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第 22 章


  第022章


  這日,謝朝雲留了傅瑤許久,陸陸續續地同她講了許多事情,有關於管家庶務的,也有關於朝局勢力的,甚至還有些謝遲少年時的趣事。


  傅瑤聽得津津有味,她並不算是個很敏銳的人,但到後來也覺出不對來——


  謝朝雲這個態度,倒像是在一股腦交代事情一樣。


  「阿雲,你……」傅瑤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問。


  謝朝雲笑著搖了搖頭:「我的確是有個打算,但未必能成,興許等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若是謝遲在這裡,立時就能猜出她打的什麼主意,可傅瑤本就一知半解,對謝朝雲的舊事並不知情,故而也想不到她究竟有什麼打算,只能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惑。


  傅瑤在聽雨軒留了許久,午飯都是同謝朝雲一起吃的,一直到暮色四合方才回了正院。


  謝遲尚未回府,傅瑤也沒什麼胃口,晚飯只喝了小半碗湯。


  獨自安靜下來后,她便開始回想謝朝雲白日里同她講的那些事情,原本的憤怒散去許多,後知後覺地開始替謝遲覺著委屈。


  那些人,既要仰仗著謝遲的本事能耐,又不願看著他大權在握,寧願勾結北狄都想要他的命。可真到最後釀成大禍,卻還指望謝遲拖著病體來料理。


  哪有這樣的道理?

  傅瑤趴在桌案旁發愣,她這些日子將謝遲的忙碌看在眼中,如今便愈發覺著不平。若換了她,八成就要撂挑子不幹了,可謝遲卻還在費心收拾這爛局,直到如今都還沒回家來。


  案上放著許多往來文書,還有北境的輿圖,上面密密麻麻地做足了標記,皆是心血煎熬。


  傅瑤輕輕地撫過那輿圖,心中百感交集。


  「太傅興許是有事,夫人還是早些歇息吧,不必特地等候。」月杉又來勸道。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去了,屋裡屋外都點上了燈,夜色朦朧。傅瑤堅定地搖了搖頭,示意月杉不必再勸:「我要等他回來。」


  月杉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得隨她去了。


  謝遲回來時已是深夜,太醫雖說他的病情好了許多,能夠隨意走動,但也不代表著可以勞心勞力一整日。他在外時強撐著沒表露出來,可回到家中后,便沒再掩飾倦容。


  「廚房還留著熱菜熱湯,太傅要用些嗎?還是直接歇息?」月杉小聲問道。


  「不必了。」謝遲進了內室,一眼便見著伏在案上睡去的傅瑤,愣了下。


  她睡得並不安穩,也不知夢見了什麼,柳眉皺著,搭在一旁的手緊緊地攥著,似是在同誰生氣一般。昏黃的燭光灑在她的側臉上,鍍了層朦朦朧朧的光,纖長濃密的眼睫投下影子,倒像是小扇子似的。


  肩上披著的外衫也已經滑落一大半,搖搖欲墜,讓人想要上前去替她蓋好了。


  月杉連忙解釋道:「奴婢先前已經勸過,可夫人執意要等您回來……」


  謝遲有些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后低聲道:「不必如此。」


  他並不習慣家中有人等候,如今也說不出心中是何滋味。


  月杉應了聲:「奴婢下次會多勸勸的。」


  傅瑤像是聽到兩人說話似的,眼睫微顫,隨即醒過來。


  她眼中霧氣朦朧,寫滿了困意,但見著謝遲之後還是露出個笑來,軟著聲音問道:「你怎麼才回來呀?」她揉了揉眼,又問道:「吃晚飯了嗎?」


  謝遲垂眼看著她:「早些休息吧。」


  傅瑤點了點頭,她早已經梳洗妥當,放下外衫之後便乖乖地上了床,但卻並沒立時就睡,而是抱著被子看謝遲寬衣解帶。


  與平素里在家的閑散打扮大不相同,謝遲今日入宮議事,穿的是公服,沉紫色的錦袍襯得他愈發氣度卓然,長身玉立,讓人見了便不由得想要多看幾眼。


  謝遲解下腰間的玉帶,換下外袍,一回身便對上了傅瑤灼然的目光,動作微頓:「看什麼?方才不是都困得睜不開眼了嗎?」


  傅瑤半張臉埋在錦被裡,就一雙杏眼露在外邊,眨了眨,笑而不語。


  侍女們知情識趣地退了出去,謝遲親自吹熄了燭火,在外側躺了下來。想了想,他又轉過身去看向傅瑤,低聲道:「下次不要再等了。」


  傅瑤湊近了些,問道:「那你下次可不可以早些回來?」


  一直以來,傅瑤都是極有分寸的,提要求的時候也都是小心翼翼的,可這次卻是過了線。謝遲可以容許她在院中架個鞦韆,卻不會容許她對自己的事情指手畫腳。


  但想到方才她伏在案上睡覺的模樣,謝遲也沒有將話說得太絕,只是沉吟道:「我不喜歡旁人多管我的事。」


  傅瑤抿了抿唇,輕輕地「嗯」了聲,便不再多說了。


  她想讓謝遲早些回來,並不是因為自己想要黏著他,而是一想起白日里的事情謝朝雲所說的事情,就替他覺著不值——為何要為了那些事情,空耗自己的身體呢?

  可這其中的緣由是不能說的,若是說了,謝遲只會愈發地覺著被冒犯了。


  一室寂靜,謝遲能聽到身旁的呼吸聲,知道她並未睡著,也能嗅到她身上的那股幽香。片刻后,他又說道:「你若是在家中覺著無趣,大可以隨意出門去逛,不必顧忌什麼規矩。」


  旁人家的新婦,需得小心侍奉公婆,同妯娌打好關係,平日里也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謝家卻並沒這些規矩,謝遲也沒想過拿什麼女戒女訓來苛求傅瑤。


  傅瑤的確沒睡著,聽了謝遲這話后,先是小小地應了聲,想通之後又笑了起來。


  「這很值得高興嗎?」謝遲問道。


  「出門去逛是值得高興那麼一點,但最值得高興的是……」傅瑤湊得更近了些,同謝遲四目相對,笑道,「我覺著,你彷彿是在哄我。」


  兩人之間離得很近,彷彿下一刻就會貼在一起,讓謝遲驟然想起昨夜那一吻來,思緒亂了一瞬,而後方才沉聲道:「你想岔了。」


  「是嗎?」傅瑤故意嘆了口氣,轉而又笑道,「那我也樂意自作多情。」


  她先前那點難過一掃而空,很是滿足地躺回了自己枕上,高高興興地準備睡覺。


  謝遲卻像是下台階時一腳踩空了似的,抿了抿唇,又莫名覺著有些煩躁,將被子掀開了些。


  兩人之間仍舊是傅瑤先睡著的,謝遲下床去喝了半杯溫水,借著窗外的月色,甚至能看清她微微翹起的唇角。


  謝遲並不愛自欺欺人,他盯著傅瑤的睡顏看了會兒,坦然地承認了自己那莫名煩躁的來源——他原以為傅瑤湊過來時是要如同先前那般吻他,可卻沒有。


  雖然有些難以置信,但的確是這樣。


  從來都是謝遲拿捏著旁人的情緒,操控於股掌之上,這還是難得他被旁人牽著走。


  這並不是個好的徵兆,謝遲暗暗地想,自己或許應該疏遠傅瑤一些,而不是由著她這樣潛移默化地得寸進尺。


  謝遲很少會做夢,可是夜,他卻夢到了少年時的舊事。


  那時候他被曾經的好友們拐去青樓喝花酒,環肥燕瘦的美人們在旁侍奉,見他生得好,便都躍躍欲試地想要往他懷中鑽,好友們也在一旁起鬨。滿室脂粉香氣混著酒氣,甜膩得讓人反胃,有一美人借著斟酒的機會倒在了他身上,他卻仍舊沒什麼綺念,直接將人給推開了。


  自那以後,他便再沒去過那種地方。


  可夢中卻有所不同,他懷中不知何時多了個美人,不依不饒地纏著,推也推不開。謝遲不耐煩地擰起眉,正要發怒時,卻見懷中那美人仰起頭來,竟赫然是傅瑤的模樣。


  謝遲隨即醒來,一垂眼,便見著了不知何時到了自己懷中的傅瑤。明明是兩床被子,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睡的,竟然能挪了這麼多。


  傅瑤仍在沉沉地睡著,單薄的中衣散開些,露出其下藕荷色的小衣,半遮半掩。她的肌膚如玉脂般,形狀優美的鎖骨之下,是玲瓏起伏的身形……


  謝遲沉默著,片刻后挪開了目光,可清晨的身體卻要格外誠實些。察覺到那異樣的變化后,他猛地推開了懷中的傅瑤,坐起身來。


  他是一個正常的男人,這些年來偶爾也會發生,可大都置之不理,反正過會兒就過去了。


  可這次卻有所不同,彷彿像是誰在他身體里點了把火似的,血都熱了些,久久都未曾消散。


  謝遲看向沉睡中的傅瑤,喘了口氣,披衣起身離了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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