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贖身
這麼久以來她在戴春松身上付出的心思全白費了,她更不敢去肖想那位宋師爺。
這少年痴心一片總歸錯付了人,心地又太純良,即便有些可憐,但她也只不過是為自己的將來籌謀打算,怪得了誰?
她只不過是想有個家,有人養她而已,憑什麼別人的幸福唾手可得,而她從生下來就歷經坎坷?
過了一會兒,房間里的燭光燃盡了,陷入一片漆黑。
月光皎潔靜靜灑落進來,目所能及的地方都能看的出個大概輪廓。
樓里還有女子的歡聲笑語,與客人打鬧嬉戲。琴聲瑟瑟轉幽咽,別處有人在哼曲唱歌。
情慾高漲之時,她卻聽他口中叫了聲『如蘭』。
昨夜皓月千里,夜風和暢,卻不知何時變了天,清早起來便見天上下著濛濛細雨。
街上出門的行人手中都拿著傘,小心提著衣擺生怕被泥污弄髒了。
杜若心裡有事情壓著,昨夜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道何時才睡,今早又早早地起來了。
她吃了點東西,又喂秦蕊喝了清湯,去寶華裳的時候,小管已經將門打開了,待客的茶也燒好了。
她上樓巡視一番,又下樓將櫃檯上的布匹檢查統計了一遍,缺的、少的都要補貨,布莊新制布匹她這幾日還要去看;還有各樣絲線,也要每隔幾日都要核查統計。這些事情小管做不來,畢竟需要記的東西太多,只能她來做。
做完那些,她將冊子放在一旁,又看了一下賬本。
「杜姐姐,要不要再請個人來幫你啊?近日咱們生意雖說穩穩噹噹吧,但時間久了,你身子吃不消的!」小管殷勤的為她倒了一杯茶。
「我正考慮這些,夥計也是要再找的。你和方清也注意別太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她抬頭對他道。
「謝謝杜姐姐,那我去忙了!」小管對他行了禮轉身跑走了。
另一個叫李方清的夥計這時也打著傘從外頭跑了進來,笑哈哈的道:「下吧,下一天才好呢!杜姐姐你可是老闆,起這麼早幹什麼!」
「起來看你們幹活兒仔不仔細!」杜若對他道。
「哪敢不仔細啊!我一個頂倆!杜姐姐放心好了!」李方清拍打拍打衣袍,拿起掃帚朝裡面走去。
杜若微微一笑,將賬本收起來,準備回去給秦蕊換藥。
看著外頭下的雨不大,她便舉著手擋在額頭上,從寶華裳出來跑去旁邊租住的宅院。
進門以後,她將手上的水擦去,梳理一下頭髮,漫不經心的朝街上望了一眼,卻瞥見一個白色身影低著頭從對面春風閣里急匆匆走出來。
杜若登時嚇了一跳,那穿白衣裳的不是蘇明揚是誰?!
他怎麼從春風閣里走出來的?還是在大清早!
「明揚!」她朝他喊了一聲。
他扭頭望過來,可神色是冷的,嘴唇緊緊抿著,眼底一片淤青,彷彿看她是陌生人一樣,又加快腳步朝前面走去。
杜若連忙拾起門后的傘去追他,「明揚!」
「蘇明揚!」
「蘇明揚!」
她連著叫了幾聲,雖然一前一後離得很近,但他卻恍若未聞,應也不應,只是一個勁兒的朝前走。
因為步子太快,他走的有些不穩,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上,身上沾了泥水。不過他不管不顧,連低頭看一眼都沒看,又爬起來快步朝前走。
杜若又喊了他幾聲,見他愈走愈快,追也追不上,她站在雨中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滿是疑惑不解。
她撐開傘打在頭上,回頭望向春風閣的方向,昨日他是和管雙雙一起走的,可他怎麼會去了春風閣?
她略站了站,便朝春風閣走去。
踏進春風閣的門,杜若左右看了看,便聽到裡頭的兩個姑娘站在窗前,搖著扇子望著外面的細雨閑談。
「又有一個好命的!瞧她嘚瑟那樣!」一個酸氣衝天的說道。
「要是有人願意贖我出去養著我,我也嘚瑟!」另一個道。
「一大早的恨不得全樓都知道了!不就是那小白臉答應贖她么?」
「她還說那公子要娶她呢!管雙雙那個賤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
「那人長得就是一副純情好騙的臉,被管雙雙撿了個大便宜!」
「……」
「……」
杜若滿是震驚的站在那兒,蘇明揚向來厭惡管雙雙,還幾次勸她離管雙雙遠點,又怎麼可能喜歡她娶她?!
她生氣的仰頭看去,發現管雙雙正扶著欄杆滿面春風的站在上面望著自己。
杜若朝樓梯上走去,到了二樓來到她的面前,壓著怒意質問她:「你昨日和明揚一起離開我家,今日他怎麼從春風閣出去的?你怎麼將他帶到這兒來的?!」
「男人嘛,都有寂寞的時候,更何況他少年長成,血氣方剛,找女人不是很正常?」管雙雙望著她反問道,一點也沒了平日里見著她時的親近,對杜若的態度似乎早已料到。
「是很正常,可他不會找你這種女人!你將他怎麼了?」
「不會找我這種女人,難道會找你?他找你你會陪他睡么?」管雙雙一甩水袖,捂著嘴笑的得意又猖狂。
她身子無骨一般懶懶的倚靠著欄杆,紅唇鮮艷欲滴,看起來比以往更加嬌媚。
杜若打量著她的神色,冷聲道:「你用了什麼法子將他帶到這兒來的?別跟我說他自己走進來的!就算寂寞無聊找你相陪一晚,他也不可能贖你出去,更不會娶你!」
「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他方才走時也答應了說會儘快籌錢贖我,你算什麼東西?來這指手畫腳?!」管雙雙斂去笑容嘴角凝著冷意,不屑的打量著杜若,「他喜歡誰用的著問過你么?興許他心裡早就有我了呢!」
她展開一張紙在杜若眼前晃了一下,又收進了袖口中。
啪的一聲,清脆爽利,杜若揚手給了她一巴掌,「別妄想了!」
「你、你竟敢動手動打我?!」管雙雙指著她,瞪大了眼睛,接著揚手朝杜若打來,被杜若躲了過去。
「打你算是輕的!若是他出了什麼事,叫我知道你引誘他或是騙他,你等著我跟你算賬!」杜若胸口的怒火燃燒著,轉身提著裙子快步走了下去。
余貞兒眉眼帶著幸災樂禍的笑,搖著扇子從另一邊走來,「別倒頭來黃粱一夢,被人白睡了一夜!」
「賤人!」管雙雙抹了一下臉,扭頭望向余貞兒,眼神陰狠又惡毒,「願你一輩子老死在春風閣!」
「賤人你罵誰呢?我跟你說話了嗎?!」
「我也沒跟你說話啊,誰讓你自己答腔的!」
「沒跟我說話你看著我罵?!」
「……」
「……」
杜若離開春風閣后,沿著義街朝前走了一段,又返回了寶華裳。
她即便見到了蘇明揚,但和他說些什麼呢?
問他是不是被騙了?還是他自己寂寞難耐走了進去?
在這個世界上,男人走進青樓很是尋常,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多的花街柳巷。但蘇明揚秉性純直,對這種地方十分不齒,杜若覺得他不會有走進去的想法。
他在街上扭頭看她的那一眼,冷冷的沒什麼感情,也讓她覺得吃驚。
馮寧和寶蝶以及另外兩個女工在二樓做活,見她樓上樓下幾次,心不定神似的,馮寧開口問她:「你這是怎麼了?」
杜若望她一眼,遲疑了半天,才道:「沒什麼……你們……幫我打聽一下還有沒有擅長女工的人來這兒做工。」
馮寧笑起來,「好啊,肯定是有的!」
杜若回到租住的宅院里,給秦蕊換了葯,又為她梳了梳頭,彎腰站在床邊叫了她幾聲。
秦蕊幽幽轉醒,「我睡著呢,你叫我做什麼?」
「怕你睡死過去,我還要拿銀子找人埋你。」杜若拿了個凳子在她旁邊坐下來。
以前她對秦蕊的欽佩仰望,如今也能平心對待了。
她哼哼了一聲,動了動身子,歪頭朝房內看了一眼,「逃命的時候沒覺得,現在我全身都疼。」
「你是怎麼逃出來的?」杜若問。
「為了活命,不得不想盡辦法,就趁亂往外逃唄!」秦蕊語氣平靜的說道。
「你現在醒了,就走吧!對了,宋居安讓你我告訴你,慎言。」
「我怎麼也沒見著他?」
「他又不住這兒,你見他做什麼?」
「你們不是夫妻么?」秦蕊吃驚。
「和離了。」
「啊?」她更是吃驚了,牽動了身上的傷口,齜牙咧嘴的疼了一會兒,才又小心道:「他不要你了?」
「我不要他了,沒什麼奇怪的。來我給你穿鞋,你走吧,我要保我一家老小的命,不能留你。」杜若又道。
「你竟敢不要他?他、他是……」她張張嘴,想起慎言兩個字,又閉上了,頓了頓道:「你既是救了我,就好人做到底,我都這樣了,能走到哪兒去?」她可憐兮兮的,眼睛波光瀲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哭。
「那你再躺一天吧!」杜若站起身。
「我跟你說……我乾爹以為是我壞了他的大事,從我逃出來以後,他的人就派人四處追殺我,他是壞人,你是好人,好人理所當然要救我。」
「我不是好人,你別栽贓陷害我了,你乾爹不是魏國公么?他不是下獄了么?怎麼派人殺你?」杜若問。
「他結黨營私了這麼些年,背後還有三皇子,即便他人在獄中,外頭還有無數人為他賣命,取我的命還不是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