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犧牲——時代的責任
在上海灘,幫派勢力是如此強大,不,不應該說是強大,而應該說是無孔不入。在哪裡,幹什麼,都好象脫離不了牽扯。
這就是一群蒼蠅、臭蟲,殺了有些過份,也殺不過來;不殺就圍著你嗡嗡亂叫,煩也煩死了。沈宸有些煩躁地扔下煙蒂,用腳狠狠地碾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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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冬天,又濕又冷,很少見下雪。一路看樹上的黃葉,好象凋落的特別快。前些天還是綠黃綠黃的,突然間寒風來襲,經過幾場小雨,和寒風的凜冽,然後就只看到光脫的枝椏直指著天空。
在蕭瑟的寒風中,頭戴鋼盔全副武裝的鬼子兵正昂然走在上海灘的大街上。
日本首相近衛文磨在日軍佔領上海后,立即聲稱,要將公共租界置於日軍管轄之下。時任英國首相的張伯倫立刻做出反應,在英國國會回答質問時,明確宣稱上海租界的行政不容租界的一份子的日本加以破壞。
顯然,日本人還不打算現在與英美徹底翻臉,但卻以移防接管虹口為借口,武裝通過租界。其實,日本人稱之為凱旋遊行,為的還是炫耀武力,對公共租界當局施加壓力。
上午十一時,包括步兵、騎兵、炮兵、工兵和輜重等在內的六千餘日軍,從滬西中山路出發,經由極司非爾路、愚園路、海格路、福煦路、愛多亞路、虞洽卿路、南京路、外灘,最終將過白渡橋抵達虹口。
日本鬼子得意萬分,一個個挺胸瞪眼,荷槍實彈,趾高氣揚,擺出一副勝利的姿態,好象世界已經是他們的了。大隊日僑,手持太陽旗,跟在隊伍後面狂叫著,呼喊著。空中還有五架日本飛機低空飛行,以壯日軍的囂張氣焰。
工部局為了應對這種情況,調集了大批巡捕,在日軍預定經過路段,派人予以充分警戒,禁止車輛通行,阻止閑雜人等在道路以及附近里弄逗留。
此時,沈宸身著制服,和丁懷遠、吳老六等巡捕一起,在南京路和浙江路一帶巡查,維持著秩序。
日本人都該死,兇惡醜陋的士兵,狂熱叫囂的僑民,這應該是整個民族犯下的罪惡。
沈宸看到了,想到了,悟到了,神情和行動卻並沒有什麼異常,看似在盡職盡責地工作。在歷史上記載的這次武裝遊行中,這被叫做租界巡捕卑恭屈膝,為日軍提供掩護。
什麼時候行動,用什麼方式,沈宸自然有自己專業的考慮。雖然他覺得自己可能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但也不會有無謂而莽撞的舉動,輕易地去付出犧牲。
但沈宸能夠冷靜,並不意味著其他人也能夠謀而後動,並正確估量自己的能力。
當然,這無可厚非。看著鬼子踐踏著家園,屠戮著同胞,並且耀武揚威,任何有良心的人也不會屈服去做奴隸。用鮮血和生命去奮起反抗,或許是唯一的選擇。
街邊的人群擁擠著,被巡捕阻擋,而不能靠近大路中間趾高氣揚的鬼子兵。但這畢竟不是銅牆鐵壁,總會有可趁之機。
一個年輕人沒有隨人流後退,或是躲入旁邊的衚衕里弄,而是奮力向前擠著。
近了,近了!隔著行人和巡捕,年輕人已經能夠看清大道上的鬼子兵,也走向了自己生命的終點。一個日籍巡捕發現了這個行為異常的年輕人,大聲喝斥著,並掏出了手槍。年輕人沒有退縮,猛地一揮手臂,向著侵略者用力投出了手榴彈。
「轟!」的一聲爆炸,在火光和硝煙中,鬼子兵們亂了。驚恐的市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喊叫著,擁擠著,奔跑著。
年輕人剛投完手榴彈,那個日捕已經開槍向他射擊。身中兩彈的他,並沒有留下什麼豪言壯語,便倒在了祖國的土地上。
鬼子氣極敗壞,炫耀武力的遊行卻遇到了英勇的反擊,這無論如何是丟人的事情。日軍大隊人馬立刻停止前進,所有步兵立刻上刺刀,做戰鬥準備,殿後的騎兵也往前趕,會同約三十名日軍步兵,在出事地點四周搜索布防。
租界警務局也出動大量巡捕,在出事地點的東西兩端布防,連商店購物的顧客,都暫時禁止出入。
隨後,日軍抬走了兩名重傷兵、一名輕傷員,並留下約七十名官兵駐防出事地點,大隊人馬仍舊按原計劃繼續前進。
巡捕房也如臨大敵,抽調警力,加強戒備,並將受傷的英捕和華捕送去醫院。
為什麼?如此草率和衝動,並沒有造成沉重的打擊,付出了如此年輕的生命?
沈宸眯起眼睛,向著出事地點望著。
孫景浩,一個普通的中國青年,此時被白布蒙著,靜靜地躺在街邊。他沒有作英雄的想法,只是本著對日本鬼子的恨,認為哪怕犧牲了自己,也不過是先走了一步而已,也才不負這時代給予的責任。
草率和衝動嘛?當沈宸看到幾個華捕的眼神時,終於明白了他所做的判斷是多麼偏頗,也理解了那個他並不知道姓名的年輕人,英勇犧牲的想法和意義。
成功與失敗都沒關係,犧牲也不必要有相稱的代價,只是那顆心,那種反抗的行動,卻一定彰顯出反抗侵略的不屈精神。
不管是強壯,還是孱弱,當所有的不屈者熔成一起,就必將成為一個不可戰勝的整體。而要取得勝利,就要使身上每一根纖維、每一個細胞都充滿對鬼子的刻骨仇恨,不惜一切的去戰鬥。
走好,英雄!
沈宸轉開了目光,心中卻為他祈禱。同時,他感覺到了,曾經讓他認為要忘卻的前世給他帶來不幸、讓他感到厭倦的技藝和經歷,現在又被賦予了新的含義。
露出鋒利的牙齒,讓鬼子讀懂強者的語言。傲慢的日本人並不是不會尊重別人,它只是不會尊重弱者。就象老虎,只有踩在竹籤上才會止步。
而殺戮,也無所謂對錯,關鍵是目的和行為的原則。換句話說,就是一個工具,你用它作惡,便是罪惡的兇器;你用它來從事高尚的事業,自然便會被稱為正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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