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突然的念頭
從人事局出來,韓路心情有點抑鬱,班也不去上了,反正也沒人管。
他撥通的母親的電話,報了個遲到的平安。
韓路的父親以前是老家一家工廠的鉗工,他母親卻是城郊的,農村戶口。
農村婦女都淳樸善良,聽到兒子的聲音,老娘很欣喜,「小路,小路,你工作得怎麼樣,順心不,怎麼不給媽來個電話。」
韓路笑道:「媽,你怪我我還怪你沒打給我呢?怎麼,總算把我這個討債精給攆出了家門,你是不是突然一身輕鬆,徹底解脫了。」
母親喃喃道:「我最近有點事,挺忙的,沒來得及給你打電話。」
「可拉倒吧,你又什麼好忙的,家裡又沒地。你又不打麻將不出門旅遊,整天只知道看電視。」
「我真的有事啊。」
韓路:「說起我的工作,放心,你兒子什麼人啊,大學生,能力那絕對是強,丟不了你的人。我跟你說吧,最近幾天單位有一場演出是我從頭到尾運籌帷幄弄好的,連市和區里的領導都誇我能幹呢!你兒子是個天才,將來肯定要發達,信不信過個十年我當個大幹部給你看?」
「我兒子誰呀,肯定是很厲害的。」老娘很高興,但還是有點擔憂:「小路,你的脾氣跟你爹一樣,衝動得很。從小到大天天跟人打架,家裡不知道賠了多少錢。你現在是大人了,遇事要多忍讓。」
「那是,那是,我現在慫得很,見人只帶三分笑,從來不跟人犯口角。你老人家放心好了,絕不給你擺攤子。」
「你擺了攤子,人家也找不到我這裡來,那麼遠。」
韓路:「媽媽,爸爸還喝酒嗎,還罵你嗎?」
老爹是典型的粗人,煙酒茶三開,脾氣又壞。每天早上起床先整一茶缸子濃茶,然後喝二兩早酒才能出門上班。一天到晚煙不離手,右手食指和中指都熏成臘肉的顏色,遇到事能用拳頭解決絕不浪費口水。
自韓路記事起,老爹和老娘不知道打過多少次架,也不知道是怎麼相處到這把年紀的。
老娘:「你爸爸現在戒煙戒酒了,對我好得很。一天三頓飯都是他在做,掃帚都不讓我摸一下,媽現在好享福。」
韓路哈哈笑,說,媽你騙人。
老娘說,真不騙你,老頭子現在真的變好了。小路,你什麼時候回家看我,媽好想你,你想不想媽。
韓路說,想想想,想死我了,媽,我天天想你。不過,這地方是在太遠,交通不便,等過年的時候我再回家看你吧!
和老娘通完電話,韓路心情變好。
但是工作上的事情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文化中心平時屁事沒有,靠國家財政養活,自己根本就沒有發揮的餘地,過得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人都要廢掉了。
就算你有心混日子,也不成。已經有謠言說中心要改制,改事業單位也企業單位。
真到那一天,我不是白考了,還荒廢了那麼多年。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可是,我又該怎麼辦呢?
韓路很頭疼,一時也沒有主張。
……
「多來米!」
「啊啊啊!」
清晨,文化藝術中心的演員們照例吊嗓子練功。
老劉今天沒有報幕,主要是陽光實在太好,他正在那裡鼓著下巴吞太陽。
說來也怪,跟老娘通過電話后,韓路的心緒也不那麼浮躁了。他悠閑地刷著牙,琢磨著等下早餐吃些什麼,忽然耳邊響起昨天人事局周局長所說的那段話「你考的就是金沙市文化中心,其他地方也沒有空編。就算有,還得重新去考,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重新去考……噝!」韓路抽了一口冷氣,猛地將牙刷朝地上一摔,對著鏡子一聲吼:「對啊,我為什麼不重新去考!」
這次金沙市文化藝術中心招聘一個行政事業人員,考生總共有一百一十四人,競爭激烈,且都是本地人,成績都不錯。但和韓路比起來卻還是差了一大截。
韓路的卷面成績比第二名足足高了十分,簡直就是碾壓般的存在。
他就是一頭過江強龍——畢竟,老家的縣城雖然小,可因為在大平原,經濟發達,距離省會也就兩小時車程度,師資力量剽悍,是有名的學霸縣,每年都要出好幾個清北復交。——從小到大,韓路所接受的熏陶就是「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知識改變命運,成績好,金錢美女啥都有。」
說穿了,韓路就是個小鎮做題家,考試機器。
來金沙市考試,那就是降緯打擊。
既然調動是不可能調動的,那就重新考一家單位。
對此,韓路有極強的信心。好,明年就考和金融相關的單位吧……還考什麼金融單位,直接參加公考。
對對對,公考,必須公考。
有了人生目標,韓路心中的激動之情再遏制不住。
他高聲呼嘯著「哦呵呵!」就朝外面跑去。
「啊啊啊,咪咪咪!」中心的演員還在吊嗓子,韓路也加入其中。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綠水青山帶笑顏……」火鳳凰樹下,陶桃在練功,吸收草木精華。
韓路:「你耕田來你織布,你挑水來你澆園,你洗衣來你做飯。」
陶桃呆住。
韓路一道煙似地溜了。
他剛來中心的時候,謹言慎行,竭力做出一副正經模樣,在這樣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今日心節一去,引吭亂唱,竟神奇地融入。
這就是個不正常的單位,所有人都不正常,你正常就是不正常。
現在這個事業單位就當自己白考了。
今年的公考時間已過,沒辦法,只能再蹉跎一年時間。吃過早飯,韓路到財會室報了個到就溜了,回宿舍把前幾天積下的臟衣服洗乾淨晾到鐵絲上,就跑去書店買了公考複習資料,看了一整天,感覺簡單枯燥且乏味。
他這兩年考試的時候一直在學,現在又拿起來,如同吃一顆已經咀嚼過很長時間的口香糖。很寡淡,但又不能不重新提起精神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