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荒涼丘陵
桑虞開始回憶自己年幼時的點點滴滴,她從小在天蠶族裏長大,直至後來南華才告訴她,她與他們不一樣,她有自己的族,有自己該走的路。
於是她尋遍四海九州,把那些無族可歸的蝶,無論是修行的,還是靈智未開的都聚集在了一起,十餘萬年的耕耘,終於有了自己的一方家園,一眾家人。
弱肉強食她懂,所以她從未想過要為祖族複仇,三界既已定,無謂再添殺戮。
可依舊重演了,祖輩的不爭反引來滅族,即便她退避三界外,領著族人到處遷徙,不諳世事,不爭不搶,不想仍被又一次無情屠殺,所謂“弱肉”,就是如此吧,你越是縮成一團,別人越是想踩你一腳。
難道祖輩們真如他人口中所述般不善鬥法,任人宰割?
草草留書,桑虞打算回墉山天蠶蛾領地,興許那自小成長之地能尋著一些關於千翼蝶族的氣息,她從未接觸過她的祖族,所有的認知都是靠自身琢磨和南華的寥寥口述。
行雲中,見身後有人追了上來,桑虞定睛一看,愕然道:“季大哥?”
季忘行至她身側:“我不放心你一人,大婚在即,可要牢牢看緊你。”
桑虞略顯尷尬,她還是無法從兄妹之情轉化過來,也不知還要多久……
“我此次不知要去幾日,季大哥還是回去吧,魔宮的大小事還需你操持,我也不想還未過門就落個誤君的名。”
“放心吧,母後可比我有威嚴,我來找你,她是允的了。”
桑虞不再說什麽,索性隨他了。
墉山地處極西,多荒漠,少雨水,神奇的是山顛竟有一處常年在烈日照射下不曾融化半分的冰層,當年桑虞被南華之父救出,將她封入冰層之下保她一族血脈,如今再臨此處,隻覺感傷。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我族重地!”弱冠少年大步而來,持劍指向兩個剛落地的不速之客。
桑虞神情冷漠:“既是重地,怎用如此粗淺的結界,防蚊蟲嗎?”
少年蹙眉嗬斥:“口出狂言!勸爾等速速離去,否則待我喚人來,你們可沒好果子吃。”
桑虞笑笑:“南華不在天界,不在蓬萊,不在藥宮,我思來想去,許是回了這裏。”
“仙翁名諱豈是你能直呼!”少年吞了吞口水,有些失了底氣,看眼前女子如此淡定狂妄,應是不好打發之人,也不知是何來頭。
正此時,見一少女行來,於少年身側踮腳湊耳嘀咕了幾句,而後朝桑虞和季忘行了一禮道:“仙翁讓我來引二位前去。”
桑虞點頭,示意少女引路,季忘跟在後,至始至終不發一語。
天蠶蛾雖為上古支,卻與神級無緣,乃眾多族群中較弱勢的一支,多虧了墉山易守難攻的地勢,讓這個不起眼的小族在上古爭戰不休的洪流中得以存活,多半也是因為構不成威脅吧。
偏堂內,南華一邊讓勾言奉茶一邊道:“你也別怪他們不識你,當初同你一般大的早離開墉山自立門戶了,現在族裏都是些小娃娃,年歲大的也不及你一半,自也是沒見過你的。”
桑虞接過茶杯放下,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在調侃我老?不過除了這些,你可還有其他要對我說的?”
南華看了一眼季忘,喝了口茶,沉默。
桑虞心神領會,又道:“他是我即將成婚的夫君,不用見外,有話直說。”
南華嗬嗬一笑:“外界都傳遍了,我自然是知道的,最近還估摸著怎不見你送個請柬來。”
桑虞不想拐彎抹角:“你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麽,既是應了我,為何又自作主張?”
南華麵露委屈:“你怎和他一樣問同樣的問題,我就是順個水,推個舟,哪知你倆就能撞一起去了,這後來的事我也沒想到。”說著說著語氣變得含糊,神色愧疚:“現在看來,我倒成了害你族人的元凶了。”
“一把年紀了還自作聰明,不過我族之事與你無關,我此次來是想尋一些關於千翼蝶族的訊息,除了這裏,我想不到其他地方。”
“你我的祖輩一直比鄰而居,墉山左側方圓萬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炎地,便是你祖輩所居之處,上古時期,最為繁花似錦的丘陵,在那次屠殺後,被火鳳焚盡一切生機,直到如今依舊種不出活物,怕也是給不出你什麽線索,不過你既然來了,無妨去看看。”
幹枯土丘,龜裂大地,此處正如南華所說,一片荒涼看不到盡頭,地上連一隻螞蟻都不曾得見。
季忘蹲下抓起一把泥沙土從指縫漏下,不解道:“土壤中尚有水份,為何不長植被呢?”
桑虞漠然看著天地,幽幽往前走,解釋道:“被鳳族靈火焚過的東西,永無恢複之可能。”
“孩子你終於來了……”
“我等你好久……”
“你終於來了……”
桑虞猛的停住,轉身問季忘:“你可有聽到?”
“孩子你終於來了……”
“我等你好久……”
“你終於來了……”
季忘四下看了看:“聽到什麽?我隻聽到風沙聲。”
“孩子你終於來了……”
“我等你好久……”
“你終於來了……”
……
若有似無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空靈悠長撞擊著桑虞的耳膜,卻不想隻她一人聽見。
桑虞伸手朝天空打出一道法術,化作數千隻靈蝶朝各方分散飛去。
“你在做什麽?”季忘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問。
桑虞神色凝重:“這裏有靈。”
“我察覺不到有何異樣,你可是察覺到了什麽?”季忘又四下看了看。
“我聽能到一些奇怪之語,不過它們似乎隻讓我聽見。”
“會不會是你死去的那些族人?”
此時陸續見一些靈蝶飛了回來,鑽進了桑虞的耳朵裏。
“如何?”季忘問道。
“不知道。”
季忘隱約憂心:“不如先回墉山將你聽到的與仙翁商議,看他有何見解。“
桑虞搖頭:“我覺得既然這靈隻傳聲於我,想必有其他人在的話,可能更不易探查,季大哥,不如你先回墉山。”
季忘斷然拒絕:“不易查就慢慢查,我不會讓你一個人在此犯險。”
此時見遠處隱隱走來一人,融進漫天的塵土中瞧不清模樣,隻是身形和那水色長衫格外眼熟。
待走近些,桑虞終於看清來人是誰。
季忘一把牽住桑虞的手,順勢把她嬌小的身軀拉向自己,還用寬袖為她遮擋被風頻頻吹來的塵土,問道:“他怎會在這裏?”
桑虞搖頭不語,神色陰冷。
“小扣子,你若不想見他,我們就先回墉山。”
“虞兒。”鍾離阜卻瞬間移至二人身前,溫聲柔目看著桑虞道:“我有話同你說。”
桑虞回以厲目:“我在青漠莊分明說過再見如仇,你是覺得我打不過你?還是覺得我說的話都是玩笑之語?有件事我順便告訴你,嗜鬯魂散陷入昏迷在我魔宮養著,至於為何這樣,你自去問問敖聰。人養好了我就放他回去,你也不必讓桓奕到處找了。”
“你的魔宮?”鍾離阜加重了‘你的字音,眼神從桑虞轉到了季忘身上:“嗜鬯既是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不過你萬不可做賭氣之事。”
桑虞冷笑:“此處塵土千裏,無一活物,幽穀四季繁花亦被萬軍踏平,兩處家園,海深血仇,你說這是賭氣?除了入魔界,他們還能在什麽地方放過我?”
季忘轉過桑虞顫抖的身子,攬入懷:“小扣子,母後說讓我們婚後馬上給她生一個,說是不能讓你動氣和勞累,以免會影響受孕。最近也確實累著你了,不如我們先回去。”
桑虞試圖掙脫卻被緊緊圈住,無奈隻能抬首瞪著季忘。
季大哥是故意的,雖不明說,可這話任誰聽了不想歪。
鍾離阜麵上不動聲色,然袖下指尖已紮入掌心。
又聽季忘道:“你這般嬌羞的模樣,我會忍不住想……”話音一落,對準桑虞的唇印過去,就在桑虞準備躲閃之際,季忘卻被法術震了出去,他出手抵禦,才不至於狼狽倒地。
怎料再看眼前,已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