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枝節
天微亮，群山霧氣繚繞，細雨如織下個不停。
水雲峰山頂，一顆歪脖子古鬆下擺了一張棋盤，金毛猴子靠著古鬆，呆呆凝視斜下方的一片樹林。
那林子裏有馬真人的墳墓。
棋盤上黑白子爭相逐殺，黑子已被蠶食大半，雨水滴打在縱橫交錯的紋路，一雙枯瘦白皙的手懸在棋盤上方，捏著一枚黑子遲遲不肯落下。
暗紅的長袍濕透，散亂的頭發用一根絲繩束著，消瘦的臉胡子拉碴，雙眼深邃如幽潭。
這中年人收回手將棋子丟在邊上，拍拍手直起腰，眺望遠處林立的宮殿。
“你說他能闖出去嗎？”望著遠方，中年人微笑自語。
金毛猴子回過神掃了他一眼，啊啊兩聲似在回答。
中年人摸了摸下巴，淡笑道：“他要是能闖出去，我就認了他這女婿！”
猴子用鼻孔噴出兩股粗氣，反手拿起樹下的黑色鐵棍扛在肩上，一躍而起數丈高，飛向下方陡峭的山道。
中年人見狀，表情僵硬一瞬，麵露沉思之色，複又撇嘴譏諷一笑，扭頭看向那片寂靜的山林：“老東西，早讓你把九陰真經給我，你偏是不肯，現在好了，命都弄丟了，還把希望寄托在這麽個傻子身上！”
……
祠堂外麵，栽滿柳木的小街，街上雨中橫七豎八躺著諸多道徒的身影，有道姑穿梭其間在幫忙療傷。
劍七像失了魂一樣跪在雨幕下，他背後方向，秦歡正漸漸遠去。
劍七慢慢緩過氣來，臉上的恐懼被濃濃的怒意和屈辱替代。
“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你，你毀了我的人生！”
低聲賭咒發誓的劍七，低頭伸手去握住木劍，握緊了劍，重拾自信，起身望向那道離去的背影。
淩霄抱著一把木劍站在樹下，望著模樣狼狽的劍七，思忖半響，又看向小街出口，他轉身邁步跟了過去。
玉璣子正在幫那些受傷的弟子療傷，抬頭往前看時，秦歡已經走遠了，他麵露憂色，喃喃道：“師弟，祝你一路順風！”
龍璃站在一群道姑中間，她身旁一個小丫頭忽然說道：“大師姐已經出關了，他逃不掉的。”
龍璃臉色一沉，暗暗替秦歡感到擔心，她思量半響，走出人群朝前方追去。
獨自行在寬闊的石板路道，秦歡迷茫的眼神逐漸恢複神智，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後方模糊的景物。
他搖頭一歎，不知為何，心情有些低落，仿佛心底總有一股怨憤無法發泄出來，他隻能將它深深隱藏在心底。
循著記憶中的路線，秦歡行至一條林間小路，兩旁一座座塔樓林立，前方道路時有一座白石門樓，橫架在路中間。
雨中漫步而行，雖然周圍景色秀美如畫，他卻沒有半分心思欣賞。
又走了半響，前方雨幕裏行來一個道姑，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著灰藍色的裙袍，頭發紮起來用木釵束著，微微低頭雙手端放小腹，走得很慢。
兩人漸行漸近，秦歡目不斜視徑直往前，道姑邁出去的步子收回來，側身看向秦歡：“你是秦歡？”
秦歡頓足點頭。
“你此刻還不能離開此地。”道姑聲音溫和，給人一種慈悲憫人的感覺。
“為何？”秦歡皺眉道。
道姑神情淡漠地應道：“全真教對你不好嗎？”
秦歡想了想說道：“很好。”
道姑表情疑惑道：“那你為何不肯留下來，幫他們查清真相？”
不待秦歡回答，道姑又說道：“還是說，你從來就沒把自己當全真教的人？”
秦歡抹了抹臉上雨水，回身麵向道姑：“你可以這麽認為。”
道姑微微一笑：“太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會有人珍惜，這話果然沒錯。”
說話時，她輕輕拂袖並指斜揮，一股淡青色氣流從她指尖鑽出，眨眼間凝成一把細長的劍。
望見這一幕，秦歡表情微微一變，退後一步，反手握住割鹿刀。
凝氣化劍，此人對劍道的領悟已經登堂入室，功力如此深厚，隻怕已經步入真元境界！
她年紀看起來不大，長相很一般，偏偏卻散發出一股出塵脫俗的特殊氣質，令人不能忽視。
全真教的道姑並不多，修為高深的也就更少了。
“你是玄音？”秦歡驚疑不定地問道。
道姑點點頭，持劍指向秦歡：“要麽留下，要麽接我一劍，你看著選。”
秦歡嗬嗬冷笑道：“你我好歹也是同門，你便要以大欺小麽？”
道姑柳眉微蹙，臉色微有不悅，正色道：“非是我以大欺小，是你太不聽話了！”
說話的口吻，像是大人在教導小孩兒。
秦歡暗暗凝神感應一番對方真氣波動，啥也感應不出來，對方的氣機收斂得滴水不漏，與他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對手。
空間裏麵的卷軸給出提示：別看了，以你這半吊子的修為，絕對打不給她。
秦歡咬了咬牙：那咋辦，跟她回去，那也太丟臉了，老子可不想回去，幾位真人之死很是蹊蹺，我還要去找彩月，哪兒來的閑工夫陪他們鬧。
卷軸不做答複，顯然也是想不出任何辦法。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任何詭計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既如此，那隻好厚著臉皮求饒了！
秦歡幹咳兩聲，抱拳拱手道：“師姐，我真的不能留下來，總之我絕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全真教的事，你便放我離開好不好。”
玄音表情堅決地搖搖頭：“不好！”
秦歡心中一陣煩躁，攤手吼道：“那你要怎樣才肯放我走？”
“接我一劍！”玄音淡淡道。
“我打不過你！”秦歡說道。
玄音臉色一愣，沒想到秦歡居然直接承認自己不是她對手，男人不是都很要麵子的嗎？
“那就跟我回去。”玄音板著臉說。
秦歡搖搖頭：“不回去。”
玄音目光一冷，手中凝成的長劍散發出強大的氣息，隻要她心念一動，就可揮劍刺出。
秦歡見她氣場如此強大，不禁後退幾步，暗暗著急不知該如何應對。
這時後方大雨中跑來一道身影，正是追趕過來的淩霄。
“師姐手下留情，手下留情！”淩霄慌慌張張地大聲呼喊，提著一把木劍快步跑來，攔在了兩人中間。
“師姐手下留情！”淩霄喘了喘氣又道。
玄音揮手散掉長劍，冷冷道：“為何阻攔我？”
淩霄訕訕一笑，扭頭看向秦歡，歪了歪嘴小聲道：“快走啊，去救郭姑娘，我幫你攔著她！”
秦歡臉色一愣：“為什麽幫我？”
淩霄冷笑道：“我可不是為了幫你，我心裏恨不得殺了你，你毀我道心，遲早我會跟你堂堂正正的打一場！”
“有趣有趣！”秦歡哈哈大笑兩聲，“你這道士凡心未盡，修行不夠哦！”
說罷秦歡便轉身朝前方跑去。
淩霄攔在玄音身前，玄音沒去追趕，盡管她可以輕易地追上。
待到秦歡消失在雨幕中，淩霄才鬆了口氣，低下頭怔然不語，眼神充滿了掙紮：大道光明，師傅，您這樣做真的是對的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