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不看醫生
他連忙把手抽回來,試圖岔開話題,「你待會想吃什麼,我出去買……」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那隻手,「正燁,你跟著豹三爺,一共執行過幾次這種類似的任務?」
他笑一笑,有些支吾,「也……也沒幾次,我們三撥人換著上呢。」
我不依不饒,盯著他的眼睛,「幾次?」
「這……五六次吧,也就五六次,是因為一個弟兄病了我才多替他去了兩次……」
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那種打法,完全是不要命,以命換命的打法,這樣才能保證攻擊力最大,以最少的人達到最大的效果。所以我相信他們每個人都清楚,任何一次任務都可能讓他們其中的某些人再也回不來。而他跟著豹三爺的這一年之中,竟然有五六次要面對死亡。
如果不是因為我,也許他可以像烏鴉他們一樣,一直跟著葉老虎。葉老虎雖然有時候有些苛刻,但他對待手下沒有那麼高的要求,至少不用像現在這樣天天在搏命。一想到他可能受的苦,我就覺得無比內疚。十八歲的蘇正燁,總在同生死打交道,他臉上已經看不出一個少年純凈而陽光的模樣了,他看起來比同齡人要成熟太多太多,而這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拜我所賜。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正燁,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他伸出兩根指頭壓在我的嘴唇上,溫和地笑笑,「說什麼呢,路都是我自己選的。反正,跟著葉老虎那樣的老大也是不會有什麼出息。我們這樣的人,都是出來混的,難道還要想著安安穩穩過日子不成?」
這時有人在門上敲了幾下,門沒有關,她直接推門進來了。她看到我正裹著被子側坐在床上,雖然臉色還有點蒼白,但絕不像上次在地下室里那麼狼狽了,臉色也舒緩了許多,帶著一點關切問道:「葉小姐,好些了嗎?」
我點點頭,這時被子稍微滑落了一點,她看到我身上一圈一圈纏著的紗布,大概想起先前在地下室里看到我身上觸目驚心的傷口,驚叫道:「你就這樣自己處理傷口!」
我要掩飾已經來不及,陸錦心捂著嘴,以一種十分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我,「你受了那麼重的傷,必須看醫生,不然會感染!」
她說著就要衝出去叫醫生,我想要勸阻已經來不及,只得哀求地看著蘇正燁,「正燁,我不要看醫生,我不要……」
蘇正燁為難地勸我,「蘭心,還是看看醫生才放心……」
這時陸錦心已經跑出去了,我帶著一點恐懼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在被子里。不,我不能看醫生,無論如何,不能讓醫生髮現我懷孕的事!
很快醫生就已經在敲門,我驚恐地叫蘇正燁快把門反鎖起來。他還在猶豫,我氣得用手去撕扯身上已經裹好的紗布,扯得好幾處傷口都滲出血跡,尖叫起來:「正燁,不要讓醫生進來,不要——」
蘇正燁只好去把門反鎖了,然後回來按住我撕扯紗布的手,把我抱在懷裡安撫,「好好好,咱們不看醫生,蘭心,你別激動……」
陸錦心也在外面勸我,「葉小姐,只是看醫生而已,醫生不會傷害你的……」
我被她的話提醒了,索性裝作受了很大刺激的樣子,在他懷裡尖聲叫道:「我不看醫生,我不要醫生,啊——」
折騰了好一會兒,陸錦心不得不帶著醫生走了,我聽見他們下樓的腳步聲,才漸漸安靜下來。我聽見蘇正燁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輕嘆,「蘭心,這段時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陸錦心再次來敲門,我又激動起來,「我不要見他們,我不要看醫生,我……」
蘇正燁只好出去,站在門口同陸錦心說了幾句話,陸錦心又下樓去了,他手裡拿著兩盒葯走過來,一邊動手往杯子里倒水,「不看醫生,那就吃點消炎藥吧,你身上傷口這麼多,我擔心會發炎……」
我瞟了一眼他手裡的葯,是一盒鹽酸左氧氟沙星和一盒頭孢,很常見的消炎藥。可是我不知道這種葯的禁忌症是否包括孕婦,我寧願自己再發炎感染髮燒,也決不敢隨便用藥,萬一傷到孩子可怎麼辦!
我搖搖頭,語氣堅決,「不吃。」
他被我的堅定嚇了一跳,只好把手裡的水杯放下,苦勸我,「蘭心,不要任性,葯不苦……」
我依然皺眉,「不吃。」
蘇正燁無奈,又解釋道:「三爺答應讓你在這裡養傷,我在這裡,沒有人會害你的,你放心。」
我依然搖頭,他也只得順著我。
然而我的傷口太多太密,在地下室的時候又沒有得到很好的保護,應該沾了細菌,回來之後也只是大致地清理過,到了第二天,我的傷口就開始惡化,發起了低燒,渾身難受得很,可能有些地方要開始化膿了。
但我依然以僅存的神志撐著不許醫生靠近,甚至乾脆就不許其他人進房間。他也很無奈,可是拿我沒有辦法。
到了下午,我強迫自己喝下了一大碗粥,可是燒依然沒法退。蘇正燁急得不行,苦口婆心地勸我,可我就是死活不鬆口。
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頭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然後不緊不慢地在門上敲了三下,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聽錦心說,你受了驚嚇,不肯看醫生。」
我想繼續裝作神經敏感脆弱地將他趕走,可不知為什麼,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我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種目光很難形容,好像能洞穿靈魂,把我整個人都看成透明的,我一切的心思和小伎倆都無處遁形。
他看了蘇正燁,「你先出去。」
蘇正燁的喉結動了動,似乎想叮囑什麼,但他最終還是沒說出來,低著頭應了一聲「是」,就順從地離開了房間。
他的腳步聲慢慢遠去,房間里安靜得只剩下窗帘微微顫動的細微簌簌聲。豹三爺站在屋子正中間俯視我,那種王者的目光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幾個月了?」
我愕然抬頭,才發現他的目光正是落在我的肚子上的。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捂,但反應過來以後立即把手拿開,一臉的錯愕,「什麼……什麼幾個月?」
「孩子。」他根本不打算跟我繞彎子,「堅決不看醫生也不吃藥,是因為懷了孩子吧。」
他頓了頓,神色舒緩了一點,使得屋子裡的氣壓開始下降,慢慢緩和下來,此時他看起來又像一個極其普通的中年人了,彷彿剛才的威壓只是我的錯覺。
「你從還在朝天苑的時候開始,就下意識的一直在保護腹部,這是一種動物的本能。」
不得不說,他的洞察力很強。
我咬著嘴唇,不知他戳穿我到底是何用意。過了一會兒,他才十分肯定地說道:「你不想讓蘇正燁知道。」
我沉默了片刻,「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他看向窗外,「你不想泄露出去的事,你有權要求保密。這裡是湞陽街,宅子的主人的陸錦心,沒有我的吩咐,沒人能動你。但是,看在孩子和你自己的份上——你不應該拒絕一個真正的醫生。」
他強調「真正的醫生」,我聽出他的意思來。在我沉默的時候,他朝著門外咳嗽了一聲,於是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女醫生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把藥箱放在床頭柜上。
他一句話就戳穿了我,我再也沒有拒絕看醫生的理由,只得聽從。在女醫生進來替我量體溫、查看傷口並詢問我關於身孕的一些問題時,豹三爺一直在房間里沒出去,但他始終都背對著我,很有紳士風度。
女醫生沒有化妝,身上也幾乎沒有任何首飾,臉上始終都沒有什麼表情,面對豹三爺也沒有他手下其他人的那份恭敬,僅僅只是維持著禮節性的客氣,所以我對於他說的「真正的醫生」倒是有了幾分信服。
「背上的腿上都是外傷,傷口不深,只要注意防止感染,問題不大。」她的語氣沒有什麼波瀾,然後翻看我的眼睛、口唇,忽然聲調大變:「這位小姐,你有吸毒史?」
我腦子瞬間蒙圈,連忙搖頭,「沒有。」
她盯著我的眼睛,「確定沒有?」
「確定。」我十分肯定,我從不碰那種東西。雖然我知道葉老虎手裡有那東西,Caesar的小姐中也有出台陪「溜冰」的,但我從來不沾。更何況我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就更不會去碰那種東西了。
她皺起了眉頭,看了一眼豹三爺的背影,「小姐,我還是認為我需要給你做一個尿檢。」
豹三爺依然沒有回頭,「該檢就檢。」
於是女醫生扶我起身,帶我去衛生間取了樣本,然後從藥箱里取出了檢測工具。我看到她是用幾塊塑料板樣的東西,看起來和驗孕棒有點像,檢測方法也類似。
幾分鐘后,她抬起頭來,「小姐,檢測表明你最近一星期之內有毒品攝入,但品種不能完全確定,可能是海洛因和某種罌粟類植物提取物的混合物。具體的品種和成分含量,以及血液毒品含量,需要抽血樣拿去化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