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同入莊
鍾離阜特意避過幽穀上空,繞了遠路行雲,桑虞雖不解卻不在意,隻當他不熟路。
一柱香後,二人落於青漠莊湖邊,鍾離阜化了一身素色深衣,看著身旁不知何時換了一身黛綃襦裙的桑虞,他用指尖掠過她的眉心,消去了桑虞額間的花鈿,問道:“我之前在穀中見你,你那時的妝容要比如今素雅,怎的突然換了喜好?”
桑虞聳肩:“時而素雅,時而豔麗,沒有什麽喜不喜好,隻看今日何物入我眼。”
“仙道久長,虞兒倒是活得隨性愜意。”
“你還沒說來清漠莊所為何事。”
“預言並非不可破,事在人為,我不願坐以待斃,相信虞兒也一樣。”
“可是找到了破解之法?”
鍾離阜握住她的雙肩:“不管將來發生什麽,你都要相信我,我會護你,不會讓任何人傷你。”
此番深情卻讓桑虞難掩失落:“你對竇扣真是極喜歡的。”
鍾離阜卻笑了:“你這是吃自己的醋?”他擁她入懷,又道:“不要胡思亂想,桑虞是你,竇扣亦是你,我喜歡之人隻有你一個。”
桑虞咬唇不語,那個與鍾離阜朝夕相處的人是竇扣不是桑虞,竇扣是她但也不是她,鍾離阜若隻因同一張臉就皆可接受,那說明鍾離阜喜歡的是這張臉而不是這個人,她與竇扣性格迥異,如今鍾離阜卻對她表露情意,絲毫不念及曾經的竇扣,難道她桑虞相中的至始至終都是如此膚淺之人嗎?
她已然做不回竇扣,無需用屬於別人的愛溫暖自己,自欺欺人。
罷了,尚且剩兩日,畢竟是她曾經用命護下來的人,那便護到底,等一切得以解決,等她倆的命運不再糾纏在那石冊上,是該尋個世外福地舉族遷徙了。
再花個萬餘年忘了他。
“你在想什麽?”鍾離阜見她走神,又柔聲問道。
桑虞淺笑:“在想你的解決之法是什麽。”
鍾離阜用寬袖擋了擋陽光:“烈日當空,我們先進莊討杯水喝。”
守衛見有人穿過曲橋而來,其中一人上前,打量了一陣鍾離阜和桑虞的衣著後問道:“公子與姑娘來此有何事?”
鍾離阜指了指桑虞,向那守衛道:“這位姑娘是你家少主的師叔,祈山近日門中生亂,特來傳述。”
那守衛問:“那公子又是何人?”
桑虞接過話:“這位道長此前淩莊主曾見過,是你家少主師傅之友,你速速去傳話,莫誤了要事。”
那守衛趕忙讓至一旁,恭敬道:“既是貴客,那二位請先隨我入莊。”
在淩央這,竇扣是已死之人,待會見著人免不了一番解釋,不過倒也費不了多少口舌。
二人被守衛領至偏廳,隨後見淩央匆匆而來。在看到桑虞後,他先是站在門口愣了一愣,而後緩緩朝桑虞走來,神情激動,聲音發顫:“小豆子……我就知道,你不會死,我就知道……”
見淩央越靠越近,鍾離阜上前一步攔在了兩人中間:“少主若想敘舊,尚有時間,眼下可否先安排兩間客房,長途跋涉,口幹身乏。”
桑虞甚感無奈,鍾離阜竟是這般不懂為客之道。她不顧鍾離阜神色不悅,越過他上前一步,朝淩央笑得溫和:“這人常年居於深山不懂禮數,你莫怪,淩央,我知道你有話問我,我會一五一十都告訴你,此次前來需得打擾幾日,不知方便與否?”
“別說幾日,你就算長住也無妨,尋兒多次在我麵前提及你,我都不敢跟她說你已經……你來了她定是十分歡喜的。”淩央看了看鍾離阜:“至於這位,連師傅都對你禮敬有加,我就更不能得罪了。”說完讓廳外侯著的婢女去準備客房,又回頭問桑虞道:“你們此次來有何事?”
桑虞看了一眼鍾離阜:“問他。”
鍾離阜卻突然握住桑虞的手,關心道:“昨夜應是累到你了,今日先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在說。”
好端端的提什麽昨夜?桑虞揪眉瞪眼,欲言又止。
此話讓兩人之間氣氛變得微妙曖昧,淩央不可置信的看著桑虞,小豆子該不會與此人……
客房相鄰,淩央送了一些換洗衣物過來,此時正與桑虞秉燭夜談。桑虞告知淩央她是封了元神入凡界曆練,身死得以歸位,並未告知她的身份和天魔大戰之時救鍾離阜而死之事。
“大致上就是這樣。”桑虞喝了口茶水潤潤嗓:“我名喚桑虞,那來還麒麟墜的女子是我收養的妹妹。”
淩央以為桑虞是天界某一方仙位,更是慘然自嘲:“當初我向你表述心意,你那時還是個凡人小丫頭都不曾看上我,如今這身份,我怕更是癡心妄想。”
桑虞意外:“我以為你……”
“你以為我放下你了?你以為我接受了敖吟?我當初也是這般自欺欺人,直至得知你遇害的消息,方知何為痛苦至極。”淩央站起來走到桑虞身邊:“如今你安然回來,我不奢望你留在青漠莊,不奢望你喜歡我,隻要你永遠記得有我這麽一個朋友,我就心滿意足了。”
桑虞如鯁在喉,愛而不得的痛苦她懂,卻終歸是強求不來。
“淩央,我對你真的沒有……”
“我知道。”淩央打斷她的話:“你喜歡的是隔壁那人,我瞧著他與你是般配的,而且看得出他也是喜歡你的,當初在禁閣公示的宴席上我就看出來你喜歡他了,隻是當時他對你似乎沒有那種心思,如今你守得雲開見月明,我亦為你感到歡喜。”
桑虞卻搖頭苦笑:“有些人和事變了就無法再回去,自然那份情也是如夢一場,是我不願醒來,卻是該醒了。”
“如此悲情真不像你,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都是朋友,他若負你,我雖打不過他,但是我清漠莊的門永遠為你而開。”
桑虞淚目:“淩央。”
“嗯?”
“謝謝你。”
淩央勾嘴壞笑:“要真謝我就親我一口。”
毫無意外被桑虞趕出了房門,淩央卻心情大好,一路哼著小曲出了客苑。
而房內,桑虞正要熄燈就寢,怎料鍾離阜風一陣掃進屋,還把門關上了。
桑虞驚魂未定:“你這是做什麽?”
“他喜歡你。”鍾離阜站在桌前,冷眼。
桑虞不以為然,點頭‘嗯’了一聲後就把鍾離阜晾在一邊,自顧去整理淩央剛送來的衣服。也真是的,不過兩三日,竟送了一大箱來。
“他還讓你親他。”語氣明顯不悅。
“你難道聽不出那是玩笑之語嗎?”桑虞一愣,轉身看著鍾離阜橫眉質問道:“你偷聽?”
“本座修為以臻化境,萬物聲息皆入耳,何來偷聽一說。”鍾離阜走到桑虞身後:“我問你,何謂如夢一場,何謂該醒了。”
桑虞停了手上的動作,沉了沉聲:“予你心者,是蝶音,是竇扣,不是桑虞。三日後我要走,你攔不住,也莫再糾纏。”
鍾離阜一把轉過桑虞的身子,憤然道:“你為何要屢屢說此話來氣我!是報複我當初辜負了你的心意?還是怪我在於府時沒有趕在藍淵之前救你。”
“竇扣死前是對你心有埋怨,故我元神回歸後,藍姨讓我吃烏冠棗忘了你,我毫不猶豫。”桑虞伸出手撫上鍾離阜的臉,慘慘一笑:“既然她得到了你的心,那自然是沒有怨了。”
“那為何要走?”
“是啊,為何呢?”桑虞深吸一氣:“許是膩了,不喜歡了,累了,見異思遷了。”
鍾離阜加重了力道,握得桑虞的肩膀生疼:“你莫不是忘了昨夜你與我已有夫妻之實!”
“那又如何!”桑虞輕蔑道:“我族向來不重貞潔,男女關係隨性灑脫,昨夜於我而言無非一場歡愛,你情我願,兩不相欠。你雖是我桑虞第一個男人,卻不是最後一個。”
“桑虞!”鍾離阜猛得抱住她,被她這話氣得微微發抖,強壓怒意低吼道:“你到底怎麽了,自你回來,自你恢複了記憶,言語,神情,處事都甚是奇怪,就算你變了性子,我不信你連心都變了。”
她過不了竇扣那道坎,桑虞眼眶紅得緊,不發一語。
桑虞不推拒讓鍾離阜漸漸平複了心情,他撫著她的發,軟了聲又道:“待一切結束,我便卸去陰山神職,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若不喜歡玄雲宮,我們就尋一處外島仙山避世,或是凡間也行,總之你不可離開我。”
桑虞亦沉默以對,也許錯的人是自己,所有的陰差陽錯,所有的生死離別,所有的情深不壽,都是她造成的,然卻從未與她有關,仿若如外人般觀看死局,不想卻自陷其中。
靜默良久,桑虞才緩緩道:“我累了。”
鍾離阜鬆開她,又把她打橫抱起走向床榻,將她放在床上,還替她蓋好了被子。
“你睡,我在這守著你。”
他怕,他怕她剛說的話,他怕她突然化作萬千星辰消失,如泠河之畔,如於府之中。桑虞兩世於他麵前灰飛煙滅,若預言如期而至,若結局無法扭轉,那這一世,他會護她,縱使陰山隕,神魂毀,他都棄了。
桑虞隨他,默默側了身去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