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疑慮重重
這幾日的天氣變幻莫測,體會最深的就是方言了,時而散開時而聚集的烏雲,就像他的心情一樣,翻轉無常。
桌子上有著兩份鑒定報告,檔案袋裡的是刑事物證,文件夾里的是法醫物證,是目前這起連環案中最具價值的線索。順著這兩條線深挖,保不齊順藤摸瓜之下就能尋到犯罪嫌疑人的蹤跡,算是個好消息。
相較於連環殺人案忙的焦頭爛額,方言更為憂慮的是那起爆炸案,自從上次與「眼線「通話之後,他便一直深陷於掙扎中無法自拔。這種掙扎是越積越厚的恐懼所導致的,讓他終日惴惴不安。
到底,該不該繼續往下查呢?
如果繼續查,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判斷,最後很可能會把天給捅漏了,到時候勢必引發市局乃至於省廳的地震。
可如果不查的話,要怎麼向奮戰在一線的下屬交代,怎麼對得起這身警服,豈不是要辱沒了職責和使命嗎?
一左一右兩條路,不論哪一條都有必走和繞開的道理,兩者目前處於一個平衡的位置,不存在任何兩害相權取其輕的可能。換句話說,只要是做出了決斷,那就完全沒有了退路,只能咬牙撐到底。
但最終的結果,又是不是能夠承受呢?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思索良久,方言也想不出個萬全之策,無奈之下便打算暫時擱置。
而就在這個時候,那部不常用的電話響了起來,反手將門上鎖之後方言才接通:「什麼情況?」
「白隊從家裡搬出來了,去了一家快捷酒店,而且沒有退房。」
聽到是有關白中元的,方言的眉頭便皺了起來,語氣中也有了幾分不悅:「獨狼,咱們之間有過約定,我答應你繼續追查那件事,你也做過保證在沒有掌握絕對證據之前,不會再去查白中元,為什麼出爾反爾?」
「方隊,我沒有。」獨狼解釋著,「你之前說過,暫時將注意力放到白志峰的身上,我就是這樣做的。」
「那就是意外的發現了?」方言氣消。
「是的。」
「白志峰有什麼動靜嗎?」
「沒有。」獨狼言辭篤定,「我在斜對面的樓上租了間房子,能時刻關注白志峰的動向,暫時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昨晚有些奇怪。」話說至此,獨狼的聲音有了幾分疑惑,「昨晚我看到一個人,他在白志峰家的窗戶外面徘徊了一會兒。」
「那個人和白志峰見面了?」稍作思索,方言又追問著,「抑或是他們通過別的方式有過接觸?」
「沒有。」獨狼否定道,「雖說下雨的晚上視線不好,但我能確定那個人沒有和白志峰做過任何方式的接觸。」
「當時,白中元在家嗎?」
「在,我看到他和白志峰在交談,具體內容是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可以肯定的是,那場談話很不愉快,否則白隊不會那麼晚從家裡離開。」
「窗戶外面的那個人做了什麼?」方言必須問清楚。
「什麼都沒做,時而低頭、時而彎腰,像是尋找著什麼。最後,我看到他懷裡抱著什麼東西離開了,還聽到了貓叫。」
「找貓的?」方言微楞。
「看起來像。」獨狼話鋒一轉接著說,「我只是覺得有些蹊蹺,大晚上的怎麼會到白志峰家的窗戶外面找呢?」
「你疑心過重了。」方言不以為意,「既然是找寵物的,出現在哪裡都是合理的,你不會連這個也想查吧?」
「我只是覺得謹慎一些比較好。」
「可你有沒有想過,謹慎過了頭就是做無用功了。」方言敲打著,「首先,貓不像狗能夠被完全馴服,利用貓來傳遞什麼消息是不現實的。其次,白志峰和白中元的關係現在鬧得很僵,即便是與人有接觸,他也不會選擇白中元在家的時候。最後,白志峰是個老刑偵,不僅偵辦案件的水平很高,卧底、情報方面的能力也是出類拔萃的,在當下這個結骨眼兒上,他不會那麼做的。」
「嗯,既然方隊這樣說,那我就放心了。」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情況嗎?」方言微微斟酌,還是問出了內心最憂慮的問題,「秦局,去過嗎?」
「沒有。」獨狼直接說道,「昨天晚上白隊離開家之後,家裡就剩下了白志峰一個人,他在客廳坐了一個晚上。」
「整晚?」
「嗯,一直坐在檯燈下面。」
「我知道了,那就繼續盯著吧,別暴露了身份。」
「明白。」
掛掉獨狼的電話之後,方言陷入了沉思,手指不斷的敲擊著桌面,嘗試在腦海中勾勒出那個抱著貓的男人。能坐上省城刑偵支隊長的位子,方言憑藉的可不僅僅是政治智慧,其刑偵向的業務能力也是很過硬的。
在他心裡,那個找貓的男人其實是非常可疑的!
之所以沒有跟獨狼這樣說,是出於兩點的考慮。一來是截至目前並沒有獲取到白志峰任何直接涉案的證據,案發時的五十萬現金雖然極為的可疑,但嚴格追究起來卻是個模稜兩可的情況,這種局面下不宜逼的太緊。第二,秘密調查這種事情,網撒的越大越容易暴露,與其勞心費力首尾難顧,倒不如死死抓著一條線。倘若那個人真的跟白志峰有關係,那麼他們早晚都還會再見面,堵住一頭即可。
那起爆炸案中,白志峰如果幹凈也就罷了,倘若他真的做過涉黑之事,遲早都是會露出馬腳的,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再說已經等了大半年的時間,決不能在此時失去耐心,否則只會前功盡棄。
白中元已經回到警隊,被死死的看在了眼皮子底下,白志峰那裡又有卧底經驗豐富的獨狼盯著,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差池。
從目前掌握的情況中判斷,白志峰和白中關已經鬧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可這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有待進一步的觀察和求證。虎父無犬子,這倆個頂個的難纏,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在演雙簧?
念及至此,方言想起了一個細節,隨後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了出去:「楊偉成,趙元昊的情況怎麼樣了?」
「方隊,耗子目前還在昏迷中,剛剛秦局他們都來過了。醫院方面說會再組織一次大型的會診,盡全力進行蘇醒搶救。」
「秦局他們什麼時候去的?」
「剛剛離開。」
「嗯,稍後我會過去,但現在還脫不開身,案子有些情況必須及時處理。」
「沒事兒,這有我呢。」說完,楊偉成語氣悲沉了幾分,「方隊,按說我不該問,但看著耗子躺在病床上一直醒不過來,我就扎心的難受。我想知道連環案進展怎麼樣了,有沒有犯罪嫌疑人的線索?」
「有進展,而且是大的進展。」方言知道,這個時候必須做出個交代,於是將兩份鑒定結果做了簡述。
「有線索就好,有線索就好。」楊偉成振奮了起來,「方隊,如果可能,到時候請讓我參與抓捕行動。」
「嗯。」方言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理解你的心情,時局允許的話,我會批准的,但現在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趙元昊。」
「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對了,還有個情況,想向你了解一下。」
「請說。」
「盯防布控行動中,有沒有什麼異常情況?」想到開會時白中元的反應,方言的心中就湧現著不安。
「有啊,耗子不是被人襲擊了嗎?」
「我問的不是這個。」方言有些苦悶,只能做著提醒,「除了這件事兒,還有沒有其他的,比如物證什麼的?」
「物證?」楊偉成沉默一會兒,肯定的說道,「沒有,什麼都沒有。」
「中元那裡呢,他跟沒跟你說過什麼可疑的人或事?」
「沒有。」楊偉成回答異常堅決。
「行,我知道了。」楊偉成的話,暫時打消了方言的疑慮。
……
白中元和許琳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點了,跟楊偉成通過電話之後,他們來到了重症監護室的外面。
因為提早派了人過來輪換,休息過的楊偉成看起來沒有什麼疲態,但眉宇間的愁容和擔憂還是十分醒目。
「老楊,能進去看看嗎?」
「白隊,現在不行。醫生說耗子的情況不是很穩定,每天只有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剛才秦局他們……」
「我知道了。」白中元點點頭,又問,「具體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做了顱腦淤血清除,到醫院時兩個瞳孔散大,術后一個瞳孔恢復,現在基本度過了危險期,血壓血糖還要靠藥物控制,止痛藥鎮靜劑已經停了,也做了氣管切開手術,但什時候能醒過來還不知道。」
「那再次會診的目的是什麼?」許琳問。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楊偉成回憶了下,不確定的說道,「好像是說什麼顱內瀰漫性出血。」
「你確定?」白中元驟然一驚,受傷后他了解過這些,瀰漫性出血可是很嚴重的問題,植物人甚至死亡的風險都很高。
「白隊,我真的記不清楚了,要不等他們開完會再去問問?」楊偉成滿臉的焦急。
「大概什麼時候開完?」白中元看了看錶。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那這樣,我們先去辦件事情,看時間再過來。」並非白中元冷血,而是留下來也是乾等著,倒不如先去忙案子,三天時間必須爭分奪秒才行。
「那你們先去忙。有我在,放心。」
「辛苦了。」許琳點點頭,轉身要離開。
「白隊,等一下。」
「怎麼了?」這話是許琳問的。
「我想跟白隊說件事情,關於我兒子的。」楊偉成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你們聊,我去車裡等。」許琳知道,男人之間也是存在秘密的。
看著許琳消失在了走廊,白中元這才把錢包掏了出來:「這是我的工資卡,裡面有四萬塊錢,密碼是我的警號。先拿去用,不夠了再跟我說。」
「白隊,你誤會了,我這次不是借錢。」楊偉成拒絕著。
「那是什麼?」白中元好奇的問著。
「是這樣的……」將白中元拉到旁邊,楊偉成壓低聲音將方言那通電話的內容做了重點性簡述。
「你怎麼說的?」對此,白中元並沒有太大的意外。
「我說一切正常,什麼都沒有。」說完,楊偉成往跟前湊了湊,「白隊,耗子手裡當時握著的東西,我不會問,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只想說,如果那東西是線索,請你務必找到犯罪嫌疑人。」
「我答應你。」白中元鄭重的點頭,而後朝著重症監護室看了一眼,「你跟耗子接觸的比較多,有沒有他女朋友的消息?」
「他跟我說沒有女朋友啊?」楊偉成費解。
「那也有前女友。」白中元提醒著,「你別忘了那晚行動時他說過的話。」
「想起來了,當時他的確挺落寞的。」楊偉成點點頭,又疑惑起來,「既然分手了,還找她幹什麼?從當時耗子的反應看,他大概率是被拋棄的那個,還是因為金錢的緣故,那樣的女人斷了最好。」
「老楊,你這腦子就是不轉彎。」
「啥意思,白隊?」
「耗子現在重度昏迷,我們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喚醒,不管他前女友的人品如何,至少有一點是不能否定的,她在耗子心裡的分量很重。如果能做通她的工作來陪陪耗子,保不齊就會醒過來。」
「我明白了。」楊偉成恍然大悟,「耗子的手機還在我手裡,一會兒充電開機試試能不能找到聯繫方式,到時候給你發過去。」
「嗯,那就隨時聯繫吧。」
「慢走。」
「對了,卡你拿著。」
「白隊,真不用,我暫時還能應付過來。」楊偉成連連擺手。
「跟我還不說實話?」白中元直接把卡塞了過去,「你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嫂子又常年卧病不起,光藥物就是一筆不菲的開銷,雖說局裡每個月會有補助,但幫助終歸也是有限的。你緊巴點兒沒啥,其他人呢?」
「那,那我就先收下了,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還。」
「還啥還。」白中元擺擺手轉身就走,「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錢就當是供咱兒子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