人吧。」宋居安手背擋在唇邊輕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