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一天的工作對於桑柔來說,是又忙又累的,即使不願意一個人麵對婆婆,但終究要回家。
在路上,想起一會要麵對的張雅琴,她的額心就越發地抽痛起來。
“我回來了。”桑柔換了鞋,進了客廳。
屋子裏很安靜,似乎沒人。桑柔放下包包,往裏走去:“媽?你不在家嗎?”
“當然在,這麽晚了,我能去哪?”張雅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將桑柔輕輕嚇了一跳。
“我還以為……以為你出去了,嗬嗬。”桑柔飛快地鎮定下來,揚起最親和的笑容。
她告訴自己,麵前的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婆婆,是哲最親愛的母親,是自己這一生都要尊敬照顧的人。這樣想著想著,感覺對張雅琴親近了不少。
張雅琴麵色有點冷,皺著眉頭答道:“沒見屋子裏都亮著燈嗎?當然有人在了,再說在深圳我又不認識幾個人,欣儀也陪小哲應酬去了,大冷天的我當然呆在家裏好。”
“恩,媽您說的是。”桑柔不傻,這會完全意識到了婆婆對自己似有不滿,這說話的神情與語氣比麵對哲時差太多了。她隻好乖巧地點點頭,心想著自己太累了,還是找個借口回房休息吧。
誰知,張雅琴並不打算讓她如意,直接走到她麵前:“小柔,你到這邊來坐坐,我有話問你。”
桑柔心裏咯噠一聲,升起一股即將被審判的感覺。
哲一直保證說他媽媽是位溫柔而開明的母親,昨日初見,的確也覺得婆婆並非那種嚴厲挑剔的女人。可是,現在才發現,那些不過是假相,婆婆是打心眼裏帶著審視的。
她很疲累,也難免緊張,但不能像對朋友一樣說:對不起,我們改天再談……
於是,兩人在沙發前對坐,中間是透明的玻璃茶幾,茶幾上一壺剛泡的熱茶,茶水冒著嫋嫋蒸氣。
話題最開始很老套,張雅琴問起了桑家的情況,家裏還有誰,做什麽工作的。她的表情一直很嚴肅,但聽到桑柔說起父母遭遇意外的情況時,開始有了動容。
桑柔分不清是感冒太重還是想起媽媽太酸楚,整個鼻子塞得難受,有些透不過氣來。
張雅琴注視著她,忍不住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桑柔抬起朦朧的雙眼,突然間從她這個小舉動中感覺到一種真實的溫暖。看來,婆婆並不是真的那麽另人害怕……
張雅琴待她冷靜些,又重新恢複了嚴肅,不過眼神不再如之前那麽銳利。人心都是肉長的,將心比心,誰能做到真的那麽無情?
“那的確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小柔,你媽剛住院那段時間,你一定是最難過的吧?”
桑柔並沒留意到她話語背後的探究,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回憶中,帶著濃濃的鼻音答道:“恩……後來沒幾天傳來了四川地震的消息,我震驚了。這個世界上突然多了許多比我更悲慘的人,他們誰都沒有放棄,更沒有倒下,我又怎麽能一蹶不振……”
張雅琴皺起眉頭,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問下去。沉默了會,她開口:“所以後來你遇到了哲,就選擇了跟他結婚?”
“我……恩。”他們的婚姻說來話長,桑柔選擇了點頭,畢竟現在這段婚姻真的很幸福。
“你……能說說你們的故事給我聽嗎?你知道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做父母的真的很關心。”
張雅琴話裏的真誠溫暖了桑柔,畢竟是哲最親的媽媽,也等於是自己的媽媽啊!
張雅琴的眼睛一直盯著她,半分都不曾離開,“七年前,小哲為了你而不願意去美國留學,你知道嗎?當時簽證和學校都已經申請好了,他卻很堅決地告訴我們為了一個叫‘桑柔’的女孩子要留下來。”
桑柔心中一陣暖流湧過,“我是後來才知道,他這麽為我。媽,我真的從來沒想過要耽誤他的前途。”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回來了,而且主動提出馬上去美國。他表現得那麽冷靜又黯然失落,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其他可以令他變成這樣的理由。”
“是我不好……”桑柔深吸了一口氣,對上張雅琴追問的目光,“那時候,是我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如何去愛,是我傷了他……”
桑柔一邊抽出紙巾吸了鼻子,一邊靜靜地講述起自己與哲的相識相遇來。這是她第一次將自己的愛情曆程袒露在他人麵前,從來沒想過傾聽的對象會是原哲的媽媽。
大約是這幾日對原哲毫無保留地信任與依賴,讓她體會到了安心,所以對張雅琴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壓抑與不情願。年輕的時候,她真的很任性,很固執,也很自我,直到許多年後的今天依然有些我行我素,然而經曆過這麽多風雨波折,她不再那麽強烈地將自己封閉,一切堅持獨立自強,原來選擇信賴身邊的人是對的。
回憶中,她不得不跳過了那張婚姻裏的契約,這段過去雖然是道疤痕,但是已不再重要。這樣的過去,她不願意也覺得沒必要讓在乎兒子的婆婆知道。
在張雅琴麵前,她畢竟是個孩子,看起來分外柔弱。
“小柔,我問你個問題。”張雅琴心中已估量了一番,慎重地問,“當初你與哲突然遇到就立刻決定結婚,是因為愛他嗎?”
桑柔的心猛地被刺了一下,咬了咬唇一時不知道怎麽表達,“媽,我知道你心底的疑惑,你一定認為我因為當時的處境而決定與哲結婚。你認為我利用了他的感情……?”
“小哲是個善良有責任感的男人,在你最困難的時候,他的確會想盡幫法幫你,哪怕是結婚。”張雅琴繼續刺探著故事背後的真相。
“媽,哲是幫了我。可以說,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但是,結婚是哲提出來的,他娶我不是因為善良和同情,而我這些年心裏的空白也隻有他才能填補,我會用一生的愛情和幸福補償他。”除了沒必要已在夫妻兩人間消失的契約,桑柔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坦蕩地言明。
“唉!小柔,我跟你說實話吧,小哲這七年的感情狀況如何,我這個做媽的非常清楚。可是,隔了七年,你身邊應該也有其他出色的男人吧?畢竟結婚是大事,倉促之間就選擇了小哲,我對你自然會有許多疑問。”張雅琴親手為她倒上熱茶,“小柔,請你理解一顆做母親的心,我心中的疑惑需要得到解答。”
“恩,我理解。媽,誠如我昨天問我的——我有多愛哲?這個答案在七年前我或許還不敢大聲說,但是在決定結婚的時候,在昨天、今天以及今後所有的日子裏,我的答案都是一樣。”
“那韓陌言呢?”張雅琴突然扔出一個炸彈,“欣儀有跟我提起過你們的故事。”
又是韓陌言!桑柔苦惱地擰緊了眉,為什麽今天到哪都擺脫不了這個韓陌言呢?他真是自己的煞星啊。
好吧,該來的總會來,不該躲的不能躲。
桑柔坦然地直視著張雅琴:“媽,我不知道你聽說到什麽,我都可以告訴媽,關於韓陌言,是個屬於過去的少女時代的故事。他之所以出現在今天的故事中,隻是因為兩家是好鄰居,他妹妹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我曾經的上司,有些關係是無可避免的。”
她突然自嘲了一下,目光仍是那麽清澈坦然,又補充道:“聽起來關係很複雜,也足夠別人背後產生各種揣測,但是我能說的隻有一句話——再多的牽扯也無關愛情,躲避不開的接觸也已經構不成對我和哲婚姻的危害。我與哲彼此信任,彼此扶持,我們自己不在乎別人怎麽想,所以也不需要解釋。”
張雅琴的眼眸閃了閃,發現自己必須要重新審視桑柔這個女孩的個性。
桑柔咳嗽兩聲,揚起了笑:“媽,你也是我的媽媽,所以除了哲,我也對會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