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雲開
外間傳言，江都土城武府興起不過二十餘年。
據說當年有兩個初來此地的年輕人，孑然一身無依無靠，幸得魔刀門老祖看重，將二人收之為徒，並傳授一身高強的武藝。
輾轉十餘年間，其中一人聲名漸顯，迎娶了魔刀門的掌上明珠，後誕下一女，取名知恩。
時至武朝元年女帝登基，朝廷派出錦衣衛整頓天下武道宗門，有一千戶率領眾多高手不遠千裏趕來江都。
那一年也不知發生了，漢水附近先是襄陽丐幫遭逢橫禍，又是接連幾起暗鬥廝殺，當時眾多名噪一時的武林高手先後銷聲匿跡。
而魔刀門，便是在那一年被滅門，整個寒風堡三百餘口無一活口。
……
土城老街上，林錚手中短刀揮出一道道澎湃的刀氣，他似發狂的野獸一般，渾然不顧林善均施展出來的淩厲劍氣，拚著負傷也要砍中對方一刀。
林善均劍出如虹，劍法之快，出手間宛若鬼魅，迅捷無比的劍招綿綿不絕。
四周圍觀之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麵對此人詭異離奇的劍法，不由紛紛心生懼意。
在場的人，大都是些初出江湖的年輕人，哪兒見過此等劍招。
一時間，長街上的人都心生退意，且不說自身功力敵不過林善均，便是他手中疾如閃電的劍招，也接不下一招半式。
秦歡趴在一片龜裂的青磚地麵，目光裏兩道身影閃動，劍花刀弧紛呈。
隻見交手的二人，四周一股股淩厲的勁氣不斷朝周圍擴散，這勁氣形成透明的氣刃，將長街撕開一條條口子。
這老鬼片刻間，已使出了幾十種刁鑽古怪的劍招，辟邪劍譜當真如此厲害？
秦歡心中驚愕不已，目光思忖間，也不禁暗暗佩服此人，居然能把劍術練至這等境界。心想如是換成我，隻怕三兩下便會死在他手上。
一念及此，秦歡心中忽地一陣疑惑。
不對啊，他武藝如此高超，為何還要下毒將我迷暈了，以他的武功，即便得到了我身上這本似是而非的馭刀經，作用也不大。
他有辟邪劍譜，何須再舍近求遠，憑借這套劍法，若是能練到極致，這天下九州他大可來去自如。
正兀自不解時，場中廝殺近百招的兩人，高下已分。
林善均所習劍譜勝在鬼魅多變，出招靈活怪異；林錚的刀法大開大合，透著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
單從二人的真氣修為來看，林錚便已經吃了暗虧，他雖然將鐵布衫悟得透徹，可畢竟被囚禁多年，身上又有暗傷，剛逃出囚籠的林錚，迫不及待地要與林善均尋仇，卻不知他這位大哥實力也遠非昨日能比。
短短半盞茶的功夫，林錚身上已掛彩多處，若非他皮肉被鐵布衫強化過，隻怕早已倒地不起，隻見他周身各大要害都被對方的劍刺出一朵朵血花，鮮紅的血液正從他湛藍的袍子上溢散。
眼看著林錚呼吸已有些紊亂，額頭冷汗密布，頭發也披散開來，衣袍染血的他好不狼狽淒慘，卻還在對方劍網之下咬牙苦苦支撐。
林善均隨手使出的劍招，全如信手拈來劍法渾然天成，雖勝負已定，他卻也不催動真氣，趁林錚氣息不穩時下殺手。
外人看來，便仿佛林錚在被他當猴耍一樣，無論他的刀法多麽凶悍，隻會徒增幾分無力感。
長街上揮刀劈斬的林錚，發出一聲聲不甘的嘶吼，招式越發淩亂起來，顯然是無法將林善均擊敗，他心神已亂，隻如發狂的困獸一般垂死掙紮。
秦歡望著那披頭散發渾身染血的大胡子，心中也不禁有些淒然。
昨夜還恨他胡亂殺戮，此刻卻對他心生可憐。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便是如此麽？
秦歡心中喃喃一句，慢慢爬起來，拍了拍衣袍。
“二位別打了！”秦歡朝著場中呼喊一聲。
交手中，林善均抽空瞥了眼秦歡，嘴角劃過一抹淡然的笑意，手中劍招一變，細長的三尺青鋒抖開一團劍花。
圍繞著林錚四周的一團幻影紛紛消失，林善均出現在林錚身後，收劍時，揮爪一把扣住林錚後背脊梁，錯骨分筋，哢哢幾聲，隻將林錚後背大骨全都捏斷。
揚刀而立的林錚噴出一大口血絲，身影顫了顫，嘭地一聲跪在地上。
秦歡眼神一淩，望著林善均白皙如玉般的手掌，心神狂跳。
九陰，白骨手！
這幾個字浮現在秦歡腦海的一瞬，秦歡隻覺後背一陣陣寒意湧來，
“小兄弟，你運氣不錯。”
林善均負手轉身看向秦歡，微笑道。
秦歡抿嘴沉默了半響，抬頭苦笑一下，“前輩武藝不凡，在下實在想不通，您為何要這般捉弄我！”
他有著絕對的實力，完全沒必要使小手段來對付我，他想殺我易如反掌，造成眼前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麽？
林善均望著不遠處的秦歡，麵露一絲滿意之色，隨即又看了眼周圍的年輕人，略微打量了一遍魔門三大派趕來的三名弟子。
片刻後，林善均再次看向秦歡，麵帶笑容地說道：“我欠萬花坊一個人情，就算你沒逃出來，我也會讓他們放了你，一代江湖有一代江湖的規矩，前人不插手後輩之事，你大可放心，我絕不會以大欺小。”
萬花坊，他居然親口承認了。
秦歡臉色變了變，下意識地回頭看向身後的黑木棺材。
林善均也望向棺材，他臉色一怔，下一瞬，他身影一閃出現在秦歡身旁。
“林前輩……”秦歡張了張嘴。
林善均沒理會秦歡，他伸出手停在棺材上，手臂顫了顫，猛地閉上眼睛又睜開，手輕輕地放在棺材上，手心一震，棺材蓋子滑開。
他瞥了一眼棺材裏的人，立時轉過身來，一步跨出，身影已出現在林錚麵前。
“你這畜生！”
林善均目光冷若冰霜地瞪著林錚，單手擰起跪在麵前的林錚，提將起來，顫聲喝道：“你可知她是誰的孩子，你可知她是誰的孩子？”
嘴角掛著血絲的林錚，嘿嘿冷笑著，抬頭看向他。
“喪子之痛，如何，你還滿意麽，我的親大哥？”林錚怪笑著，一字一句地問道。
林善均臉皮抽搐一下，鬆手一掌拍向林錚腦門。
林錚仰頭閉上眼睛，過了片刻，林善均手停在他額頭沒有落下。
“咳咳！”
林善均揚著手，重重地咳嗽兩聲，嘴唇上的一撇胡須滑落，一絲血色浮現在他光滑的嘴角。
“當年父親偏愛你，隻帶我入宮麵聖，你可知我遭遇了什麽？”
林善均收回手掌，微微低頭，咬牙說道。
林錚慢慢睜開雙目，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可知我為何千裏迢迢帶你來江都？”林善均再次厲聲問道。
傳聞葵花寶典擁有天人化生之力，練至圓滿，可化腐朽為神奇。
“這辟邪劍譜我隻習得上卷，要想得到下卷，需得用魔刀心法去換……”
林善均說完之後，慘笑兩聲，看向林錚時，他眼中的神色失望極了。
“若練此功，必先自宮，嗬嗬……”
林善均喃喃一句，轉身走向一眾攔在前方的武衛。
跪在地上的林錚麵色怔住，往昔一幕幕不斷浮現在腦海中。
他想到了那個不斷在他麵前抱怨大哥的女人，他想到了夜色裏，絕對不該犯下的錯誤。
整個魔刀門裏，所有人都在背後恥笑那個男子，他卻始終笑臉麵對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