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冰釋
傅忍冬站在四角亭,出神的看著忽然落下雨,豆大的雨點,紛紛灑落,砸在屋檐上,砸在小池裡,砸在地上,濺起了一朵朵水花。
雨帶來的冷空氣,冰涼的觸感,隨著空氣中傳來腳步聲,平穩的腳步越來越近,傅忍冬看過去,只見一身黑衣的柳無涯,臉沉如水,雨水順著他的臉,漸漸滑落入脖子內。
柳無涯似乎才發現她,腳步停滯了一下,眸中有些異樣的神情閃過,雨水滂沱,浸透了他的衣衫,緊緊裹著身體,露出纖細的身線。
「你很喜歡淋雨嗎?」傅忍冬見他發愣,開口提醒道:「還不快進來!」他衣服都濕透了。
「嗯。」柳無涯回過神來,低聲回了一句,大步跨了進來,背後的雨卻沒有一絲停下來的感覺。
柳無涯渾身都濕透了,擰了一把袖子,全是水,淋濕了地面。
他的臉上有一些不正常的潮紅,傅忍冬把眉一皺,遞給他一方手帕,還好她有隨身帶紙的習慣,古代沒有紙,她就帶著手帕,用髒了還能洗洗,方便,她隨身帶了好幾條呢。
「擦擦吧,要不然會感冒的。」他的臉色都有些不對勁。
「嗯。」柳無涯頓了頓,接過了手帕,他的指尖不小心觸到了她的指尖,冰涼,臉上的潮紅似乎更重了些,聲音一出,就聽到很重的鼻音,垂了垂眼瞼,沉默一會,又道:「謝謝。」
柳無涯捏著手帕,擦了擦臉上和脖子上的雨水,一股淡淡的特有的香氣掠過他的鼻翼,眼神閃了閃,嘴角抿起,臉上竟然熱了起來。大手緊握著手帕,干軟的手帕此刻變得濕淋淋的。
「我會洗乾淨還你的。」
「什麼?」傅忍冬一愣,沒反應過來他什麼意思。
「我說手帕。」柳無涯沉下臉,又解釋了一遍。
「不用了,你用完了可以扔掉,我這裡還有呢。」傅忍冬無所謂的彎彎唇角,隨意坐下,「莫名其妙的大雨。看樣子,一時半會也停不了。」
「嗯。」似乎是從鼻腔發出來的,不過柳無涯可真是沉默寡言啊,平時的話又是很少的,稍微有些尷尬,傅忍冬找話題閑聊著,「你和上官,還有無傷的關係很好吧?」
「嗯。」柳無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好嗎。
「哎。」傅忍冬被他冷淡的反應,弄得無話可說,不過這樣也像他平時的那樣子。
柳無涯看她也沉默了,眉頭一蹙,緩緩的開口。
「我和上官兩家是世交,所以從小一塊長大的。曾經有場意外,我和上官差點死掉,是無傷出手救了我們。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將軍,只是一個少年小兵,我二人念著恩情,曾經與他一塊去戰場幫忙。這麼一來就熟了。後來他被微服私訪的皇帝端木落弈看上,而後又在戰場上一戰成名,才被封為將軍。」柳無涯嘴角微抿,聲音低沉,臉上平日沉默的表情似乎多了絲懷念。
原來端木落弈還對花無傷有知遇之恩啊,怪不得花無傷為端木落弈多年征戰,而端木落弈也不怕他恃寵而驕,傭兵自重。一來,端木落弈了解花無傷,他對花無傷有恩。二來,花無傷只是平民出身,一個普通士兵憑著努力成為將軍,百官不能說些什麼,甚至真心佩服花無傷的也不少,所以沒人會說端木落弈對花無傷太過信任。再者,花無傷出身平凡,想造反也沒有後背支援,這是不可能成功的事。
傅忍冬分析著,不過帝王都是覺得有實權在自己手上才最安穩,怪不得花無傷一打完仗就把兵符交給端木落弈,這也是為了讓皇上安心。
「你在想什麼?」傅忍冬想的出神,冷不丁地,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似乎還帶著一絲的關心,傅忍冬恍然回過神,搖搖頭,「沒什麼。」
「那個,無傷他受過傷嗎?」他們認識的還蠻早,如果無傷失憶了,這事他應該知道的吧。
「雖然他是將軍,但戰場上難免有意外。」柳無涯斟酌了一番,回道。
「啊?」傅忍冬愣了一下,話說他這婉轉的話也是對她好吧,換了個方法問:「我是說,他以前有過喜歡的女孩嗎?」
「他遇到我們的時候就在軍營里,遇到的女子不多。即使有仰慕他的人,他也能溫潤對待,但都沒有喜歡。不過,自從遇見你后,他改變很多。」
傅忍冬也是隨口一問,她沒期待會有什麼有用的回答,畢竟花無傷說了,他是在夢中感覺到他一直在尋找那個女子,說不定是上輩子呢,或者是前世。
當聽到柳無涯說的對待別人的溫潤,她真切的感受過,他是不是對待每個人都那麼溫柔那麼好呢?見不了幾次面,他都能冒著欺君之罪的危險帶她出宮。甚至大搖大擺的帶她出去,不易容,似乎並不擔心皇上端木落弈會查到此事。想到這裡,心裡微微有些澀,然而當聽到。「自從遇見你之後,改變很多。」著實讓她一愣。
「他,以前是怎麼樣的?」傅忍冬抬頭看著柳無涯,語氣有些謹慎與小心翼翼。
「以前么?」柳無涯聞言,忽然抿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語氣里充滿了挪逾,「以前的無傷,他對誰都溫潤,可這裡面滿是疏離。我從來沒見過他,去主動跟一個女孩子那麼溫柔的說話,逗她,討她歡心。」柳無涯邊說邊將目光投向傅忍冬,忽然一頓,「你很特別。」
「哪有……」傅忍冬隨口一回,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是她迷瘴了。
傅忍冬以為自己是一個很洒脫的人,然而她也會看不清自己。她內心深處是患得患失的吧,雖然被姑父姑母救濟過,心裡存有感恩,卻從來沒有想過從他們那裡得到溫暖與愛。
姑父姑母常年在外經商,甚至對錶妹傅雪晴的照顧也不能面面俱到。她心裡有感恩,也有自尊心的煎熬,所以才會去做兼職賺錢,自費上學。
因為害怕失去,寧願不曾擁有。
其實傅忍冬的情商很低,她談過幾次戀愛,初戀是一個爽朗的大男孩,對她殷勤又周到,他說不管她再寒冷也要融化她。然而還沒融化的時候,他就先放棄了,他說她太過冷淡,從來都不在乎他,他累了,所以走了。
傅忍冬在與他分手后,吃喝不誤,生活照常的過。有人罵她沒心沒肺,她仍然一張面癱臉,然後別人就說她清高。
她以為她不難過,然而在餐廳,她看到了他對另一個可愛的帶著笑容的女孩,殷勤的點菜,臉上始終帶著爽朗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睛。
只是來不及難過,她就遇到了與風千殤相貌一樣的男人,他的臉上總是帶著壞壞的笑,喜歡把手插口袋裡,一頭的黑色碎發,他說要征服她,她那時朝他冷冰冰的,然後翻了個白眼。結果他愣了,不可置信她會做出這個舉動,手指著她,嘴巴都能塞下一個雞蛋了。
他總來找她玩,傅忍冬沒理由拒絕,她也並不是真的冷若冰霜,只是一張面癱臉而已,漸漸她被帶的開朗,那時的她也遇到了二次元少女,性格漸漸好了。
他的花心她都知道,當初在一起也只是他的好奇,和她想要一些溫暖而已。多次看到他擁著不同的女孩親吻時,她提出了分手。他被當場抓住,無所謂的聳聳肩,笑的很壞,卻很吸引人。他說,你太封建了,跟你在一起沒情趣。
她面無表情,開口說再見。
後來就一直一個人。
她曾經擁有,也許並不是真的擁有,那些溫暖都不是屬於她的。
後來,花無傷對她說,只要你想出宮,我一定會幫你。沒有任何代價,笑容純粹的很溫暖。
他在城主府,還有香兒和小怪,像一家人,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他對她很貼心,幾乎面面俱到。他知道她有秘密,從來不逼問。他對她的好,從來不要求同樣的回報。
最後終於,聽到了他說,他喜歡她。
可現在,她居然為了一個夢中的女子而難過,甚至有了逃避得念頭。
她想起他那時因為她的態度,而慌亂的樣子,霸道的宣誓他對她的喜歡。
可是她卻傷害了他,說出那樣的話來。
若不是……若不是柳無涯的這番話,她無法想象得到,她是不是又要封閉內心了。
傻瓜啊……
傅忍冬低聲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謝謝你,讓我有勇氣勇敢一回。
「不謝。」柳無涯看著她,突然感嘆道:「我真的很想和你比試一下輕功,可是勝負我心裡早就知道,我這個天下第一,很輕易的都被你比了下去。」
「那個,我沒那麼厲害……」傅忍冬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用的是法術,施展法術也不是非常難。柳無涯才是實打實,真實的練習著輕功,達到天下第一的位置。
「不必自謙,是我輸了。」說完,柳無涯語氣低沉,臉上卻帶著一絲釋然的淡笑,他是真的輸了,心動了,卻沒開始,他就已經放棄了,輸得夠徹底。
雨停了,似乎在那一瞬間,天驟晴,白雲飄飄,傅忍冬抬頭看向亭外,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雨停了。」
她沒看到柳無涯那抹釋然的微笑,柳無涯抬頭輕輕「嗯」了一聲,「我去通知上官,也許是時候該進行計劃了。」
傅忍冬點頭,轉身離開了四角亭。
柳無涯站定良久,掌心中躺著一方手帕,被他緊握著,目光投向前方,不知在看人,還是在看風景。
傅忍冬來到柳芊芊住處,發現她一身鵝黃色衣服,臉上帶著嬌俏可人的笑。而月言身著月白色長裙,頭上斜別著一個簡單的碧綠色玉釵,簡單大氣,她的兩頰化了妝,淡淡的粉色,讓她溫婉中多了一絲動人。
「聊什麼,這麼開心?」傅忍冬邊打量著,狀似無意的移開視線,邊朝她們走過去。
「啊,忍冬姐姐!」柳芊芊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的看了眼月言,又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吞吞吐吐的。
月言在一旁臉上仍然掛著得體的微笑。
怎麼了?傅忍冬心裡閃過一絲疑惑,又看向月言,跟她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