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調包計
審訊進行到這裡,陳少華眼睛里閃爍的那抹陰戾之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股略顯渙散的清明。這般神態,意味著他的心理防線正在崩潰,之前抱有的那絲僥倖也在消散,已然可以看作是放棄抵抗了。
察覺到如此變化,白中元趁熱打鐵繼續道:「我還是那句話,你非常會算計,整個局一環扣著一環,可……」
「可我還是敗給了你。」陳少華還在笑著,只是現在的笑容較之剛才平和了許多,「邱宇墨生前叮囑過我和薛東,說一定要對你多加防範,我並未真正往心裡去,直到你們去了薛家莊我才知道過於自負了。或者說,是低估了你。如果當初我聽從了邱宇墨的忠告,結局也許不會是現在這樣。」
「你錯了。」白中元凝視回應,「你落網的結局永遠都不會改變,頂多是潛逃的時間長一些。」
「你就這麼自信?」
「不是我自信,而是你身上有個弱點,只要那個弱點存在,你就逃不掉。」
「不會又是重感情、講義氣吧?」
「很不幸,是的。」白中元對此有著很深的認知,「不管你潛逃多久,最終都會去和薛東的母親聯繫,去治療兩個孩子的重症。我們只要盯死了這條線,你遲早都會落網,這是永遠都繞不開的。」
「中元,我有個疑問,陳少華既然這麼重感情,那為什麼要殺死張大根?」謝江一直想不通這點,「根據走訪排查的結果來看,陳少華與張大根的感情更深才對,難道這只是做給外人看的不成?」
「不是。」白中元搖頭,而後長嘆口氣,「如果我沒有猜錯,陳少華壓根兒就沒有想要殺害張大根,只是想弄傷他暫時無法去夜色上班,然後趁著那段時間將違禁品出手,只不過是被崔偉利用了。」
「……」
陳少華沒有說話,臉上卻有了悲痛之色流露。
看到這副默認的神態出現,白中元便繼續說了下去:「真正促使崔偉死亡的原因不是陳少華和薛東擔心暴露被捕,也不是為了利用他的屍體做假死之局,而是為了給張大根報仇,我說的沒錯吧?」
「沒錯。」陳少華痛快的回應,「做假死之局不難,我完全可以去找個流浪漢代替,甚至可以去農村挖掘一座新墳偷屍,縝密謀划后同樣可以達到相同的效果。但正如白隊所說,崔偉他不該對大根下死手。從他得知他「不小心」碰翻了飼養銀環蛇的保溫箱蓋開始,就註定了他必須償命。」
「那你是怎麼做到和崔偉身份互換的?」謝江繼續訊問。
「白隊不是都知道嗎?」
「當然。」白中元點頭,開始逐條羅列。
首先,檢材作假。
那晚薛東載著昏迷的崔偉去到江邊,一方面是故意暴露於監控當中,另一方面是帶著陳少華的血跡過去,將血液分別拋灑塗抹在草叢、樹榦以及民船上,從而營造出崔偉被殺害后沉屍的假象。
其次,偽造現場。
為了迷惑警方,也為了做假死之局,陳少華去了樓頂,採取自殘的方式利用樓頂的鋼釘刺穿了手掌,留下血跡的同時也收集了更多的血液,隨後交給了薛東,讓其帶到江邊布下疑局進行誘導。
最後,障眼之法。
那天晚上在五樓的見面,完全就是一場戲,目的就是將檢材故意暴露出來。無論是兩顆煙蒂,還是後來提取的帶有血跡的衛生紙,全部都是陳少華的故意為之,煙蒂上的DNA其實是陳少華的,而衛生紙上的血跡則是屬於崔偉的。這是調包計,更是明目張胆耍弄警方的把戲,很是高明。
聽完上述的話,陳少華沒有說話,謝江卻皺起了眉頭:「這不對啊,樓頂的血跡、兩顆煙蒂和從崔偉租住房間中提取檢材中的DNA完全匹配。血跡和煙蒂造假不難,可那間屋子要怎麼造假?」
「這就是陳少華的聰明之處。」卷宗中取出幾張照片,白中元望向了陳少華,「你的手段說高明很高明,說簡單也很簡單,你將平時所用的生活用品與崔偉家的進行完全轉移,從而完成了身份的互換。」
「那麼多東西,怎麼調包?」謝江追問。
「老謝,你看看這些照片,有什麼可疑之處?」
「沒有啊。」接過去看了好一會兒,謝江皺起了眉頭,「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屋子有種怪異感。」
「什麼?」
「凌亂和整潔並存。」謝江有些不確定。
「這就是關鍵點。」白中元起身,走到了陳少華的身邊,「那天晚上我去過你家,發現整座屋子都是從新裝修過的,牆壁從新粉刷過,地板磚也從新鋪設過,可生活起居用品卻隨意凌亂的丟棄著。當時我沒有懷疑,只當是你的生活習慣不好,隨後又去了崔偉家勘查,也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既然沒有疑點,為什麼會找到真相?」現在的陳少華,絲毫沒有殺人犯該有的樣子,十分的平靜。
「因為一個人給了我啟發。」白中元想到了鏡像樓,想到了秦時雨,想到了蘇浩,更想到了那番模稜兩可的話。
「是誰?」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不提也罷。」白中元可不會現在把蘇浩扔出來,「後來我又去了一趟崔偉家,終於是找到了關鍵的線索。一個是有目擊者曾看到昏迷的崔偉被一個人開著汽車帶走,另一個是崔偉家同樣勘查到了整潔和凌亂並存的強烈反差。他經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可家中灰塵卻非常的少,牆壁上面也是乾乾淨淨,就連床下面都找不到臟污的痕迹,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什麼問題?」
「想要互換身份,最難的不是偽造案發現場,而是兩個人長久生活的地方,指紋、毛髮、唾液等等都會成為鑒定DNA的檢材,想要將這些徹底抹除幾乎是不可能的,但還是存在著一個辦法。」
「中元,你說的是徹底的清理屋子?」
「沒錯。」白中元點頭,「無論是陳少華家整體從新裝修,還是崔偉家的清掃,都是出於這一目的。
「不不不,沒有那麼容易清除掉。」謝江搖頭,「況且有些檢材就算是徹底清掃也無法完全消失。」
「裝修和清掃只是第一步。」白中元示意謝江不要著急,「第二步,就是互換生活用品,床墊、被褥、衣服、鍋碗瓢盆等等,全部都要更換。如此一來,就會完成進一步的互換,從而將大量的檢材暴露在警方的視線當中。」
「這可能嗎?」
「老謝,我問你,如果是你帶人去勘查現場,是不是會將關注點放在較為明顯並有利於檢材提取的地方?比如水杯上的指紋和唇紋,比如床上提取到的毛髮,又比如換洗的衣服上面存在的角質層等等?」
「當然。」謝江毫不猶豫的點頭,「而且從這麼多地方提取到了檢材,檢驗結果又都含有相同的DNA,自然就會成為鑒別身份的確鑿依據。」
「陳少華利用的就是這點。」白中元稍稍回憶,「事實證明,我和顧山第一次去崔偉的家裡,就是這樣提取的檢材。」
「真是煞費苦心啊。」謝江感嘆著,望向了陳少華,「你這招當真是高明。」
「再高明不也被識破了嗎?」
「我們繼續說。」白中元將話題拉了回來,直視陳少華,「那天晚上我看過監控,當時你抱著兩個箱子進入了屋子,後來的交談中得知其中一個箱子裝的是悼念張大根的所需之物,另外一個則被封著。」
「我想你應該還記得,你在泡茶的時候沒有使用茶几上的杯子,還說買了新的茶具和茶葉在封口的箱子里。當你打開的時候,扯動了手上的傷口,而後使用衛生紙擦拭了血跡,誘導我提取了錯誤的檢材。」
「怎麼錯了?」
「你的手當時的確在流血,可那血液並不是屬於你的,而是屬於崔偉的。」說著,白中元伸出了手,「當時你的手被紗布包裹著,我想貓膩就藏在裡面,之所以流血並不是扯動了貫穿傷,而是你動了隱藏其中的機關。」
「還有,當時我仔細看過,你的手是健全的,可後來在車禍案發現場卻發現屍體的左手少一截,並勘查到了殘留的假肢痕迹,於是本能的認為當時被你欺騙了。可實際上,你的左手全部五根手指並沒有任何的問題。」
「這心思,可真夠絕的。」謝江感嘆。
「陳少華,其實你在這個過程中還犯了一個錯誤。」
「什麼?」
「痕迹太明顯。」白中元回憶著說道,「我去過車禍現場,墜崖之後車體發生了燃燒,導致屍體都出現了嚴重的炭化。既然如此,為何那假肢留下了可供勘查的痕迹,現在想來是你故意留下的對吧?」
「不故意留下,怎麼讓你們認為我已經死了?」陳少華笑著。
「問題我回答完了,下面輪到你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