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去吧,我的美人兒!
宋岫岩的一天是這麼度過的,早上六點起床,去市體育場和師父匯合,跑上兩三千米。直跑得汗水將衣服泡透,這才回家洗澡換衣服吃早飯。
上午沒事,他就在家裡睡個回籠覺。
中午父母都要上班,在外面吃,他便自己將昨天晚上的剩飯在微波爐里打熱。實在沒有,就吃速食麵,或者到街上吃二兩水餃。
吃過飯,就去師父家練功,到四點半結束,到回家的時候也不過五點鐘。
別的男孩子在這個年紀都是貪玩好耍的年紀,喜歡打遊戲,喜歡影視明星,喜歡短視頻,喜歡美食華服喜歡漂亮的姑娘。但他好象沒有任何愛好,二十四小時都按照固定的程序去完成今天該完成的事,分毫不差。
如果有一天某個需要完成的環節上發生改變,他便會坐立不安,顯得異常焦慮。
比如說周日這天,陶桃就發現他有點不正常。
一大早,兩人在體育場跑步。
孩子最近天天鍛煉身體,食量上去了,尖臉變圓,面龐飽滿,越發帥氣。陶桃看得心中歡喜,這娃的臉有點符合傳統審美的意思了,畫了妝戴上頭面,那就是面如滿月膚若凝脂,那種錐子網紅臉可是上不得舞台的。即便上,也只能演配角甚至反角。
古典美歸根結底就是四個字「相貌堂堂」無論男女都是一樣。
圍著體育場跑了一圈,陶桃忽然道:「岫岩,等下別回家,到師父家吃午飯,下午準備登台。」
宋岫岩猛地瞪大眼睛,停下來,雙手顫個不停。
「你怎麼了?」陶桃不悅地看著他:「別怕,今天也沒幾個觀眾,主要是同行切磋,唱得不好也不要緊。」
宋岫岩不說話,嘴唇還在不住地抖。
陶桃惱了:「慫了,連舞台都不敢上,我還要你做什麼,你走你走。」
宋岫岩彷彿要哭:「師父,我我我,我上午要補覺,我下午還有練功。我要練功,怎麼去演?師父,能不能等我練完功再說。不不不,練完功我又得回家了。」
陶桃:「咱們唱傳統戲劇的,十年苦功,最後不都得在舞台上展現自己?還練什麼呀,直接在舞台上表演比你自己在下面練十天效果都好,這事就這麼定了。你站著做什麼,跑起來,快點呀。」
吃過午飯,休息了一小時,陶桃就叫了一輛網約車,帶著宋岫岩出發。今天是周日,韓晉回家了,小丫頭是個活潑的人,鬧著要跟著去,也上了車。
韓晉小姑娘很鬧,她顯然也喜歡和小宋哥哥一起玩,上車后就唧唧喳喳地逗著宋岫岩。一會兒沒話找話,一會兒擂他一拳,一會兒又偷看他的手機。宋岫研今天卻怪,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只將雙手抱著頭,任由韓小妹「欺凌。」
陶桃看不過去:「妹妹,岫岩哥哥心情不高,你別惹他。小丫頭片子,你就不能安靜片刻,是不是得了小兒多動症?」
韓晉撅著嘴:「誰多動了,小宋哥才多動症呢。」
陶桃聽女兒說出這句話,心中忽然一凜,隱約感覺把握到什麼,但凝神去想,卻又抓不住頭緒。
不禁對宋岫岩今天的異常有些在意。
下車后,她悄悄拉住韓晉:「妹妹,小宋哥哥今天看起來不對勁,你等下多跟他說話,看看是什麼原因。」
韓晉剛才被母親呵斥,心中不高興:「哼,才不要,誰讓你罵我呢。」
陶桃:「你這小丫頭片子還跟我耍態度?這是很重要的任務,也是媽媽對你的信任,必須完成,晚上回家寫一篇三百字的作文匯報情況。」
說是登台表演,其實就是個小劇場,位於城郊一個叫《荷風山莊》的地方。
或許會有人問,民間演出市場不是完蛋了嗎,怎麼還有個小劇場?
沒錯現在聽戲的人是少了,但還是不乏有戲劇愛好者,以老年人為主。以往,他們都聚在市中區公園的一角,唱上幾段自娛自樂。
但公園裡有個問題,人太多太吵,又是廣場舞又是抽陀螺又是跳國標的,上個月公園改造,生蟲的老樹都砍了,新的高大喬木還沒有移來。
太陽太曬,又熱,戲劇愛好者們都轉移到了荷風山莊。
山莊佔地千畝,是仿古園林建築,裡面有山有水,亭台樓閣錯落有致,一建成就成為市民休閑娛樂的好去處。
前番有個民間演藝的老闆承包了山莊的一個大廳,弄了茶座,裡面能容納三五十人喝茶。
他畢竟是搞文藝出身的,就在裡面放上琵琶胡琴,沒事拉上兩段,唱上兩句。
漸漸地,這裡便成了金沙市傳統戲劇愛好者聚集地。每到周末,裡面都坐滿了人,又是川劇又是京劇,甚至還有河北梆子、蘇州評彈……沒辦法,金沙市在幾十年前就七戶人家,准一座移民城市。
三人進得裡面,卻見裡面黑壓壓頭是人頭。最前面的台上有幾個老頭老太太正在演川劇《鳳儀亭》,唱貂禪那位阿姨長得像董卓,聲音宛若殺雞。
陶桃也不客氣,上前就捏住樂師胡琴的弦兒:「別拉了,讓他們都下去。」
貂禪大怒:「你誰呀,搗什麼亂。還搶位置了,講不講先來後到?」
貂禪老太太本是個凶人,當初跳廣場舞搶人籃球場的時候可是一人敢火拚十幾條小夥子的狠角色,頓時就挽起袖子要跟陶桃理論。
眼見著就是激烈衝突,茶館老闆滿頭是汗跑進來:「哎喲,哎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陶老闆。各位叔叔阿姨,介紹一下,這位是市文化藝術中心的陶桃,川劇名角。今天是我特意請她過來表演的,大家有耳福了。」
聽說是專業演員,台上幾人這才罷了。只那個長得像董太師的貂禪撇嘴嘀咕:「專業演員還來茶館?我看也不怎麼樣。」
茶館老闆姓易,招呼陶桃三人看茶,激動地說:「陶老闆,當初你可是我請都請不到的神仙,今天怎麼想著光臨寒舍,又要唱哪一出?」
陶桃指著宋岫岩:「不是我唱,是我徒弟唱,我就唱演配角,跟他搭戲,就唱《鳳儀亭》。」她還氣剛才那貂禪對自己不敬,要唱對台戲。
老闆看了宋岫岩一眼,笑道:「原來是陶老闆高足,果然一表人才,想來在圈裡也是大名鼎鼎的。你們師徒弟同登台,我能否討個角色,也沾點光彩。」
陶桃點頭:「可以。」
她可是自己的偶像,今天能夠和偶像一起登台,易老闆很激動,說,我這裡服裝道具都有,要不,咱們這就去換上,陶老闆來一次不容易,怎麼也得搞得正式。
陶桃有點頭說可以。
三人的角色是這麼安排的,貂禪自然由宋岫岩唱,易老闆演董卓,陶桃則唱呂布。
至於樂師,則是從茶客中挑了幾個。不得不說,這愛好者挺專業的,樂聲一起,象模象樣。
宋岫岩卻一副憂心忡忡模樣:「師父,我我我……」額上竟沁出一層細汗。
好在今天不是正式演出,沒有畫油彩,否則可就糟糕了。
陶桃拿起一張紙巾,溫和地替他沾著額上的汗水:「岫岩,咱們終歸是有登台亮相的那天。今天也不算是正式演出,觀眾也就是三五十個,你就怕了。試想,換成大劇場,下面黑壓壓幾百上千,又是燈光,又是攝象,那還唱什麼?咱們天生就是為大場面而生,如果你連今天都怕,以後也沒資格再唱。」
宋岫岩喃喃自語:「可是今天下午應該撣筋扛腰,然後練一段《三祭江》怎麼到這裡來了,怎麼到這裡來了,怎麼到這裡來了……」
音樂聲實在太吵,他的話陶桃自然聽不到,就在背後推了一把:「去吧,我的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