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眼神激戰
這天巳時，雲妝從地道裏殺進宮把尚在床上翻滾不肯起身的我搖醒。
我心裏那個氣啊，什麽阿貓阿狗都往我地道裏鑽，我的臥房又不是菜市場。
雲妝見我又倒了下去，心急火燎道：“姑娘，你不能再睡了，閣主他現在急需你的救助！”
我嚎啕道：“他又整啥幺蛾子了？”
“姑娘你先別問那麽多，快些起身洗漱一下吧，遲了必會誤了大事！”
由於她打的是救主如救火的名號，我也不能耽擱，隻能隨意收拾一番暈乎乎地跟著她從地道潛出宮去。
出了地道，早有馬車在地道口相候，上了馬車，往南進發。
向南的路是驃騎營坐鎮的騎馬場，依這架勢……
我神智略略清醒了些：“這是要去騎馬場嗎？”
雲妝尚未作答，我已經恍然想到了什麽。
“對了，西岐的使臣是不是已經進京了？”
雲妝麵色一僵，漏出東窗事發的訕笑：“姑娘英明！”
“那你家閣主大人是沒事的嘍！”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比較慈祥。
“……”雲妝默不作聲地偷眼瞄我，還微不可察地堵到車門口去，我心裏暗笑，姐若想逃，哪裏還會鑽車門，直接就扒窗出去了。
我盛氣淩人地睨著雲妝：“怎麽？顧元熙是想讓你把我騙過來給百裏昊瞧瞧？”
“姑娘，你就別再問了，我真的不知道。”雲妝撒起慌來也夠蹩腳的了，一個勁地摸鼻子。
我正猶豫著要不要給她補一課教教她說謊的素養，前方突然傳來一聲駿馬的嘶叫，車簾被掀開，進來了一個身披大白毛氅的人，風帽一脫，露出了一張魅惑眾生的桃花臉。
“閣主，你可算來了！”雲妝鄭重地舒了口氣。
“好了，現在進騎馬場裏去！”顧元熙邊說邊把手插進我的衣兜裏，凍得我起雞皮疙瘩。
“這大冷天的你讓人把我從溫床裏拖到騎馬場是想幹嘛？”我甩脫顧元熙那雙冰棒似的手，抱怨道。
顧元熙剛想張口說些什麽，車簾突然被掀開，一張嫩牛四方臉探了進來，笑得剽悍無匹：“麟哥哥，真的是你啊！方才風吹簾動我依稀瞧見車裏的人便覺得是你，果然沒錯！”
顧元熙笑著回了句：“蓁妹，好久不見啊，你還是那麽帥氣！”
這丫口中的蓁妹叫拓跋蓁，是西岐有名的巾幗美女，她父親便是當年扶百裏濤——也就是我皇舅上位的第一功臣，她本人也因戰功赫赫被封為女將軍，我雖與她素未謀麵，卻看過國手丹青繪她的風采，畫得簡直是一絲不差。
曾聽袁翊琛與閣裏的幾個兄弟磨牙閑嗑，講到過這沒把天下男人放入眼中的鐵娘子對顧元熙如何如何的稀罕，受不得別的姑娘靠他三尺近，此番我與顧元熙同坐一車，還不得讓她生吞活剝了？
她的眼刀子往我這邊一紮，嚇得我忙不迭往外撤。
“肚子好餓，我下去買點吃的哈！”雲妝顯然比我更緊張，搶著跳車。
我跟著就想往外竄，被顧元熙一把拉住。
“嫣兒，蓁妹是我遊曆西岐的時候認識的，她可是西岐第一女將軍，見過她馬上英姿的男子無一不為她傾倒！”顧元熙陶醉道。
他此番拉我出來顯見是想拿我擋桃花的，姑娘我大氣又仗義不會介意，可這賤貨一邊拿我當人肉盾牌一邊還色眯眯地勾引拓跋蓁，我夾在中間儼然是個第三者，拓跋蓁縱有無限火氣也隻往我身上撒，我兼的不是桃花盾而是冤大頭的職兒，自然不能吃這啞巴虧。
正想提示拓跋蓁我隻是個路人甲，拓跋蓁卻率先用下巴指了指我：“麟哥哥，她是誰呀？”
顧元熙捏了捏我的臉，笑答：“我娘子，顧小嫣！”
顧你妹！
“討厭啦，幹嘛捏人家臉！”我撒嬌著拍開顧元熙的賤爪，笑眯眯地言簡意賅地給拓跋蓁解釋：“將軍你好，其實我是這個衛大人的親妹妹！”
“聽到了吧，她說是我的情妹妹！”顧元熙笑道。
我頂著一張紫薯臉，不動聲色地揪著顧元熙腰間的橫肉，回之一擰。
“我哥是個老不正經，將軍千萬別誤會，我真的隻是他妹妹。”我心有戚戚地看著拓跋蓁，思量著如果顧元熙繼續抽瘋，她會不會把我當蒼蠅一掌拍死。
幸好，這姑娘不僅明事理，還高智商：“麟哥哥還是那麽愛開玩笑，今早我問過袁叔了，他說你還沒有娶妻！”
“拜堂不過是個儀式，改日哥哥請你喝喜酒！”顧元熙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
西岐是馬背上的民族，鳳魅央將汗血寶馬相贈，投其所好，禮數周到，他們也不敢造次。
顧元熙領我入座，占了一個挺顯眼的席位，我一眼便看見對麵坐著的韓禎，心陡然一縮，直覺想逃。
顧元熙把我摁在原位：“要直麵挫折，你這樣逃避下去什麽時候才能戰勝你的敵人？”
我惱怒之餘，把希望寄托在鳳魅央身上，企圖借他金口逃脫，可他忒不警醒，連個眼角也不曾沾我一下，我那雙眼睛要是會穿洞的話，鳳魅央早成了篩子。
我轉而去尋蓮雪，瞬間卻與皇太後對上了。
山頂的婆婆終於人間走了一遭，不容易啊！
這麽想著，太後突然朝我這邊看了過來，嚇得我趕緊縮回目光，心裏直念叨阿尼陀佛。
這時，顧元熙擎著一塊豬蹄肉浪笑地埋到我肩上，被我狠狠瞪了回去。
顧元熙鍥而不舍，討好地把豬蹄肉喂到我嘴邊。
我嫌棄地別過臉，兀自拾板栗剝了吃，為了不把迎接使臣的宴席變成暮嫣池的葬禮，我必須讓自己卑微得就像顆塵埃，最好讓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我是個跑龍套的。
顧元熙哪裏肯依，托著那豬蹄肉甚猥瑣地纏個沒完，已經有好些賓客興致勃勃地把目光擱在我倆身上。
我搶過那豬蹄肉猛扣到桌上，齜牙咧嘴地朝他擺弄嘴型：“你——夠——了！”
本來熱熱鬧鬧的酒席不知為何變得沉靜下來，我自問由頭都尾沒說過一個字，眾人卻不知為何皆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來。陡然抬頭對上鳳伉儷那兩雙蘊含著千言萬語的眼睛，我方曉得，他們終於識出我了。
我將胸口一捂，假做嘔吐狀，起身就要往茅廁的方向衝去。
顧元熙一把將我摁坐回原位，一手緊箍著我的水桶腰，一手輕搭著我肉墩墩的後背，頻頻回笑：“我娘子害喜得厲害！”
鳳魅央和拓跋蓁兩個人的眼神簡直要把我分吃了，我心中一陣悲鳴，狂躁地連連擺手否認。
拓跋蓁的眼神在顧元熙與鳳魅央徘徊了一會兒，突然斟滿了兩大碗酒，起身道：“陛下，我岐人向來以酒會友，拓跋蓁今日難得遇到對得上眼的姑娘，不知陛下可否準許我倆對飲？”
鳳魅央瞟了我一眼，道：“能與拓跋將軍對飲，是她的榮幸！”
我隻得接過拓跋蓁遞過來的酒碗，百忙中不忘砸給顧元熙一記幽怨的白眸。
“嫣姑娘不會不給我麵子吧？”拓跋蓁哪裏肯放過我，繼續吊在那裏。
這酒給烈的，真不是人能喝的！我勉強喝完一碗，顧元熙抽瘋似的鼓起掌來。
拓跋蓁的眼神越來越不友善，我遞給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希望她高抬貴手掌下留人。
“嫣姑娘好酒量，陛下何不就此設酒台，讓我們倆比試比試？”拓跋蓁不依不饒。
百裏昊嗬斥了一句：“蓁兒，不得無禮！”
“我隻是想要嫣姑娘喝酒，又不是要殺她，陛下總不至於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遠來降服的客人吧？”拓跋蓁繼續僵著，我又緊張地把目光移回到她身上。
“贏了一個宮女能有什麽麵子，本宮陪你喝，你若能贏，可以跟陛下討個賞賜。”
關鍵時刻還是親妹靠得住啊，知道要用博鏡頭的方式替姐擋災。
鳳魅央臉色鐵青的看著蓮雪，他可不想舉國上下知道他的皇後是個酒鬼。
拓跋蓁一聽皇後都許她跟皇帝討賞了，自然喜不自勝，回頭去問鳳魅央：“陛下，真的嗎？”
“蓁兒，別胡鬧！”百裏昊怕拓跋蓁搞出人命，連連喝止。
他可不知道，我家雪兒是酒中女王！
“我隻是想要跟娘娘喝喝酒，交個朋友，又不是要害她，陛下總不至於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遠來的客人吧？”拓跋蓁是個不聽話的主。
“林公公，讓人到場中心搭個台子吧，我要跟將軍切磋切磋！”蓮雪一往無前道。
鳳魅央無奈，隻得應允，完了回頭狠狠剜我一眼，我隻得裝傻地移開視線。
你剜我也沒用啊，姐酒功火候不到，上台也是給你丟人現眼，雪兒贏了你也有麵子不是？
目光閃避間，恰與楚君諾撞了個正眼，今兒個我的眼神都成利器了，碰上哪位都過兩招。
隻一瞬，他又轉去瞧百裏昊。
我也跟著偷瞄了百裏昊一眼，頓時好像被點醒了什麽，著急地問顧元熙：“你前天跟楚君諾鬧那麽大一出，是不是早就合計好了，怕百裏昊過來求聯姻把我索了去？”
顧元熙驚喜地掐了掐我的臉：“你真是越來越眼毒了哈！”
我拍開他的手，道：“是你們演得太蹩腳了！”
再次抬頭，赫然發現百裏昊正在用一種很複雜的眼光看著我。
這家夥長得跟頭狼似的，看起來危險得讓人不敢靠近，我隻能故作淡然地避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