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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兩炷香

  白天消融的積雪在呼號的北風中凝結成了冰,這不僅增加了出行的風險,更帶來了透入骨髓的冷。


  叮囑司機開慢些后,白中元閉目思索了起來。回想著與周然的見面,細細琢磨著當時說過的話,猛然間他意識到了個極為嚴重的問題。原來開誠布公和推心置腹背後,還藏著對方更深一層的算計。如果不做深入的解讀,根本窺不出任何的端倪,一旦跳出局外細細思索,便能發現這般算計的是何等高明。


  周然說,根據他養父留下的遺言,在多年前那起文物案的泄密事件中,最值得懷疑的是曲國慶和白志峰。在白中元問到調查誰的時候,她選擇了前者,並給出了相應的解釋,聽起來倒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換個角度去看,這其實是周然的讓步和逼迫。讓步所指的是賣個人情給白中元,無論眼下他與白志峰的矛盾如何,都不能否認父子關係這個事實,必須要有所考量才行。而脅迫,則是先禮後兵,曲國慶是泄密人也便罷了,一旦證實了他的清白,那麼調查方向便會立刻轉到白志峰的身上,到時候就算是父子關係有所修復,白中元也必須要秉公執法,絕對不能生出任何別的想法。


  「周然,你真是煞費苦心啊……」


  越是深想,白中元越是覺得心驚,周然怎麼會有這麼深的心機呢?這到底是先天的心性使然,還是其養父後天的培養?如果是先天倒也罷了,畢竟人生百態,可如果是後者,她的犧牲也未免太多了。恐怖的是,恰恰所有跡象都表明後者的可能性更大。聯想到周然的身世,白中元心中再也無法生出責怪之念。


  唉……


  長嘆一聲,白中元掏出手機準備轉移思路,剛剛打開便看到了一條簡訊,奇怪的又是陌生號碼發來的。迄今為止,一共受到過三次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一次關於耗子遇襲,一次是解救許琳,可以說每次的信息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說句大於天都毫不為過,那麼這次又會是什麼驚心動魄的消息呢?

  懸著心,白中元點開了信息:「白隊,我是耗子,方隊下午來過了,詳細問詢了盯防布控那晚所有的細節,並叮囑我不得透露給任何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相信您的為人,思索再三決定信息告知。」


  看完這段話,白中元的心中五味雜陳,既有來自於耗子的感動,又有源自於方言的無奈,最後只能發出兩聲苦笑。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一首詩完,車停了下來。


  ……


  望著燈光錯落的肉聯廠沉默少許,白中元沒有選擇從正門進去,而是一步步朝著葉止白住處所在的圍牆外走去。


  選擇這裡,白中元是有著考量的,不管葉止白的精神如何不正常,這個人的話中還是能透露出些信息的。尤其是想到他的重度情感依賴症,就覺得更應該來這裡看看了,看看這個人,也看看有可能發生的事。


  因為颳風的緣故,牆根處的積雪很深。讓白中元沒有想到的是,這裡居然有著大量凌亂的腳印,而在腳印的旁邊兒,隱隱還能夠看到一些水滴般的凹痕。不是很大,卻極為的密集,就像是下過一場雨。


  蹲下來,打開手電筒仔細觀瞧,白中元頓時倒吸了口冷氣,那些密密麻麻的凹痕中,全部都是凝固的鮮血。


  「怎麼會這樣?」


  嘀咕著,白中元轉身朝著四周看去,身體左側五六米處,白雪已經擺踩踏的不成樣子,而且邊緣也存在著血跡。


  「難不成葉止白遇害了?」


  這個念頭浮現出來,白中元趕忙順著腳印向前追的,直到進入樹林以後,才看見不遠處有著一道身影。那個人跪在地上正在磕頭,他的面前是黃土堆積起來的墳堆,插著的木板上面似乎寫著什麼字。


  「葉止白,你在幹什麼?」破舊的軍大衣已經證明了那個人的身份。


  身後突然傳來聲音,葉止白忍不住哆嗦了兩下,起身看到是白中元以後,臉上的惶恐之色被不耐煩所替代了。


  「你是鬼嗎,非要死纏著我?」


  「……」


  白中元被問的不知該如何接話。


  「抓我可以,但必須讓我帶兩條狗過去。」


  「我不是來抓你的。」


  「不是?」葉止白狐疑。


  「我保證不是。」


  「不是來抓我的就更跟我沒關係了,再見。」葉止白說罷轉身便走,口中還嘟囔著,「不對,應該是再也不見。」


  「等等……」


  白中元錯步阻攔,指著墳堆問道:「要走可以,先告訴我剛才你在做什麼?」


  「你瞎啊,上墳唄。」葉止白用那隻好的眼睛翻了個白眼。


  「給誰上墳?」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當然是給親人上墳。」


  「你有親人?」白中元納悶,這跟走訪到的情況不相符啊。


  「難道你沒有?」葉止白不答反問。


  「額……」


  被噎了一句后,白中元走到了墳堆的近前,手電筒光掃過看清了上面的字:「下輩子,努力做個好人。」


  「葉止白,這到底怎麼回事兒,下面埋著的是誰?」


  「都說了是親人。」


  「那些血跡又是怎麼回事兒?」無奈之下,白中元只能問著別的方面。


  「不知道。」


  葉止白已經變得有些暴躁,但白中元不會就此放棄,而是追問道:「我剛剛仔細觀察過,那些血跡伴隨著你的足跡,雖說進入樹林之後血跡消失了,但依舊有很大可能是隨著你的走動留下的,你必須給出個解釋?」


  「解釋,解釋個屁。」葉止白可不吃這一套,罵罵咧咧的便往回走,「穿身警服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就以為自己是天王老子了,就算你管天管地,還能管我拉屎放屁?上墳也管,這他媽的什麼世道?」


  「你……」白中元被懟的說不出話來。


  「你要抓就抓,不抓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別他娘的煩我。」


  「你又要去幹什麼?」此時,白中元已經看出葉止白又在犯渾了。


  「回去做法事,超度一下。」


  「你還會做法事?」


  「這天底下就沒有我不會的。」葉止白大言不慚。


  ……


  看著葉止白一步步消失在視線中,白中元悄悄退回了樹林里,他必須弄清楚這裡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墳堆不是很高,也就一米左右,直徑也是一米出頭,如果不是上面插著的牌子,今晚過後怕是很難引起人的注意。


  看著墳堆,白中元思索著舊的殯葬習俗,以前講究入土為安,所以很多地方都有著土葬的習俗。尤其是在農村,是火葬推行之前的唯一方式。當然樹葬、洞葬、天葬等偏遠地區的風俗是不計入其中的。


  白中元參加過土葬的葬禮,他記得清清楚楚,剛剛埋葬過人的新墳都是十分之大的,只有舊墳才會如眼前這般大小。葉止白瘋瘋癲癲不假,然觀其言語舉動,尚且還有極為嚴重的封建習氣,他連法事超度這種事情都信手拈來,自然對堆墳之事相當的清楚,而越是這樣越說明存在著問題。


  墳堆很小,也就意味著挖的坑不深,折斷一根樹枝以後,白中元小心翼翼的從墳底處使勁兒插了進去。剛剛堆積的墳堆還沒上凍,很輕易便進入了其中,隨後樹枝的前端就傳來了阻隔感,那絕對不是泥土。樹枝收回,白中元仔細看過後發現了上面的血跡,儘管已經凝固,卻仍然能看出來是較為新鮮的。


  以白中元的經驗判斷,很可能還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


  「看來只能挖了。」


  現在去廠區借鐵鍬肯定不現實,一來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二來若是撞見了葉止白,勢必會遭受到阻撓。


  蹲下來,白中元戴上手套開始挖掘,土倒不是很硬,只是那股冰凍感讓人很受折磨,沒一會兒便有了較強的疼痛。但越是這個時候,越是不能有任何的放鬆,只能硬咬著牙一點點的繼續下去。


  大概半個小時左右,白中元終於清理出了半個平方面積的坑口,而這時他也發現了裡面掩埋的到底是什麼。


  狗!

  不,準確的說是狗皮。


  僅從尾巴來判斷,這裡面便有著十餘條之多,從沾染這血跡的皮來看,這些狗的個頭兒都不是很大。尤為恐怖的是,每一條狗的狗頭都完整的保留著,後面卻只有狗皮,顯然是被人活活掏空了骨肉。


  看到這些,白中元的第一反應是血腥,第二反應是噁心,第三個反應則是振奮,眼前的一切不正應了「地羊管夠」之說嗎?


  「看來綁架之後欲加害許琳的嫌疑人,就在這肉聯廠之中。」


  確定了這個結論之後,白中元小心翼翼的對墳坑進行了充填,這不僅是對生命的敬畏,同時也是給葉止白的交待。


  ……


  回到院牆外,看看牆壁上的蹬踏痕迹,在看看牆頭上面被掃到的白雪,白中元清楚葉止白也是靠爬牆進出的。


  翻進去之後,很輕易便看到了葉止白的住所,輕輕靠過去的同時,白中元也豎起了耳朵傾聽著。


  房屋前,葉止白身披道袍、手持木劍,伴隨著肢體動作正有唱喝聲響起:「十方救苦天尊放祥光,照破銅城鐵壁牆。九頭獅子下九重,幽魂咽喉悉潤通。亡者隨光旋轉動,出離幽冥赴道場。」


  原本,白中元以為葉止白所說的法事是鬧著玩兒的,沒成想他還真耍的像模像樣,先不說肢體動作如何,也不說道袍、木劍如何,就單說口中唱出的這一段,不下點兒真功夫是弄不成的,著實大為的意外。


  葉止白的確與正常人有著很大的區別,但這絕不代表他應該遭受歧視,尤其是看到他那副認真的神態后,白中元放棄了上前打斷的想法。看似荒唐的行為下,隱藏的卻是神聖的虔誠,很是令人動容。


  大約十五分鐘之後,葉止白才停了下來,剛剛那番動作顯然消耗了極大的體力,此時彎腰屈膝的氣喘吁吁。


  「葉止白,我們能再談談嗎?」白中元湊了上去。


  「滾滾滾,我沒空搭理你。」葉止白擺手驅趕著。


  「不管你在為誰做法事,都容我拜一拜吧。」葉止白有幾分順毛驢的特質,所以白中元便起了這樣的心思。


  「你知道是什麼嘛你就拜?」


  「是什麼不重要,這份兒心意最重要。」桌子上有著香爐,白中元走過去那起三炷香便要點燃。


  「兩炷。」葉止白沒有阻止,只是糾著錯。


  「上香不都是三炷嗎?」


  「你懂個屁。」葉止白氣呼呼的拽走了一炷,「滿天的神佛道祖才三炷,除此之外便是萬物之靈的人,我超度的這些兩炷就好。」


  「成,那就聽你的,兩炷。」


  香點燃,白中元朝葉止白身邊湊湊便要提問,尚未開口便被打斷了:「你上了兩炷香,作為交換我可以回答你兩個問題。」


  「那你可得讓我想想。」白中元很清楚,葉止白說只能問兩個那就真的只能問兩個,因此必須抓到最關鍵的。好生思索一番后,他這才開了口,「我記得你說過,瀋海濤遇害的那天晚上,你看到有人在天上飛,確定沒有看錯嗎?」


  「你什麼意思?」葉止白抬手摸了摸那隻壞掉的眼睛。


  「你別誤會,就事論事,沒有任何其他的影射。」


  「影射又是什麼意思?」葉止白梗著脖子追問。


  「你的那隻眼睛很好。」白中元不得不換個說法,「甚至比另外一隻還要好。」


  「你還挺上道兒的啊。」嘿嘿一笑,葉止白這才說道,「我覺得那人不是成仙了,應該是會輕功,因為那不是在天上飛,而是在樹上跑。你想啊,如果真是羽化成仙,誰他娘的還在樹上飄啊,最次也得乘風而起啊。」


  「你是說在樹上跑對嗎?」


  「你該去看耳朵了。」


  「好,第二個問題。」再次猶豫后,白中元問道,「是誰殺了瀋海濤,其實你心裡有數對不對?」


  「我……」


  或許是這個問題太突然了,也或許是戳中了葉止白的心思,總之他的臉色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少許煩躁的擺手:「滾滾滾,趕緊滾。」口中如此說著,他突然蹲下身子張開了懷抱,隨後有兩條狗衝過去搖尾親昵起來。


  看著眼前的一幕,白中元忽然笑了:「葉止白,謝謝你,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


  盯著白中元,葉止白那隻健康的眼睛里閃爍起了幽光,好一會兒后他帶著兩條狗轉身進入了屋子。


  而白中元,則朝著瀋海濤的住處走去,始終尋找的線索就藏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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