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個眼睛發紅神色坦蕩的女孩,這個大方直言要給自己兒子愛情與幸福的女孩,她的心裏獨自承受過多少?又如何麵對這麽多困難?
張雅琴回到客房,坐在暗紫色的梳妝台前久久發愣。
梳妝台上一片光亮,一本小小的日記本攤開在上頭。
那本本子裏麵隻記載著一篇日記,字跡有些潦亂,日記時間正好是結婚後第三天。它的主人是桑柔,但是很顯然,她的主人已經忘卻了它,任由它孤零零地躺在抽屜的最底層。若非張雅琴放行李要空出一個抽屜,恐怕也不會這麽巧發現日記的存在。
一篇日記已經足夠,這段婚姻的起因、來曆和桑柔在最初對婚姻的迷茫恐懼字字體現……
“或許,她真的不再是寫日記時的她了。”張雅琴盯著日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喃喃地自言自語道,“我該選擇相信她吧?柏林,你說呢?”
當年,原哲的父親原柏林在南京任職時,曾遭人栽贓下獄,那種被人冤枉與背叛的痛楚身為當事人的親人,他們都有著最深刻的體會。張雅琴曾是企業領導人,也算是通情達理的知識分子,在看到桑柔寫到關於“三年契約”時,她的心如煮開了的沸水,幾乎快要立刻爆發。一個人在家焦躁難安,所以她一遍又一遍讓自己冷靜,這是兒子的事情,哲對桑柔的維護那麽明顯,她這個做母親的絕對要慎重行事。
她的目光落在日記本上一動不動,終於做了個決定,拿起手機撥下國際長途——
“柏林,你安排好時間快點回國一趟吧!你也該見見小哲挑的這個兒媳婦……”
桑柔躺在浴缸裏,熱水蒸汽彌漫著整個浴室。潔白的泡沫將她的身體掩隱著,她輕輕地閉上眼睛,回想著剛才與張雅琴的交談。
天底下哪個母親不愛這樣優秀的兒子?不過,張雅琴真是挑剔而嚴厲的婆婆嗎?今晚對她說了那麽多,婆婆會理解自己與原哲的愛情嗎?常說婆媳之間最難相處,輕不得重不得,自己要如何去經營?
都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奈何自己媽媽卻怎麽都不願接受哲這麽好的女婿。想到這裏,桑柔忽然有些迷茫,如果媽媽那夜真的住了進來,再遭遇到這位截然是兩個世界的婆婆,自己該怎樣去應付?
浴室裏白霧彌漫,越來越多,她隱隱感覺頭暈。站起來擦幹了身子,剛用大浴巾包裹住,忽然又覺得一陣惡心,便趴在洗漱台上幹嘔起來。過了會,手指掃開被水氣覆蓋的玻璃,冰涼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四肢。
她看到鏡子裏皮膚被熏得微紅,嘴唇又有些蒼白的自己,握緊了手指。
“桑柔,絕望的境地你都曾經曆過,現在這點困難又算什麽呢?至少,你還有哲,為了哲,請你加油!”
原哲十一點才回家,身上沾著微微的酒氣。
屋子裏靜悄悄的,輕輕推開臥室的門,發現桑柔已經睡著。他頓在床前,悄悄凝視她熟睡的臉龐,眼中神情不自覺溫柔似水。
門外傳來腳步聲,他立刻起身,走出臥室。
“媽,你還沒睡啊!”
“恩,睡不著,有話想跟你聊聊。”張雅琴多年來都保持十點前睡覺的好習慣,但是這幾夜,是徹徹底底失眠了。
“好的。媽,等我一會,我先衝個涼。”
片刻後,原哲換上了幹淨的睡衣,走到客廳的沙發前。張雅琴泡了杯淡淡的咖啡,耐心地等著他。這是母子倆好長時間來第一次單獨對話,但都知道彼此要說的話題是什麽。
“小哲,媽也不拐彎抹角了。坦白說,跟小柔結婚,你覺得幸福嗎?”張雅琴單刀直入。
原哲不經意揚起了唇角,認真地握住她的手:“是的,媽。無論以前發生過什麽事,我現在覺得非常幸福。我知道以後還會遇到很多困難,但是我依然會讓自己的婚姻繼續幸福下去。”
張雅琴沉默起來,似乎在咀嚼他的每一個字,白皙的手回握住拍拍他的手背;“小哲,你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媽媽信你。但是,小柔她……她是個敏感的女人,你想要把握住幸福,就得多費點心思。唉!媽不希望你委屈,也不要太辛苦了。”
“嗬嗬,不會的媽。小柔大部分時候神經很大條的,對自己想堅持的事就很執著,不想關注的事呢就粗心得要命。”一提到小柔,原哲的喜悅自然流露,黑眸透亮,“不過,我就是喜歡這樣的她。媽,相信我,小柔不會讓你失望。”
張雅琴將歎息咽入喉中,看兒子這副死心踏地的模樣,縱然有滿腔話語也無法再開口了。
“小哲啊,這婚姻就像是一雙鞋,舒不舒服隻有主人自己知道。有時候一雙鞋看起來漂亮,卻不一定合適……”
“但是新鞋剛剛穿時,總有些不適應,日子久了就越來越舒服了。”原哲扶起張雅琴的肩頭,將她推到客房門口,“好啦,媽,我都是要三十歲的大男人了,這些道理我都明白的。你還是早點睡吧。”
張雅琴回過頭笑道:“就算四五十歲,在媽的眼裏你還是個孩子。不過,幸福是一種感覺,隻要你自己覺得幸福,媽也沒什麽好說的。你也忙一天了,早點睡吧。”
“知道了。”原哲攬住母親的肩頭,將她送進客房後,才緩緩吐了口氣。他知道,母親的出現,最緊張還是臥房中熟睡的那個小女人吧。這些日子,工作緊張壓力大,她自己的媽媽情況又總是不穩定……
想到這些,他便一陣心疼。
夜裏,他輕柔地抱著她入懷,愛憐地吻著她柔軟的發絲,心裏也充滿了柔軟。
幸福——隻要你珍惜身邊的人,幸福就是唾手可得。
幸福也是一種感覺,隻要你用平和包容的心態去對待身邊的人,你便少了許多煩惱,即是多了一些幸福。
“小柔,幸福是互相給予的。我相信你,你也定要相信我。”
桑柔與可言約好在一家餐廳見麵,兩人利用中餐的時間嘰嘰喳喳地交流了創作心得。
有夢想的人總是態度積極的,兩個眼眸閃亮的女人不經意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她們輕笑著無所察覺,兀自沉浸在兩人的設計創作夢想之中。可言本就獲過一次大獎,也算在業內小有名氣,而桑柔若想進一步發展,必須在這次大賽中取得好成績。
“小柔,你要有信心,想想你可是由頂級大師E?L親自指導的啊,我現在可是對你的‘珍心’好奇得不得了。”可言吸了口奶茶,興奮道。
桑柔攪動著杯中的果汁,露出苦笑:“你還不是一樣有名師指點著。我跟你不同,這一次,我必須站起來。可言,我覺得壓力好大,三天後就要預賽選拔了,我真希望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合適展現‘珍心’的Mode。”
“放輕鬆點,有時候壓力是自己給的。現在一切不都很順利嗎?要真是找不到Model,你就自己上。”可言看似說得不以為意,其實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味,“我一直覺得每一件帶著設計師心血和理想的作品,就應該由設計師自己來展現,那才是完美地人神合一。”
“算了吧,可言。你這話我可不讚同,你以為每個設計師都能穿出味道?要身材又矮又小還臃腫變形怎麽辦?那完全會影響表現力。所以啊,這話我絕對不讚同。”桑柔直言道。
可言眨眨眼:“我是說你呢!這不是在幫你想辦法解決難題麽?你雖然沒職業Model那麽標準身材,但要展現‘珍心’,我覺得你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你還是別再在外麵吹冷風了,聽我的,到時候就自己上。”
桑柔搖搖頭:“不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咳咳……”嗓子一陣發幹,她驟然咳嗽起來,這一咳嗽竟然好久都沒有停下。可言看她嗆得通紅的臉,皺起眉頭:“我就看你今天不對勁,是不是病了?這非常時期,可不能病倒。”
“嗬嗬,我知道,絕不會讓自己倒下的。”桑柔抹抹濕潤的眼眶,喝了一口水潤喉,“我正準備一會去醫院呢。你說的自己做Model的事……咳咳,我隻能做後備計劃,至少現在還不能放棄找適合的Model。咳咳……”
可言見她一邊說話一邊咳嗽不止,索性起身,“走吧,我陪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