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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筆記本

  省城,下雪了。


  冰涼濕潤的空氣湧入鼻端,驅散了腦子裡的那絲混沌,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白中元的思緒被拉回到了薛家莊。那次行程他有著兩個目的,其一是將陳少華抓捕歸案,其二便是去看看薛東的母親和孩子。


  因為時間緊、任務急,所以在抓捕薛東成功后便急匆匆趕回了省城,導致留下了少許遺憾和愧疚,近期想要再過去並不現實。如此一來,想要抵消那絲歉意,就只能是盡全力去說服潘雨做骨髓移植了。


  薛東罪大惡極,可孩子是無辜的!


  周然不知道將碎片交給了誰去做鑒定,想來過程是比較麻煩的,否則她不會說明天早起再見面詳談。既然空出了這部分時間,索性就去趟醫院,跟潘雨做個詳談的同時,白中元還打算去找趟耗子。


  探望後者的出發點並不是出於問候,而是受到模糊案情的驅使,薛東最後的供述中提到了目睹耗子遭受襲擊的過程,可因為光線模糊、綠化帶阻隔的緣故,他無法給出夯實確鑿的目擊證詞,這無疑將警方置於了被動的局面。


  周然提到碎片鑒定結果時,以嚴肅的口吻說到了「麻煩來了」四個字,其中的真意不難窺透,瓷器碎片牽扯的又將是一起性質嚴重的案子。如果真涉及到了文物的走私,那麼就必須從那天前往回遷樓403室的幾個人身上入手。


  邱宇墨、崔偉已經被害,而從審訊結果來看,陳少華和薛東又是不知情的,那麼就只剩下他們口中所說的「楚六指的人」了。從左耳後面的胎記判斷,這個人的確是蘇浩,可正如關係尚未修復之前秦時雨說的一樣,天底下的事無獨有偶,僅憑胎記就鎖定目標,的確是草率和牽強的。更令白中元頭疼的是,就算那個人真的是蘇浩,也根本沒有任何證據表明他參與了一系列犯罪活動。況且根據最新得到的消息,如今的蘇浩早已經辭掉了原來的工作,去往了開源物流做倉庫主管。


  其實只根據蘇浩出現在過回遷樓、並涉嫌襲擊耗子,就可以將其列為嫌疑人,從而進行傳喚或者深入的調查,只不過他的身份太敏感了,不說那麼多年的兄弟情,單說指紋被調包的事情中牽扯的幕後之人,就很讓白中元忌憚了。在沒有掌握絕對的證據之前,打草驚蛇可不是明智之舉,只能暗中取證另覓良機。


  「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雲開見月明。」


  呢喃著,白中元踩著積雪一步步走出了支隊大門。


  ……


  潘雨恢復的很不錯,尤其是在得知姐姐開始配合治療以後心情大好,再見白中元的時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冷漠之態,熱情中透著幾分羞意。誰能想到剛剛脫衣準備睡覺,眼前的男人就敲開了房門呢。


  「病房裡暖氣很足,但沒必要當成夏天過。」白中元說著轉過了身去,眼前的畫面著實有些刺激。


  窸窸窣窣的聲音落下后,潘雨已經穿好了衣服,努力平復著情緒來掩蓋臉蛋兒上的嬌羞:「白隊,見笑了,請坐。」


  「你的情況怎麼樣,什麼時候能出院?」


  「我本想今天就出院的,大夫非攔著讓明天再走。」


  「其實他們不是為了你的身體著想,是想著多賺點兒住院費。」


  咯咯……


  一本正經的玩笑話,將潘雨逗樂的同時也驅散了屋子裡那絲尷尬的氛圍:「白隊,說吧,找我什麼事兒?」


  「你知道我找你有事兒?」


  「沒事兒你會來找我嗎?」潘雨依舊笑著。


  「額……」


  抓抓三天沒洗的頭髮,白中元直入主題:「有件事情想向你了解下,希望你能坦誠相告,這很重要。」


  「可以。」潘雨不假思索的點頭,「我打聽過了,是白隊說服我姐姐配合治療的,這份兒恩情我得還。」


  「什麼恩情不恩情的,都是我應該做的。」擺擺手,白中元稍稍猶豫了下,「那個……既然說到了潘洋,我就多嘴問一句,她怎麼染上艾滋的你清楚嗎?或者說,你知不知道那件事情的內幕?」


  「知道。」潘洋果然信守承諾,沒有任何藏私的說道,「得罪了人,被人報復了。」


  「那你知道是誰嗎?」


  「薛東。」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報警?」白中元想不通這點。


  「很多事情並不是報警能夠解決的。」


  「為什麼這樣說?」


  「難道不是嗎?」潘雨笑笑,面色平靜。


  「你這種思想很消極?」


  「是這個社會消極。」潘雨說著,伸手遞過去一個桔子,「有句話說出來可能對白隊存有不敬。」


  「沒事兒,你說。」白中元接了過來。


  「其實不選擇報警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我姐本身也犯了罪,報警之後她也難逃罪責,與此同時她更害怕後續我也會遭受報復。第二個,也是我贊成不報警的真正緣由,執法機關的公信力問題。」


  「你不相信我們會公正執法?」


  「我該相信嗎?」潘雨的話中有了幾分自嘲和諷刺,「上次坐公交時,我的電腦手機都被偷了,價值將近七千元,報警之後還不是不了了之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們學校的某國交換生的自行車丟了,兩個小時便找到了,而且是警察親自送回去的。當時這事兒還上了新聞,白隊應該知道吧?」


  「知道。」點頭,白中元露出了幾分無奈,「有些事情性質不同,不能一概而論,我們還是說正事兒吧。」


  「什麼是正事兒?」潘雨不依不饒,「你們關心的是正事兒,涉及我切身利益的就不是了嗎?」


  「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些話題比較敏感對不對?」


  「理解就好。」白中元苦笑,「其實你應該清楚,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絕對的公平,很多事情我也看不慣,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是啊,所以這就是我不報警的理由。」說完,潘雨攏了攏頭髮,「不說那些了,說正事兒吧。」


  「好。」點頭,白中元拿出了幾張紙,其中記載的是薛東的部分口供,「你先看看,之後我們再談。」


  打開那幾張紙,潘雨仔細的看了起來,而後表情開始發生變化。從意外到震驚,從困惑到憤怒,種種情緒就像是潮水一般,一次次沖刷著那張臉,直到變得蒼白無比,直到拿著紙的手出現了顫抖。


  「你怎麼樣?」白中元輕輕問著。


  十指分開插入頭髮當中,痛苦的撕扯幾下后,潘雨捂住了臉龐。少許長吐口氣,輕輕的抬起了頭:「你說,這是不是報應?」


  「或許吧。」點頭,白中元猶豫著開口,「薛東的確不值得同情,可那兩個孩子……」


  「你走吧。」


  「孩子是無辜的。」白中元繼續勸著。


  「無辜?」潘雨笑了,「我也是無辜的。」


  「我知道猛然得知事實你無法接受,你可以冷靜下來好好考慮幾天,不打擾了。」白中元知道,這種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也絕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接受的,與其步步緊逼,倒不如給對方個寬鬆的環境好好想想。


  「白隊,等一下。」


  「你同意了?」白中元驚喜的回頭。


  「如果可以,能不能把地址給我?」


  「薛東家的?」


  「兩個孩子家的。」潘雨糾正。


  「當然可以。」說完,白中元拿起旁邊的筆寫了下來。


  「還有,麻煩白隊給薛東帶句話。」


  「請講。」


  「兩個孩子,以後改姓潘。」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要麼不救,要麼救到底。」潘雨的眼神中藏著一股堅決之意,豎起手指點了點心臟處,「對於孩子來說,治療身體疾病只是開始,這裡同樣不容忽視,白隊應該明白我指的是什麼?」


  「明白。」點頭,白中元表露出了幾分欽佩,「只是這樣一來,就苦了你了。」


  「沒有苦,哪兒來的甜?」說到此,潘雨臉上多了些落寞,「老潘家已經對不起姐姐了,不能再對不起孩子。」


  「你很偉大。」這是白中元的肺腑之言。


  「我更喜歡平凡。」潘雨將紙遞了回去。


  「我替兩個孩子謝謝你。」


  「這句話該我說才對。」潘雨深深鞠躬,「你是個好警察。」


  「如果能重來,或許我不會選擇成為一名警察。」


  「怎麼,泄氣了?」潘雨拿起蘋果削皮,「如果是我剛才的話讓你產生了消極的想法,我道歉。」


  「跟你無關,我只是想起了失去的東西。」


  「每個好警察,都會失去很多東西。」說著,潘雨將蘋果遞了過去,「吃了它,我幫你打打氣。」


  「甜嗎?」白中元一語雙關。


  「甜,能把你的牙齒甜掉。」


  「人在哪兒?」白中元狠狠咬了一口。


  「肉聯廠,瀋海濤。」


  「麻三的人?」


  「崔偉。」


  「你還知道什麼?」


  「還知道他睡過麻三。」


  「有點兒反胃,先走一步。」


  「您慢走。」


  告別潘雨之後,白中元又去另外一個病區看了耗子,仔細問詢之後並沒有得到有價值的信息,叮囑他好生養傷之後便告辭離開。


  沒有掌握切實的證據,就意味著無法對蘇浩動手,這讓白中元感覺氣餒的同時也是長出了口氣,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不想跟他刀兵相見,拋開血緣關係不論,那麼多年的兄弟情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越來越多愁善感,這是老了嗎?」


  自嘲著,白中元走出了醫院。


  ……


  打車回支隊的路上,白中元滿腦子想的都是肉聯廠的瀋海濤,本以為隨著崔偉的被害斷了毒品來源這條線,沒成想這個節骨眼兒上潘雨提供了如此重要的一條線索,也算是柳暗花明了吧。


  隨著全部的嫌疑人落網,案件到了收尾的階段,因此支隊那股緊張氛圍也就淡了許多,近些天一直燈火通明的大樓,此時也變得人影寥寥。白中元很久沒有感覺這麼輕鬆了,不由的哼起了小曲兒。


  「燃燒我的卡路里?」支隊的院牆後面,突然傳來了諷刺的聲音,「三十多的人唱這種歌兒,不覺得幼稚嗎?」


  「許琳,你怎麼在這兒?」白中元一愣。


  「這是你家嗎?」許琳冷笑。


  「不是。」


  「那你管我在哪兒?」


  「是是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問。」最近這些天,每次相見白中元都會吃癟,關鍵還無法還口。


  「怎麼,關心關心我都不敢了?」


  「你……」


  「你什麼你?」許琳面帶寒霜,「我問你,那兩個孩子的事情怎麼樣了?」


  「哪兩個孩子?」反問之後,白中元恍然大悟,「你說薛東那兩個孩子吧,潘雨打算接到省城來。」


  「治療費的問題解決了嗎?」


  「沒有。」這也正是白中元頭疼的問題,「你是知道的,薛東和陳少華的錢都是贓款,具體怎麼辦……」


  「這個給你。」


  「你的卡?」


  「廢話,難道是你的?」


  「你想管這事兒?」


  「我不想管,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得不到救治吧?」說著,許琳塞了過去,「裡面是六十萬,不夠再跟我說。」


  「你哪兒來這麼多錢?」白中元一驚。


  「撿的。」許琳哈口氣搓搓手。


  「從哪兒撿的,我也想撿。」好不容易看到了關係緩和的契機,白中元必須得抓住,冷戰的感覺太折磨人了。


  「你沒機會了。」許琳冷漠回應,「我答應了許長豐跟錢志浩訂婚,他先給了我一千萬,訂婚後還有十倍不止。」


  「一個億,這麼多?」白中元咂舌。


  「我覺得不多,還不到長豐集團的百分之一。」不屑的撇嘴后,許琳聲音更冷了些,「你只關心錢,就不問問我訂婚的事情?」


  「這種事兒,我不好過問吧?」


  「實話?」


  「實話。」


  「明白了。」儘管在強力掩飾,許琳的眼睛里還是有一抹失望閃過,而後轉身擺手,「和周然訂婚的時候通知一下,我送你份兒大禮。上次打賭輸了說送你套房,就天下錦城那套吧,做你們的婚房。」


  「我……」


  「各自安好吧。」許琳踩著積雪遠去。


  ……


  一晚無言。


  當時間來到上午八點的時候,白中元一直等的電話終於到了。


  「古玩市場八十八號,我們還沒吃飯,記得帶兩份兒早餐過來。」周然說完,便直接切斷了聯繫。


  對於白中元而言,古玩市場已經很熟悉了,拎著早餐前行,不由的又想到了老牛,那天他出門之後先是騎乘了單車,而後又轉乘了地鐵,鬼鬼祟祟的極為反常,必須得找個時間弄清楚才行。


  與老牛的店鋪在古玩市場前面不同,八十八號坐落在街道的深處,整間鋪子不是很起眼,卻透著濃郁的厚重之感。店裡面不如老牛的鋪子里那麼眼花繚亂,所擺之物也都比較單一,全部都是瓷器。


  「你來了。」看到白中元推門進來,周然打了聲招呼,隨後過去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關上了門。


  「這是什麼地方?」白中元打量著,將早餐遞了過去。


  「一個能提供線索的地方。」周然說著,向裡面走去。


  「你指的麻煩到底是什麼?」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穿過後門,來到院子裡面,白中元看到一位老人正在擺弄花草。


  「白隊,這位是店鋪的主人,叫黃伯就行。」


  「黃伯。」禮數不能差,白中元打著招呼。


  「你就是白中元?」黃伯轉身,仔細打量了幾眼,「然然可沒少跟我說起你,很厲害的刑偵專家。」


  「黃伯謬讚,只是儘力做好分內之事而已。」這個時候,白中元也看清了黃伯的相貌,六十左右的年紀,面容親切,很是慈祥。


  「能做好分內之事就已經不容易了,很多人這點都做不到,包括我。」說著,黃伯指了指凳子,「來,坐下說。」


  這個時候,白中元才發現黃伯的左手有問題,確切的說是少了一根食指。


  「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嗎?」黃伯看出了白中元的疑惑。


  「這是您的隱私。」


  「什麼隱私不隱私的,沒那麼多講究。」倒杯茶,黃伯這才說道,「而且我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跟這根失去的手指有著直接關係。」


  「您說的是瓷器嗎?」


  「是的。」黃伯點頭。


  「您說。」白中元豎起了耳朵。


  「白隊,先讓黃伯吃飯吧。」周然打斷。


  「對對隊,您先吃飯,不差這麼一會兒。」


  「然然,去把那個本子拿過來。」


  「好的。」


  周然去的快,回來的也快,手中拿著約一公分厚的筆記本,從泛黃的顏色和磨損的程度來看,已經有些年頭兒了。


  「中元,我跟然然先填飽肚子,你看看這個,稍後我們詳談。」


  「嗯,你們慢用。」點頭后,白中元將筆記本接了過來,打開之後僅僅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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