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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訂婚宴

  端起第二杯酒的時候,屋裡的氛圍再次變得熱烈起來。


  薛衛國本就是個健談的人,加之當了多年村主任對各家各戶的情況都很了解,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說。在白中元不著痕迹的引導之下,在高度自釀酒的催化當中,村北瘸子家那些事兒都被抖落了出來。


  「原來瘸子並不是腿腳有毛病,而是缺心眼的意思啊?」了解外號的來歷之後,白中元哭笑不得。


  「一筆彩禮就定了閨女的終身大事,這不是缺心眼兒是啥?」謝江喝酒上臉,此時滿面的紅光。


  「其實要多少彩禮也怪不得他,大環境使然。」薛衛國有感而發,「不光我們這裡,大部分貧困落後的農村,現在娶個媳婦都難,甭說未婚的適齡女娃子們,就算是離了婚帶孩子的都搶著要。當然了,這的確是男女比例失衡導致的,可那些家長們就清白嗎,他們自身就沒有責任嗎?」


  「有啥責任?」


  白中元想聽聽其中的道理,他以前對彩禮這種事兒毫不關心,但耗子和柳莎的遭遇給了他很深的觸動。


  悶口酒,薛衛國繼續道:「遠了咱不說,就說八九十年代計劃生育如火如荼開展的時候,多少人家打掉了女胎?現在娶不上媳婦開始著急了,早幹嘛去了,這點很多人還不如瘸子呢?他就算是再缺心眼兒,也沒重男輕女,也把三個閨女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了。要我說,這都是在還當年的債。也甭怨人家獅子大開口要的彩禮高,從父母的角度講,誰不想把閨女嫁到條件更好的人家?」


  「也是。」


  「還有……」


  「薛叔,咱不說這個。」都是體制內的人,梁智不想討論這種話題。


  「我去個廁所。」白中元也順勢做了迴避。


  「來,咱們喝酒,聊別的。」謝江打岔。


  拉開門燈,白中元看到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雪,而且還不小。硬幣大的雪花飄飄洒洒,很快便將院子鋪上了一層刺目的白。


  「真好。」


  仰頭感受到雪化開的冰涼后,白中元用力噴出了一口酒氣,而後繞開狗窩去了牆角的廁所放水。


  外面北風漸起大雪紛飛,屋裡肉香瀰漫酒意漸濃,蒸騰的熱氣在窗戶上留下薄薄的水霧,北方真正的冬天到了。


  ……


  第二天醒來,白中元看看錶已經是八點鐘了,原本以為宿醉過後會頭重腳輕的,可細細感受后卻並無任何的不舒適感,只是喉嚨有些發乾,於是穿衣下炕去找水喝,同時也叫醒了謝江和梁智。熱水沒有找到,只得去外面,打開門看到院子的積雪已經達到了十幾公分厚,薛衛國正在揮舞掃把清理著。


  「薛叔,我來幫你。」


  「不用了,路掃出來就行了,其他的等著化開就好。」放下掃把,薛衛國笑笑,「氣色不錯,看來昨天的酒沒有喝多。」


  「主要是酒好,不上頭。」


  「喜歡就好,走的時候帶上兩罈子。」說完,薛衛國催促著,「趕緊去洗漱,好好拾掇拾掇,晚上去參加訂婚宴。」


  說到訂婚宴,有個事兒白中元必須要叮囑一下:「薛叔,昨晚我們來的時候應該沒有人看到,所以還請你暫時保密。」


  「放心。」薛衛國年逾花甲,早就活通透了,「雖然你們沒說,但一定是有任務在身的,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謝謝。」


  「趕緊去吧,等會兒嘗嘗我做的手擀麵。」


  「好嘞。」


  整整一天的時間,白中元他們就窩在了屋子裡面,一直到天色擦黑,薛衛國才示意準備出門。


  「薛叔,我們面生,這麼直接過去沒問題嗎?」謝江很謹慎。


  「不礙事兒,到時候我會介紹的,就說你們是外來的親戚。」薛衛國表示不用擔心,「實話實說吧,這村裡辦喜事兒就是圖個熱鬧,人越多越好,既然趕上了那就是緣分,放開了吃喝就成。」


  「那就好。」謝江點頭,「到時候隨個禮就是了。」


  「稍等我一下。」白中元急匆匆過去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了圍巾和帽子。


  「白隊,你包裹這麼嚴實幹嘛?」看到帽檐壓得很低,圍巾又提的很高,梁智都快認不出來了。


  「嘿嘿……」


  白中元訕訕一笑,沒有說話。不過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某個人的身影,在確保任務能完成的情況下,最好還是不要攪了人家的喜事。哪怕是抓捕,也得在訂婚宴之後,否則場面一亂保不齊就會出亂子。


  ……


  瘸子本名叫薛為民,住在村子的最北頭,靠開小商店謀生。早些年日子過的很是清苦,隨著嫁出去兩個女兒收了兩筆不菲的彩禮,如今日子過的滋潤了起來。不僅翻蓋了新房,還買了輛麵包車。可惜的是頭次開就翻到了溝里,腳筋被划斷留下了後遺症,算是徹底坐實了「瘸子」之名。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隔著老遠便能聽到薛為民家傳來的喜悅大笑聲,拐個彎看到院子里張燈結綵,好不喜慶。薛為民了卻了留一個女兒在家的心愿,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主動攬下了站在門口迎賓的差事。


  因為早有應對之策,所以薛衛國祝賀的同時也簡單的介紹了白中元他們,而後便打頭走向了角落的桌子。鄉親們很多,屋子裡自然是裝不下的,好在下雪天沒風不是很冷,坐在外面倒也能夠忍受。


  六點鐘,人開始多了起來,一波接著一波很快便坐滿了,隨著勞忙的總管一聲令下,酒菜開始上桌。八涼、八熱、八大碗,整整二十四道菜很快便佔滿了整張桌子,香味兒飄蕩,勾的人直流口水。


  「趕緊動筷子,慢了可就沒了。」薛衛國提醒著。


  「這都什麼社會了,還有那麼誇張?」謝江嘀咕。


  「你有所不知,雖說現在的日子好了,可農村畢竟比不了城市。最主要的是我們這裡以前有個約定俗成的壞規矩,參加婚宴之前都是空肚子的,就等著這一頓呢。當然,隨著節儉之風的盛行,壞規矩也成了好習慣,空著肚子吃得多,也就避免了飯菜的浪費,弊端就是細嚼慢咽的人會吃虧。」


  聽著薛衛國的解釋,謝江看到其他人已經大快朵頤了起來,就連白中元也顧不上說話了,狼吞虎咽著。


  「一群餓死鬼投胎的吃貨。」謝江牢騷著,搶過了最後一顆四喜丸子。


  肚子里有食物后,也就吃的慢了,加上這裡靠近角落光線昏暗桌子並沒有坐滿,因此人們也就收起了那副虎狼之相,邊吃邊聊了起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對兒新人在薛為民的引領下開始敬酒。一桌、兩桌,最後來到了角落的桌子旁。也是在這時,白中元將帽子下拉,將圍巾提高了些。


  一對新人,看起來倒算是般配,新娘子一襲紅衣,面容姣好身段妖嬈,或許是因為羞澀,也或許是因為喝了點兒酒,臉蛋兒紅撲撲的,但無法掩飾面龐上的那絲笑容,看起來倒是願意這門婚事。新郎的個子不是很高,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長的也算精神,右手攙扶著新娘子,倒是很懂禮節。


  但是,白中元看到了他身上那絲隱藏的戾氣。


  薛為民一瘸一拐的走動兩步,隨後示意大家舉杯:「我先介紹一下,三丫大家都認識就不多說了,重點是女婿。說起來也算是緣分,他跟咱們薛家莊的人同姓,叫薛海剛,以後還請大家多多照拂著點兒。」


  「應該的。」眾人回應。


  「海剛,來,我給你介紹。」大半圈過後,薛為民指向了薛衛國,「這是咱們老村主任,是個大好人,以後多走動走動,叫叔就成。」


  「叔,我們敬您。」薛海剛示意三丫端杯。


  「這幾位你來介紹吧。」


  「這是我的幾位親戚,過來湊個熱鬧沾沾喜氣,你們可別介意。」薛衛國一筆帶過,並未多說。


  「這說的是什麼話,我該感謝幾位給我們老薛家旺了人氣才是。」薛為民說罷,大手一揮,「別愣著了,敬酒。」


  「敬幾位。」


  「恭喜恭喜。」


  謝江等人都客氣著回應,白中元卻悄悄向昏暗之處錯出了兩步,酒喝完之後也是愣了會兒才放下杯子。


  「大家吃好喝好。」薛為民說完,帶著一對兒新人離開。


  酒足飯飽,鄉親們也就拉起了家常,謝江擦擦嘴悄悄的問:「中元,這喜酒也喝了,該說正事兒了吧?」


  「啥正事兒?」


  「此行抓捕誰?」謝江現在一肚子的疑問,「我知道現在不方便動手,那最起碼你得把目標指出來吧?」


  「目標?」白中元笑笑,「你剛才不是和目標喝過酒嗎?」


  「喝過酒?」謝江一愣,隨後臉色大變,「你說的是新郎薛海剛?」


  「嗯。」


  「到底怎麼回事兒?」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總之盯緊他就成。」


  「放心吧,他跑不了。」梁智也在湊近聽著,拍著胸脯保證。


  薛家莊本就不大,基本所有鄉親們都來了,因此這頓飯吃起來也就沒了時候,足足兩三個小時候才有散場的跡象。


  「我們怎麼辦?」謝江問。


  「等會兒去鬧洞房。」白中元指了指屋子。


  「訂婚鬧個屁的洞房?」問了幾次都沒有問出來真相,謝江心裡憋著一股火。


  「老謝,你難道就沒看出來這婚宴的性質?」


  「什麼意思?」


  「今天這酒席,也就是冠了個訂婚的名頭,實際上跟婚宴是同等規格的,不信你問問梁子是不是?」


  「白隊說的沒錯,八涼八熱八大碗,只有在婚宴上才會出現。」梁智點頭,「我猜測著是薛為民的主意,他沒有兒子,好不容易有了個上門的女婿,自然要風風光光的辦,反正他現在不缺錢。」


  「這麼說,一會兒還真有洞房可鬧?」


  「等等不就知道了。」白中元撇嘴。


  「諸位相親,今天的訂婚宴到此就結束了,等正式結婚的那天,咱們再歡聚一堂好好的熱鬧熱鬧。」


  薛為民的打臉,來的太快,謝江把臉一沉起身:「得,撤吧。」


  「只能去外面等了。」白中元很是無奈。


  來到外面隱藏起來,靜靜等待著鄉親們散去,當院子漸漸安靜下來之後,白中元他們又走了進去。


  「幾位,你們沒走啊?」薛為民正在收拾桌子。


  「薛叔,我們想見見新郎和新娘。」


  「有事兒嗎?」


  「是這樣的。」白中元開始編瞎話,「我們從外地來的,湊巧過來參加訂婚宴倍覺榮幸,既然是緣分,我們就琢磨著送一對兒新人點兒禮物。」說著,白中元拿出了兩個禮盒,那本是要送給薛東母親的。


  「你們太客氣了。」聽說是送禮,薛為民頓時樂開了花,「你們等等,我這就去把他們喊出來。」


  薛為民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可就是沒能把新人帶過來。


  「薛叔,是不方便見我們嗎?」白中元皺眉。


  「不是。」薛為民搖頭,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我剛才去屋子裡找了找,發現海剛和三丫都沒在。」


  「不見了?」謝江失聲。


  「瞧你說的,什麼叫不見了,是沒在屋子裡。」薛為民不悅。


  「薛叔,你知道他們去了哪兒嗎?」白中元也著急了。


  「不知道。」薛為民搖頭,「不過我剛才看後門開著,應該是出去串門了吧?」


  「後門?」梁智追問,「那您覺得他們會去誰家?」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出不了村子。」


  「那成,那我們先回去,明天再過來。」白中元心急如焚,想著趕緊去找人。


  「等等……」


  「怎麼了?」


  「那兩個禮盒是不是……」


  「請您轉交。」白中元咬著牙鬆了手。


  來到外面,謝江對著白中元好一頓埋怨,梁智也認為這件事兒太大意了,沒有明說,卻暗暗責怪著。


  「他不可能跑,如果跑的話絕對不會帶著新娘。」白中元自知理虧,不敢還嘴。


  「那你說,倆人去哪兒了?」


  「我還真知道。」白中元靈光一閃,想到了個地方。


  「哪兒?」謝江和梁智異口同聲。


  「跟我走就知道了。」


  早些時候,白中元已經向薛衛國打聽了薛東家的地址,於是很容易便找了過去,走到大門口聽到裡面正有人說話。


  「薛嬸兒,您帶著孩子早點兒休息,明天我和三丫再來看你們,剛才拿過來的東西要記得吃,不要放壞了。」


  「我送送你們。」


  躲在牆角拐彎處,白中元看到一對兒新人從薛東家走了出來,而後是大門關閉、上鎖的聲音。


  「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發生正面的衝突,萬一新娘子被挾持就麻煩了。」白中元叮囑著。


  「明白。」


  謝江和梁智點頭的時候,一對兒新人也走到了衚衕口,隨著白中元的手落下,順順噹噹的將他們控制了起來。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薛海剛想掙脫。


  「當然是鬧洞房。」白中元哈哈笑著,示意謝江架著薛海剛向前走,「梁子,新娘子你先送回去,我們馬上就到,今晚好好鬧鬧。」


  原本緊張的三丫,在聽說是鬧洞房的時候放鬆了下來,輕笑兩聲跟著梁智朝著家的方向走去:「你們都喝酒了,注意安全。」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薛海剛要警覺的多,「放開,我要回家。」


  「回家?」白中元冷笑一聲,示意謝江上手銬,「辦了個訂婚宴,你就真把自己當成新郎了?」


  「你什麼意思?」手銬被戴上,薛海剛慌了。


  向前湊湊,白中元輕輕將帽子和圍巾摘了下來,「陳少華,你那麼聰明,還不知道我什麼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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