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朦朧之怨
“啟稟君上,界外有一位仙翁到訪,說是為故人而來。”
印月站在數層紗帳外,對裏麵的醉言歡語不為所動,一切早已習以為常。
季忘從美人堆裏探出頭來,眼神迷蒙:“故人?”
“說是幽穀的故人。”
季忘一怔,擺擺手讓鶯鶯燕燕全都退下,然酒意未退,他仍是半眯著眼,提不起勁:“快請入宮,不,先領去偏殿。”
印月應聲正要退下,又聽季忘命道:“你派人去蓬萊把母後接回來。”
印月卻顯得有些為難:“若聖後仍是不願……”
又不是沒去接過,吃的閉門羹少說百次,說不回來就不回來,就上一次還放了狠話,若再去打擾,小命難保!
“你把仙翁的話如實轉述,她會回來的。”
印月領命退下了。
不偏不倚,整整千年,往事借著酒意越發曆曆在目,季忘曾想這般囚禁鍾離阜到底有何意義,但放了他又覺得難以平憤,憑什麽要讓他不記過往一身輕鬆?
“小豆子,我聽人說,隻要精元不滅,尚有回旋之地,此番如能救回你,你要如何便如何,你心儀於他,我便也成全你們。”季忘又猛灌了一口烈酒,嘴邊擒著笑倒臥在榻。
藍淵果真火急火燎的回了魔宮,她因當年之事氣結嘔血,放言永不原諒季忘。而小五和朦朧,自桑虞灰飛煙滅後,她二人也沒地去,便隨著藍淵一同隱入蓬萊仙島,還順道帶上了仍在昏迷的嗜鬯,嗜鬯在蓬萊食用了半年的仙果後突然某一天就轉醒了,果真是仙澤深厚的福地。
小五和朦朧像演二人轉般解了嗜鬯心中所有的疑惑,但畢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小丫頭,聽到最後的結局竟又一病不起,身子好些後還消極了去好些年。也不知是哪個大嘴巴跟天帝報了他的行蹤,一旨下來召他上天領職,山神之位雖說仙職不高,在下界比四海龍君還低一個品階,可怎麽也輪不上他這個剛飛升不久且風評不好的千年蛇仙。
後來才知道原本定的是西海龍君太子敖聰接位,怎知那敖聰一聽竟嚇得不輕,寧死不從,整日把自己鎖在寢殿內,哭喊著求天帝收回成命,如此也算是敖聰的報應,嗜鬯便不想再過多追究了。…愛奇文學iqiwxm&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按照天帝的說法,他既是於陰山飛升,自是對陰山有所了解,管理起來得心應手,倒不必再費心去找別人。
嗜鬯想著玄雲宮內一宮一殿,一花一木,一書一簡都是仙尊的心血,若是別人入主,沒準都給糟蹋了,便欣然接受了這個職缺,也許哪一天仙尊就回來了,帶著小丫頭一起回來了。
“快說,人在哪?”剛轉入回廊,藍淵抓著個婢女便問。
新來的婢女沒有見過藍淵,見她一身輕簡便衣,隻當又是君上找來的美人,以為藍淵問的是君上,便冷淡道:“我哪知道。”
藍淵一愣,忽而轉笑:“倒是我疏忽了。”
“聖後問的可是一位仙翁?”身後傳來女聲。
藍淵轉過身,見木菁立於廊間伏著禮。又聽身後那傲慢的婢女咚一聲跪地,帶著哭腔道:“奴眼拙,奴該死,請聖後輕裁。”
若放在以前,以藍淵的做派,定不會輕饒,不過眼下哪有功夫理他人,便擺擺手讓那婢女退下別礙眼。
“木護法既然知道,那就帶路吧。”
“您之前的寢殿還未來得及打掃,木菁擅做主張給您安排了君上殿院裏的居室,聖後多年未歸,君上甚是思念,至於那位仙翁,長途勞累,現已睡下,待明日一早屬下再讓仙翁與您相見。”
“多年不見,你口才頗有長進,怎麽,印月你了?”
“屬下的口才自是不敢與印護法相提並論。”
藍淵瞅著天色似晚了些,著實不好去擾一個上了年紀之人,隻得沉下急躁的心情。後想想那人隻是隨口一句“幽穀故人”也不代表能做什麽,千年都過了,該尋的法子也尋遍了,歸根究底是那丫頭自己的選擇。
朦朧這些年心裏是怨著桑虞的,她想不明白為何姐姐要為那樣的人寧願犧牲性命也不為族人報仇。自她懂事以來,養育她的姐姐一直都是一股子傲氣,自見了那人之後似著了魔般失了本性,若說其他族人的性命在姐姐心中許不及鍾離阜,可荼青和瀟瀟是姐姐看著長大的,她心中可有愧?也是,如此倒是走得輕鬆。
“在想什麽?”小五提一盞沉香走進屋子。
此次二人一道跟藍淵回來,小五還是滿心歡喜的,她以為朦朧會更甚,卻不解為何朦朧是一副心事重重不開顏的樣子。
“沒什麽。”朦朧一邊整理床鋪一邊斜眼瞥著小五,欲言又止。
小五把香盞擱置在床頭,朝窗外看了看:“你說,會有希望嗎?”
朦朧不語。
小五越發覺得奇怪,便又道:“我們這麽多年的姐妹了,你心裏有事怎還對我藏著掖著。”
“你們為何都想要救她回來,既然是她自己的選擇,何不成全了她。”朦朧把被褥一甩,幹脆偏過頭去。
小五聽此話甚感意外,她以為朦朧是最希望桑虞能活過來的人。當年桑虞再一次為救鍾離阜灰飛煙滅,用精元為其續命致使無力再重化而生,藍姨尋了所有的法子,想把鍾離阜神魂裏的精元抽離出來,卻因二人命體已融合,一損俱損。
當時朦朧多次想衝到幽穀去殺鍾離阜,那近乎瘋狂的日子,雖過千年,小五仍曆曆在目,難道不是因為桑虞的死才屢屢衝動?
“我以為……”
“你以為我很想念她?”朦朧冷哼一聲,聲音微微發顫:“是!我是想念她!我想念的是之前的她!不是那個為了一個男子血仇不報,還自我了斷的懦弱之人,情是什麽?值得她如此?她也就隻敢把精元藏在鍾離阜身上了,不然真死了去,她有何顏麵去見荼青和瀟瀟!”
“你……”小五沉默少許才道:“是在怨她,且悶在心裏這麽多年。”
“我為何不怨!若是你的族人一個個死在你麵前,你當如何自處,你又當何去何從。”朦朧終於忍不住抽泣,倒頭把自己蒙入了被褥裏。
小五坐在床邊,不忍歎息:“其實我倒是能理解她,想來我千年前也曾為了一男子不顧修行大忌,甘願魂飛魄散。”
朦朧一聽,又掀開被褥,睜著紅眼道:“我還是第一次聽你說。”
小五搖頭苦笑:“想來也是執念,那人無仙緣,已轉生數十次,我回回去見他,都未曾對我有心,漸漸的就去得少了,興許再過個百年就徹底放下了吧。”
朦朧坐起身來:“原來你每隔一段時間就離島好些日子,是為了見情郎啊,怪不得不肯帶上我。”
小五不予置否:“話說回來,你未曾對男子動過心,不理解你姐姐的做法也是情理之中,這世間本就情義兩難全,你姐姐既然選擇了情,那必然棄了義,我想她當時心裏定是極為糾結和痛苦的。記得我曾經問過她,為何不隨自己的本性而活。”
“姐姐如何說?””她說代價太大。”
是啊,太大了。
朦朧揪緊了被褥,把頭枕在小五肩上,口中仍是怨:“即便是這樣,我還是不能原諒她。”
小五笑笑,撫了撫朦朧的頭發:“那便等你遇到那個能讓你理解你姐姐的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