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三章:三年
「滴答!」
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滑落,剛好落入舒子堯的眼。
淚水其實無聲,沒入衣襟之中,無聲無息,可是對舒子堯來說,卻是格外的刺耳。
舒子堯心底一痛,暗暗咬牙,眼底恨意不減,痛意更明。
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努力壓抑住眼底的恨。
「你做的只有傷害,你自以為是的好,卻給所有人帶來了傷害,上次火蝴發作,你也是這樣,這一次,亦是,這一切,都是你做的,都是你……」
話越說越低,諷刺之意十足。
頓了頓,舒子堯輕笑一聲,「三年,敗以三年,三年的平安,你知不知道是用什麼換的?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你可以肆意去傷害,為了娘親,你願意負盡天下人,包括你的女兒,父王啊,你的心裡裝得下天下百姓,為何就裝不下他一個,為什麼……」
為什麼,能裝天下卻不能裝一個小小的她。
自始至終,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舒灝翎的淚在落,心在痛,一時之間,有些麻木。
是啊,他的心能裝得下天下,為何裝不下一個她。
她是他的女兒啊。
可是,他真的錯了嗎?
突然,舒子堯抬頭,堅決的眸子之中終於多了一絲祈求,「父王,從小到大,我從來不祈求什麼,哪怕你拋棄小研十七年,可是我都從未怪過。現在,我求你……放過她,放過你自己,我求你……放過她好不好……」
舒灝翎身子一僵,心頭猛地一顫。
那一瞬間,他突然感覺到心裡一顆大石突然落下,格外的空蕩。
舒子堯暗暗咬牙,強大如他,哭得何其卑微。
無聲,淚落。
他的一生,只想他在乎的人好啊,努力兩世,他到底得到過什麼。
舒子堯搖頭,抬起腳步,緩緩離開。
走了兩步,他卻停住了。
稍稍側頭,止住沙啞,「從今以後,你們的世界里,再沒有舒子研這個人,忘了她,她叫舒子研,卻再不是你舒灝翎和她白水汐的女兒,她是舒子研,因為他跟我姓,她的真名叫做離殤,他的父母是當今皇上和皇后,歐陽克和宮淺虞,是高高在上的離殤郡主,皇宮,郡主府,甚至整個太冥都是她的家,唯獨這個攝政王府……不是。」
他的話無比的冰涼,足夠讓舒灝翎顫抖了心房。
說完,他面無表情的瞥了舒灝翎一眼,轉過身,很快離開了原地。
淚水無止境的往下掉,他能為她做的卻也只有這麼多。
這是他的父親,他又能如何,他殺了他,她會怪的。
那邊弒父的刀,他提不起來,亦不能提起。
小研,我該怎麼辦?快點醒來,告訴哥哥怎麼辦?
風吹心冷,淚很涼。
舒灝翎看著那抹月白色逐漸消失,目光空洞,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話字字誅心,他卻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
「從今以後,你們的世界里,再沒有舒子研這個人,忘了她,她叫舒子研,卻再不是你舒灝翎和她白水汐的女兒,她是舒子研,因為他跟我姓,她的真名叫做離殤,他的父母是當今皇上和皇后,歐陽克和宮淺虞,是高高在上的離殤郡主,皇宮,郡主府,甚至整個太冥都是她的家,唯獨……這個攝政王府……不是。」
「她的父母是當今皇上和皇后……」
「是高高在上的離殤郡主……」
「皇宮,郡主府,甚至整個太冥都是她的家……」
「唯獨……這個攝政王府不是……」
什麼地方都可以是她的家,唯獨有他的地方不是。
突然,舒灝翎唇瓣輕輕一動,蒼老的臉龐瞬間被淚水瀰漫。
「滴答!」
「滴答!」
淚水一滴一滴的掉落,剛好濕了他的臉。
他從未想過,聽到這話,竟是如此心痛,更未想過,他會因為她而流淚。
小研……
其實……我從未沒有不愛你……只是……我更愛她……
對不起……
……
郡主府。
中午時分,她依舊未醒,守著她的依舊守著,看著的自己看著,心痛的依舊心痛。
她的傷已經復原了,現在只是簡單的沉睡,不過是睡著了而已。
皇宮中的兩位終究是抵不住心裡的擔憂,兩人還是在那一時分出了宮。
依舊是那一偉岸的身姿,只是今日的他一身低沉的褐色錦衣,讓他看起來陰鬱很多。
臉上再也不會有隻面對它時的慈祥笑容,只有平靜與沉寂。
宮淺虞今日亦換下了那一套紅色的宮裙,一身淺淺的青綠色閨家錦裙,讓她看起來溫柔大方,臉上那濃烈的擔憂,漂亮的眸子還有些紅潤,眼角都還在水霧瀰漫,她是忍著多大的心痛才來到了這裡。
進入院子,看著空蕩蕩的院子,突然有些心酸。
她不喜歡有太多人在明處守著她,所以便讓那些暗衛都在暗處守著,明明都是按照她要求的去做,只是如今看來,這麼偌大的郡主府,終究少了些溫度。
整個主院,似乎只有她一個人的氣息,空蕩而孤獨。
歐陽克看著,忍著心痛,終究還是抬手,輕輕推開了門。
「吱嘎!」
一聲輕響低至沒有,可是在這安靜壓抑的院子之中,卻格外的突兀。
歐陽克的身子有一秒鐘的僵硬,只是不過很快他便反應過來,輕輕推開門,牽著宮淺虞,踏進了房間。
舒子研的房間向來都是一種風格,一個字:美!
她的房間可以多種多樣,那種美,卻從來不會改變。
城堡一般的清淺綠色城堡,換下魅惑的紫色迷情,整個房間給人的感覺都豁然開朗了很多。
要是平日里,宮淺虞肯定又是一陣羨慕,抓著舒子研又是一陣探討,只是此時此刻,如此美景,沒有人再願意去欣賞。
房間里沒有人,房間更加的空蕩,宮淺虞一進房間便頓住了腳步,那步伐,如何也抬不出去。
她抓緊歐陽克的衣袖,抬頭去看她,眼淚婆娑,「克……」
低低的吶喊,只有簡單的一個字,祈求而卑微。
歐陽克回頭,對她蒼白的柔和一笑,「好了,去看看她吧,不然,你又該擔心了。」
說著,拉著宮淺虞的手,就要往前走。
然而,宮淺虞卻是原地不動,步子踏不出半分。
她緊攥著歐陽克,「我……不要……我……」
「小虞。」歐陽克突然打斷,宮淺虞身子一僵。
歐陽克輕輕搖頭,「好了,你身為皇后,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還見不得一個睡著了的舒子研嗎?走吧,去看看,或許她已經醒了。」
宮淺虞心底一顫,下意識的想要搖頭,「可是……」
「沒有可是,走吧!」歐陽克卻再也不給她任何可以說話的時間,直接拉著她,走進里卧。
宮淺虞身子僵硬,心底萬分不安,卻也不得不跟隨歐陽克的腳步,走進了里卧。
她的里卧還是跟以前一樣,簡單又縹緲,神聖又溫馨。
或許,太冥最漂亮的地方之一,離殤郡主府也算得上一個了。
走到床前,床上的人兒睡得十分的香甜,身上已經被打理乾淨,一身白色寢衣,讓她看起來真的像一個沉睡的孩子。
不,她本就是已經睡著了。
歐陽克和宮淺虞看著床上的人兒,明明臉色紅潤,卻不得不讓他們停下了腳步。
要是平日里,她早就已經不舒服的在床上亂滾了,白天睡覺,就算太沉,也是不安穩的。
只是此時此刻,她安靜得就像童話中的睡美人一樣,雖然美麗,卻沒有生氣。
宮淺虞看著她,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一抹弧度,只是眼角的淚水卻更加多了。
「離殤……殤兒……」
她的小殤兒啊,快快樂樂這麼多年,何曾受過這些苦。
宮淺虞上前,終究還是小心翼翼的坐在了床沿邊上,伸手小心翼翼的觸碰女子白嫩的臉頰,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殤兒……醒醒好不好,你要什麼……我都給……」
這是她的女兒啊,從小看著她長大,甚至她喝的奶水都是她給的,除了身上沒有流著她的血,什麼地方不是她的。
可是現在,本該活蹦亂跳的孩子,現在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睡著,這種安靜,不是他們想要的。
宮淺虞吸吸鼻子,忍住顫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殤兒,醒來好不好……你還沒有為我和克盡孝道的,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你明明知道,你的這一次沉睡或許會變成最後一次清醒,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們……嗚嗚嗚……」
她再偉大,再權勢,也只是一個母親罷了。
此時的宮淺虞哭得肝腸寸斷,她知道女孩沒有死,可是她更知道她活不長。
她哭著,心底的痛苦無法言說,身子顫抖,卻也只是卑微的祈求著。
她亦是在害怕啊。
歐陽克看著,蒼狼的臉龐一閃而逝的痛苦,眼角清淚滑落,終究是別開了頭。
其實……他又能如何。
歐陽克轉過身,抬起了腳步。
眼前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唯一刺目的,是那冰冷的化妝桌,那個金黃色的盒子,靜靜的放在上面,格外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