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第010章


  這婚事定得匆忙,傅瑤兄長尚在白鹿書院,壓根來不及趕回來,至於在江南的長姐,甚至要等她嫁到謝家之後,才能收到這消息。


  傅瑤是家中最小的女兒,闔家上下都將她視作掌上明珠,誰也捨不得讓她受委屈,沒成想卻在成親這麼大的事上栽了。


  就算謝朝雲已經儘可能地將事情做到最好,給足了面子,可顏氏一想起來,仍舊覺著如鯁在喉。


  但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不過是平白惹得人更難過。顏氏也只能將心中的怨言咽下,勉強露出個笑來,帶著嬤嬤進了傅瑤院中。


  夜色沉沉,傅瑤穿了件單薄的中衣坐在窗邊,由銀硃拿著巾子幫她擦拭長發。


  興許是剛沐浴過的緣故,她白皙的肌膚透著些淡粉,眸中也帶著水意,在燈火的映襯之下亮亮的,彷彿天上星。


  顏氏的神色不由得溫柔了許多,從銀硃手中接過巾帕,將傅瑤那烏黑柔順的長發攏在其中,慢慢地擦拭著。


  侍女們退了出去,內室便只剩了母女二人。


  傅瑤偏了偏頭,笑道:「娘親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明日就是你大婚的日子,娘自然是要來看看,同你說會兒話的。」顏氏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轉而又嘆道,「若是你長姐也在就好了。」


  傅瑤眼睫微顫,低聲道:「是啊。」


  前些日子她要回京時,長姐說,姐夫這半年八成就能調回京城來,屆時一家人就能時常見面了,還開玩笑說,這麼一來就不會錯過她的婚事。


  畢竟按常理來說,從相看到最終定親成婚,怎麼也得半年的功夫。誰能料到轉眼間,不過幾日,她明日就要出嫁了呢?

  「罷了,不說這個了。」顏氏放下帕巾,在一旁坐了,將來時帶的那木匣打開給傅瑤看,「這些啊,是娘給你準備的嫁妝,有早就備好的鋪子和田地,也有這次謝家送來的聘禮……」


  「興許是也覺著虧欠了你的緣故,謝家下聘時很是大手筆,娘同你爹商量好了,那些聘禮都給你充作嫁妝。」顏氏將其中的各種地契拿出來給傅瑤看,「無論將來如何,有這些傍身,你都可以過得更好些。」


  傅瑤先前雖也接觸過相關事宜,但並未正經學過,更沒接觸過這麼多的鋪子、莊子和田地,頓時手足無措起來:「若不然還是您幫我管著吧?我怕自己料理不來。」


  「哪有這樣的道理?」顏氏搖了搖頭,「是我的疏忽。你自小愛玩,我也不願拘著你,便想著等到議親之時再正經教你操持中饋,誰曾想遇著這事,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沒等傅瑤說話,她又繼續道:「你自己慢慢試著上手,若是有什麼不懂不會的,再來問我就是。至於謝家那邊……你就不用多管了。有謝朝雲在,輪不到你來管,倒也算是省心。」


  傅瑤點點頭,應了下來。


  顏氏又叮囑了許多零零碎碎的事情,夜色漸濃,她遲疑片刻,又拿出本小冊子。


  傅瑤原本聽得已經有些困了,也沒在意,接過來隨手翻了下,及至看清楚其中的內容之後,倒像是被火給灼了下似的,下意識地扔開了。


  她自小愛看雜書,什麼山水遊記、奇聞異志和亂七八糟的話本子都看,故而也就不可避免地看過些「淫詞艷曲」,對那事並不算是一無所知。


  可方才那冊子上面卻是繪的圖,直白得很。


  她初時壓根沒反應過來,及至看明白后,只覺著腦中一熱,紅暈霎時從臉頰蔓延到脖頸。


  「這,這……」傅瑤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不必這麼害羞。姑娘出嫁之前,都是要將這事給說明白的,免得什麼都不懂,屆時少不得要吃罪受苦。」顏氏看著她的紅得彷彿都要滴血的耳垂,忍不住笑了聲。但想到謝家之後,神情又冷了下來,勉強笑道,「不過,你明日是可以免受這罪,也算是個好事。」


  謝遲如今還昏迷不醒,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醒了,以他那個身體也是做不了什麼的。


  簡而言之,就是他不行。


  傅瑤一手捂臉,一手拿了茶盞來,灌了半杯茶:「我用不著這個,還是不講了吧?」


  雖說她也知道都有這麼一遭,但若真要娘親坐在這裡同她將這件事掰扯清楚,她怕是都要熱得熟透了。


  「也行,你回頭自己大略看看好了。」顏氏將那小冊子放在了她枕下,又摸了摸她的鬢髮,柔聲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傅瑤連忙站起身來,送她出了門。


  恰逢十五,圓月高懸,月華如水傾瀉而下,哪怕是熄了燈也依舊能見著光亮。


  傅瑤原本的那點睡意已經徹底沒了蹤影,她盯著窗子上的樹影看了會兒,翻了個身,猶豫許久之後,慢慢地將枕下那冊子給一點點抽了出來。


  借著那點月光,是看不清楚其上的字,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個圖畫的形。


  傅瑤心中既覺著難為情,又忍不住好奇,咬著被角,時不時地看上一眼,紅著臉,倒像是抹多了胭脂似的。不過看著看著,紙上那兩人的姿態越來越古怪,她那點難為情逐漸被疑惑給取代了,忍不住嘀咕了句:「這……是什麼?」


  外間守著的銀硃像是聽了動靜,起身到裡間來看,傅瑤聽到腳步聲之後,連忙將那冊子隨意地塞到了枕下。


  「姑娘還沒睡嗎?」銀硃小聲問道,「要喝水嗎?」


  傅瑤扯著錦被遮了大半張臉,含糊不清地答:「不用,我這就睡。」


  及至銀硃離開后,她鬆了口氣,倒也沒了旁的心思,又翻了個身後,不多時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銀硃她們尚未來叫,傅瑤便反常地自己醒了過來。她還有些困意,盯著床帳上的墜子看了會兒,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日就要成親了。」


  這兩日,闔府上下都忙翻了天,傅瑤卻是那個最清閑的人,以至於到如今都沒什麼真實感。


  婚禮在傍晚,她起身梳洗用過早飯之後,就又沒了事情,在院中的鞦韆上坐著發愣。


  「姜姑娘來了。」


  傅瑤聽了這話后,隨即回過神來,眼前一亮:「阿寧!」


  姜從寧見她飛鳥投林似的撲了上來,連忙扶了一把,笑道:「怎麼還是不見穩重?」


  傅瑤拉著她進了房中,又將侍女都給遣了出去,儼然一副要說悄悄話的架勢。


  「聽聞賜婚旨意后,我就打算來見你的,只是又想著你家中必然忙得厲害,便不好來打擾。」姜從寧打量著傅瑤的模樣,「如今見著你,我也算是可以放下心來了。」


  那道突如其來的賜婚聖旨傳開后,眾人皆是大吃一驚,有感慨同情的,也有幸災樂禍的。


  畢竟傅瑤可是出了名的美人,這些年來羨慕、含酸的人不少,如今眼見著這麼個美人竟然要嫁給一個昏迷不醒,甚至極可能時日不多的病秧子,才算是出了那口憋了多年的氣。


  這幾日,閨秀們見面之時,必然會提起傅瑤這件事情,都猜她如今八成正在家中以淚洗面。


  姜從寧是知曉傅瑤傾慕謝遲的,但若易地而處,就算她心儀某個人,也不會願意承擔著莫大的風險嫁過去沖喜。故而她這兩日也沒少擔心傅瑤,直到如今,方才得以鬆了口氣。


  「我這兩日閑得無趣,又不能同旁人提,可算是將你給盼過來了。」傅瑤如釋重負道。


  旁人皆以為她這兩日是鬱鬱寡歡,說話做事皆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個不對惹得她崩潰。傅瑤也順水推舟地默認了,除了見祖母和娘親外,其他時間都將自己一人關在房中。


  姜從寧笑了聲,感慨道:「此事著實出人意料,但竟也算是歪打正著,叫你那一腔痴情有了去處。」


  她雖擔心謝遲究竟能不能好轉,但今日終歸是傅瑤大婚的日子,不好說那些喪氣話來掃興。


  傅瑤與姜從寧聊了許久,又一道用了午飯,稍作歇息后便正經準備起來。


  到了此時,傅瑤後知後覺地開始緊張起來,姜從寧便一直在她身邊,同她閑聊排解。


  宮女們為傅瑤綰了髮髻,上了妝,又伺候著傅瑤換上了層層繁複的嫁衣,理好了系帶。衣擺鋪開來,其上的精緻的綉紋栩栩如生,恰到好處的寶石珠玉猶如點睛之筆。


  正紅色的嫁衣襯得傅瑤肌膚愈白,欺霜賽雪一般,又為她平添了些艷色。


  眾人眼中都多了些驚艷,饒是這些年來已經見慣了傅瑤的美貌,姜從寧還是不由得讚歎了句:「說是傾國傾城也不為過了。」


  及至晚些時候,外邊隱約傳來樂聲,隨即有侍女來回稟,說是謝家迎親的隊伍到了。


  宮女們為她蓋上蓋頭,傅瑤眼前一片紅,忍不住掀開一角,抬眼看向一旁的姜從寧。


  「去吧,」姜從寧將此看在眼中,含笑祝道,「諸事順意。」


  傅瑤也笑了笑,站起身來,扶著銀硃出了門。


  謝家迎親的隊伍排場很大,一路上引得許多人圍觀,可卻偏偏少了新郎官。謝遲自然是沒辦法親自來迎親的,傅瑤早就知道,也沒什麼怨言。


  只是在辭別了爹娘與祖母,再到門前上花轎的這一路上,雖被侍女宮女們簇擁著,卻忽而覺著孤單。


  「姑娘,」銀硃小聲提醒道,「仔細哭花了妝。」


  傅瑤強忍著淚意,點了點頭,發上的步搖微微晃動,映著夕陽餘暉的光。


  還未出家門,傅瑤已經開始想爹娘和祖母了,可她也知道,這路是沒法回頭的。及至踏出門檻,奏樂聲撲面而來,迎親的隊伍佔了門前的一條長街,她以團扇遮面,由銀硃扶著上了轎子。


  外間的司儀在依著規矩說些什麼,但傅瑤並沒聽清,也沒心思聽。


  她接受了自己離開家的事實后,便迫切地,十分迫切地,想要見到謝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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