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依賴症
趕往支隊的路上,白中元一直在思索著謝江的話,這還不到二十四小時,葉止白好端端的怎麼就會瘋了?
誠然,他的腦子的確有些不清楚,甚至有些瘋癲,可只要耐著性子加以引導,基本上還是能正常交流的,難道是受什麼刺激了?抑或是說,他意識到了隱瞞瀋海濤的死是犯罪,被關押起來心理崩潰了?
懷著這樣的疑問,白中元於凌晨五點的時候走進了支隊的大門,之前已經電話溝通過,所以直接朝著拘押室那裡走去。隔著一段距離便看到謝江正在門口來回的踱步,顯然已經等的有些不耐煩了。
「老謝,到底是什麼情況?」
「你總算是來了。」雪還在下著,謝江的腦門上卻隱隱泛著汗漬,「你還記得在醫院是方隊接的那個電話吧?」
「關於葉止白的?」
「沒錯,否則我們也不會那麼著急趕回來。」謝江點頭,「經過了解和調取監控,在凌晨兩點半的時候,葉止白毫無徵兆的發起了瘋,不要命似的往牆上面撞。得虧拘留室都安裝著防撞軟包,不然非得鬧出人命不可。」
「後來呢?」問著的同時,白中元示意進門。
「後來的事兒更折騰人。」謝江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在被制止之後,葉止白停下了瘋狂的自殘行為,轉而開始撒潑耍賴,脫掉褲子開始在拘留室裡面大便,並將污穢之物塗抹的到處都是。實在是沒辦法,只能把他弄到審訊室去,禁錮在審訊椅上總算是消停了些。可你猜怎麼著,他又開始罵街了,你聽。」
「你們憑什麼關我,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審訊室的門開著,葉止白聲嘶力竭的咒罵聲正在回蕩著,「你們等著,等我出去以後畫符下咒折騰死你們,讓你們也嘗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兒。」
「方隊呢?」
「去見封局了。」從褲兜兒掏出衛生紙搓成球塞入耳朵,謝江苦笑著說,「實在是沒招兒了才給你打的電話,因為只有你多少能跟他搭上話,想想辦法,再讓他這麼折騰下去,他不瘋咱們也得瘋了。」
「我試試吧。」使勁兒甩甩頭驅除噪音,白中元一步步走到了審訊室的門口。
……
此時,葉止白正坐在審訊椅上,因為雙手和雙腳都被禁錮著,所以無法站立起來,拚命扭動掙扎著。
「識相的話趕緊把我放了,要不然等我出去沒你們好果子吃……」
「葉止白,閉嘴。」白中元也受夠了。
「你閉嘴。」葉止白才不理會,相反總算是找到了發泄對象,情緒更加激昂起來,髒話、廢話源源不斷的向外噴。
面對這樣的場景,白中元冷靜了下來,既沒有還口也沒有冒然動作,而是站在門口細細觀瞧了起來,少許便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葉止白的雙眼發有些直,就像是沒有了思維控制能力一樣,完全失控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心裡嘀咕著,白中元不顧葉止白的瘋狂嘶吼將審訊室的門關了起來,而後邊思索著邊走向了謝江。
「中元,你也沒辦法嗎?」謝江摘下了衛生紙球。
「沒有。」白中元表示暫時無能為力,「真是奇怪,他到底是怎麼了?」
「要不要送去醫院?」謝江開始有了擔憂,「我們對葉止白了解的不深,是否患有什麼疾病也不清楚,可不能出事兒。」
「嗯。」這點,白中元也必須重視起來。
「我帶人去吧。」
「老謝,先等一等。」
「怎麼了?」謝江回頭,似有所悟,「你擔心他在裝瘋?」
「看起來不像,但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稍加思索,白中元這才問道,「有沒有問過丁亮,他清不清楚葉止白怎麼回事兒?」
「問過了,沒什麼用,丁亮說葉止白就是這樣的人,精神錯亂、喜怒無常,時不時的就會鬧這麼一出。」
「這麼說的話,葉止白真的有病?」
「有沒有病去醫院檢查下就知道了。」
「再等等。」白中元又做了制止。
「中元,你又要做什麼?」
「再去調一下監控,看看能不能找到葉止白髮瘋的誘因,完全確定沒有問題后再送醫院也不遲。」
「有這個必要嗎?」
「有。」點頭,白中元朝審訊室看了看,「連丁亮這種在肉聯廠上了好幾年班的人都摸不透葉止白,我們更拿不準了。而且通過之前的事情你也看出來了,就算他腦子有問題,心眼兒可是一點兒都不少。」
「也是。」
「走吧。」
監控畫面被調出來之後,白中元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葉止白做的種種與謝江描述的絲毫不差。
「怎麼樣,我說看了也是白看吧?」
「把時間調到兩點。」
監控畫面後退,葉止白恢復了正常的樣子,他躺在地上應該是睡著了,只不過睡得不是很踏實,不斷的翻身。
「再放一遍。」
再一次倒放之後,依舊沒有什麼明顯的異常。
「這次可以去醫院了吧?」謝江懶得再去看監控畫面了。
「再放。」白中元彷彿沒有聽到一樣。
「中元,你……」
「停。」
就在謝江越來越不耐煩的時候,白中元突然指向了畫面:「老謝,你仔細看看,葉止白在幹什麼?」
畫面是定格的,葉止白正處於翻身的狀態,保持側身的同時一條胳膊和一條蜷縮的腿向外延伸了出去。
「這不就是正常的翻身嘛?」謝江表示困惑。
「這的確是翻身,但絕對不是正常的翻身。」白中元糾正著。
「怎麼講?」
「播放,停。」當畫面中葉止白翻身之後,白中元又問,「這次看出了什麼沒有?」
「沒有啊。」謝江越來越糊塗了。
不得已,白中元只好做出解釋:「成年人在睡眠的時候,身體自我保護機能依舊是處於工作狀態的,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不會掉下床的原因。就拿翻身來說,通常由平躺側身之後,都會無意識的將身體向後挪動一個身位,確保始終能夠處於床的中間部分,從而避免翻滾落地發生危險。」
「好像是這樣,可這跟葉止白有什麼關係呢?」
「老謝,難道你就沒有注意一個細節嗎?」
「什麼?」
「葉止白在翻身的時候,是沒有這種保護動作的。」
「是嗎?」再次看過監控畫面,謝江皺起了眉頭,「還真是,這代表了什麼?」
「這樣的動作,通常會出現在一個特定群體和的環境下,」白中元解釋著,「群體指的是孩子。」
「環境呢?」
「兩個人一起睡的時候。」說著,白中元比劃了一下,「伸出的胳膊和抬起的腿,像不像是要抱向另外一個人?」
「有道理。」謝江點頭,而後又是不解,「睡覺翻身是下意識的動作,由此可以認定這種方式或者習慣是長期養成的。可據我們了解,這些年來葉止白都是一個人,放在他的身上說不通啊?」
「如果不是人呢?」
「什麼意思?」聞言,謝江猛然一愣。
「老謝,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食堂後面有兩條快退役的警犬對嗎?」
「沒錯,年後就正式退了。」
「去派人牽一條過來。」
「牽狗?」話剛出口,謝江的臉色猛然一變,「中元,難道你認為葉止白翻身的動作是抱著狗睡覺養成的?」
「一會兒就知道了。」
「我現在就派人過去。」
……
警員回來時,牽著一條德牧。
「白隊,這條犬叫哈特,很兇的,確定要牽進去嗎?」
「這樣,你把狗放進去,用鏈子控制好距離,等我的命令。」
「是。」
「老謝,咱們去監控室。」
再次來到監控室,一切準備就緒后警員推開了審訊的門,葉止白原本還在掙扎扭動破口大罵著,可隨著哈特的出現,他忽然靜止了下來。從監控畫面中可以看到,他僵直的眼神正在恢復清明,嘴唇也在哆嗦著。
「中元,你看葉止白的手,是不是想要往前伸?」如此變化,讓謝江無比的意外。
「告訴他,鬆開哈特的鏈子。」
「穩妥嗎?」謝江還是有些擔心。
「哈特是訓練有素的警犬,沒問題的。」
命令下達,警員鬆開了鏈子,正如白中元所說的一樣,哈特沒有任何危險的動作,老老實實的蹲坐在門口。
嘖嘖……
就在這個時候,葉止白的口中開始發出聲音,肢體也有了小幅度的動作。也是在此時,監控中呈現出了不可思議的一幕,哈特從地上站了起來,並且搖動了幾下尾巴,一人一狗就像是在互動。
「老謝,讓人放開葉止白。」
「好。」
身體恢復自由之後,葉止白一步步朝著哈特走去,距離半米左右停了下來,而後將手輕輕伸了出去。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因為他們都清楚,訓練過的警犬自我保護意識很強,陌生人根本碰觸不得。
然而,葉止白做到了!
他不僅將手放到了哈特的頭上,還蹲下來用臉蹭了起來,更讓人吃驚的是哈特竟然做出了回應。
「這,這也太神奇了?」監控室的警員低呼著。
「若非親眼所見,打死我都不會相信的。」感慨一句,謝江問著,「中元,你是怎麼想到這點的?」
「四點。」白中元解釋。
首先,葉止白睡覺翻身的習慣表明經常抱著什麼睡覺,他沒有家人,那就只能是某種動物或者被褥什麼的。
其次,何正不止一次說過,自小葉止白便跟狗結下了不解之緣,長大后又做了肉聯廠的巡夜員,同樣在跟貓狗打交道。
再者,同樣是出自何正之口,說葉止白之所以和瀋海濤結怨,就是因為後者經常捕殺流浪狗吃肉引起的前者不滿。
最後,那天晚上有兩條狗出現在過葉止白的家裡,而且被他訓練的十分聽話,那絕非短時間能做到的,表明相處時間已經很長。
綜上所述,葉止白對狗應該有著很深的感情,甚至可以說將它們當成了家人,晚上睡覺抱著的十有八九也是狗。
「有道理。」謝江點頭,又問,「可你怎麼能確定狗會讓葉止白安靜下來,甚至是恢復了正常的神志呢?」
「依賴。」說起這個,白中元語氣中透出了幾分同情,「我對葉止白了解的不多,可依舊能夠看出來,他是孤獨的。尤其是自從那名道士離開之後,這份孤獨將會無限放大,在無法與人溝通言說之下,勢必會從其他方面尋求感情的共鳴和寄託。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精神與心理的雙重依賴。」
「這算是依賴症嗎?」謝江還是頭一次聽說動物能對人產生如此大的影響。
「當然算。」白中元點點頭,「生活中有很多的依賴症,比如網路依賴症、酒精依賴症、以及其他方面成癮性的依賴症等等。」
「那葉止白算是什麼?」
「情感依賴症。」說罷,白中元看到監控畫面中葉止白已經和哈特抱在一起躺到了地上,忍不住嘆息了一聲,「情感依賴症是多樣性的。有的依賴某個人、有的依賴某件物品、還有的便如他一樣依賴某種動物。」
「那這種依賴症嚴重嗎?」問完,謝江想起了葉止白之前的狀態,自嘲的笑了笑,「當我沒問。」
「其他的依賴症都可以強制戒掉,唯獨這種情感依賴症不行,必須要「患者」本人主動配合才行。可你看葉止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怕是難啊。」唏噓一聲,白中元轉身走出了監控室。
「中元,我記得肉聯廠的人說過,葉止白小時候被狗襲擊過,並且十分痛恨這種動物,怎麼就又依賴上了?」謝江十分的不解。
「或許是受那位道士的影響吧?」白中元不想糾結這種問題,「再說了,你就能保證屠宰場的人不是以訛傳訛嗎?」
「也是。」謝江點頭,又問,「你覺得葉止白怎麼安排合適?雖說已經決定刑事拘留,但總不能帶著條狗去看守所吧?」
「暫時先讓他在審訊室呆著,等方隊回來再說。」
「只能這樣了。」
「走吧,該輪到丁亮了。」
……
當白中元和謝江走入另外一間審訊室的時候,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封非凡正將一個檔案袋遞給方言。
「這是目前找到的唯一線索。」
打開檔案袋,方言看到的是一張照片,雖說照片的年頭已然不短,但上面的圖案依舊是較為清晰的。
「封局,我怎麼覺得這東西有些眼熟?」
「是嗎?」封非凡的眼睛微微眯起,似帶深意。
「我想起來了。」反覆辨認之後,方言篤定的說道,「趙元昊遇襲的現場,就有塊一模一樣的玉墜,這也屬於那批文物嗎?」
「沒錯。」
「……」
方言沉默,思索著其中的聯繫。
「還有件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了。」
「什麼?」
「這玉墜其實是一對兒。」
「一對兒?」方言皺眉,而後試探的問,「封局,是不是查到了另外一塊的下落?」
「看看這個你就明白了。」
又從封非凡的手中接過一張照片,方言僅僅是看了一眼,便蹭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色頓時變得煞白無比。
「這不可能,不可能……」
照片拍攝於海邊,一男一女正在嬉戲,女的背對著看不清楚長相,男的脖子上掛著的正是個別無二致的玉墜。
白中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