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寶意一走,青鸞殿里就剩下皇後跟寧王妃。
其他的宮人也都遠遠退開了。
二人對視一眼。
皇后擺手道:「沒旁人了,不用那麼拘謹。」
寧王妃笑著應了一聲「是」。
在成元帝登基前,成王府與寧王府就時常來往,皇後跟寧王妃也關係要好。
皇后嘆了一口氣,對她說道:「拿寧王府賑災做引子,好引得其他人也一起來為這水災的事情出錢出力,說起來實在是對不起你們。」
尤其是孩子們,一腔赤誠,卻被這樣利用。
寧王妃寬慰道:「這個不打緊,能為大周朝多做些事便好。」
何況這個法子還是寧王自己想的,又沒人逼他這麼做。
她補充道,「今日為什麼進宮來,寶意都不知道呢,我跟王爺都沒打算告訴她們。」
皇後點了點頭,誇讚了寶意一番:「我看寶意倒像是一直教養在你身邊。」進退有度,性情也大方。
寧王妃感慨:「是啊,這孩子吃了不少苦,但是很聰明,不管學什麼,一教就會。」所以回到身邊才短短時日,就脫胎換骨,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皇后忽然問道:「可定了人家沒有?」
寧王妃搖了搖頭:「還小呢,想著多留兩年。」
便是這狸貓換太子的真相沒爆出來時,在她身邊養著的還是柔嘉的時候,寧王妃都沒想著這麼快嫁女兒。
皇后眼中帶著笑意,問她:「那你看我家璟兒怎麼樣?」
寧王妃原本伸手去端茶,聽見這話手上的動作一頓,看向皇后。
不是說好只是假裝一下,怎麼看上去還像是來真的了?
皇后神色自若地等著她的答案,看上去確實是在說真的。
這令寧王妃不免也考慮了起來……四皇子蕭璟非常好,可以說是過於好了。
寶意要是沒丟過,一直在寧王妃身邊養大的話,這樣嫁他也是高嫁了。
雖說寧王妃對自己的女兒這些年的遭遇只有歉疚,並沒有其他,可外人卻不一定是這樣的想法。
皇后可以不在意,可四皇子心中又如何看寶意呢?
寶意從小受到那麼多委屈,寧王妃不求她以後嫁得榮華富貴,只希望她能順心如意。
她想清楚以後,便繼續把茶杯端起。
緩緩喝一口茶,才對皇后說:「這件事情主要還是看寶意,她還小,先看兩年再說吧。」
皇后一聽,她這是不立刻答應,但是也沒馬上回絕。
皇后心想,他們璟兒到底是好,讓心疼寶貝女兒的寧王妃都無法立刻拒絕。
她微微一笑,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換了個話題。
寧王妃聽她問道:「沈尚書孫女的孝期該滿了吧?」
「對,便是這月里的事情了。」
說到這個,也是一樁好事,寧王妃臉上笑容更盛了。
長子跟沈家姑娘早早定了親,沈家姑娘為了守孝,才遲了三年。
「現在終於該成婚了。」
寧王妃舒了一口氣,「詡兒這後面還有兩個弟弟呢,都跟著蹉跎。」
皇后笑道:「聽空聞大師說,易行的腿也有好轉?」
「娘娘也聽見了?」寧王妃喜不自勝,「是的,是說能大好了。」
皇後放下茶杯,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你看這好事都湊到一起來了,往後你這心裡的憂慮便都去了,只快快樂樂地想著兒孫的福吧。」
假山旁,寶意同五公主行禮,五公主卻很惶然地扶她起來。
彷彿從來沒有人對她這樣恭敬過。
五公主的婢女對寶意跪了下來:「謝郡主救奴婢,為公主解圍。」
寶意伸手去扶她:「起來吧。」
五公主一瞬不瞬地看著寶意:「你……是父皇新封的永泰郡主?」
說話間眼睛閃著光芒。
她知道寶意,原以為寶意這些年過得這麼不好,應當是同自己很像的。
可現在看寶意,卻不是那樣。
寶意確實是看她同病相憐,才想法子幫她解了圍。
在這宮中想要活得好,就應當有靠山。
寶意想著攜了五公主的手,懇切地道:「我方才借了皇後娘娘的名為公主解圍,公主不妨隨我一起去青鸞殿給皇後娘娘請安吧。」
這樣一來既不會留下話柄,也能讓五公主在皇後面前露露臉。
於雪晴看樣子已經不是第一次欺負五公主了,寶意能為她解圍一次,卻不可能次次都出現。
五公主也明白這一點,點頭道:「嗯,我跟你去。」
兩個少女走在一處,五公主已然忘了方才經受的事。
她對寶意訴說著自己的羨慕,父皇親封她做永泰郡主,又因她施粥賑災的事對她大大嘉賞。
三言兩語之間,儼然把寶意當成了自己的偶像。
寶意走在她身旁,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道:「我們處在劣勢,都是要想辦法為自己爭取的。」
五公主一愣,知道寶意幫自己,確實是因為看著兩人境遇相似了。
眼下可能是要跟自己說一些辦法。
她更加靠近了寶意,小聲道:「我該怎麼做?」
寶意說:「公主先要明白,在宮中可以依靠的人是誰。公主的母親早逝,親姐又已經出嫁,現在能依靠的就是皇上和皇後娘娘了。」
寶意沒說於貴妃,因為於雪晴跟五公主早已對立。
如果於貴妃可以依靠,那她的侄女第一次欺負她就會被攔下。
不會發展到今日這樣。
五公主聽寶意輕而快地道:「公主想想自己擅長什麼,若是擅長女紅,就多為皇上和皇後娘娘做些物件;若是擅長廚藝,就多做些吃食,時常地送去;若擅長書畫,便多寫多畫些;若都不會,那便用些笨法子,多為父母手足誠心祈福,抄寫佛經。」
這樣讓皇上皇后時時刻刻被提醒著還有這麼一個女兒,自然就會對她多加看護,多加垂憐。
五公主聽得連連點頭,她的女紅是不錯的,廚藝也是可以的。
只是這些事,從來沒人跟她說過。
寶意看著她臉上的神情變化,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身邊的丫鬟雖忠心,但到底年紀小,也不夠機靈。
身邊年長的宮人,大概心都不在她身上,也不可能提醒。
五公主雖怯懦,但是遇上自己嚮往的永泰郡主說這話,卻是完全聽了進去。
「我知道了。」她對寶意點了點頭,又問,「如果我選擇為父皇母后做衣物吃食,那兄姐呢?」
說完望著寶意,等著她告訴自己對兄姐該如何。
寶意一想,皇后膝下就只有四皇子常出入宮中,蕭璟……
她開口道:「公主若是為皇上皇后做了什麼,遇見你四哥,也為他準備一份吧。」
五公主認真地記下了,說道:「好!」
見她都記著了,想著她以後應該在宮裡就不會那麼難熬,寶意也鬆了一口氣。
旋即又想起五公主先前說那些話,話里對宮外帶著神往,寶意於是試探著問道,「公主在宮中,想出來玩嗎?」
「想的。」五公主走在她身邊,抿了抿唇。
她自是想出去的,可是不像其他姐妹,要麼是已經嫁出了宮,要麼是得寵,在京中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引領潮流。自己無人相邀,而旁人邀請她們去,都來不及。
見她這樣想出來,寶意於是說道:「若是公主不嫌棄的話,過幾日我們寧王府舉辦賞花宴,我想邀請公主來做我的座上賓。」
「真的?」五公主喜出望外,隨即又猶豫了起來,「可我去了會不會給你丟人?」
「怎麼會?」寶意安慰道,「我剛被父母認回來,從前可是做丫鬟的,公主不要嫌棄我才是。」
「我不會!」五公主聽了她的話,忙抓著寶意的手急急地道。
寶意對她這樣好,還告訴她那麼多,她已經認定寶意是自己人生中第一個好朋友了。
兩人一起回來的時候,皇后與寧王妃的交談已經告一段落。
皇后見寶意是一個人出去,回來的時候卻是同五公主一起,倒也不奇怪。
從入了宮以後,五公主就鮮少在晨昏定省之外的時間在青鸞殿出現。今日過來,大概是終於適應了宮中生活,鼓起勇氣來請安了。
「兒臣見過母后。」
聽了寶意的話,五公主知道自己要對皇後娘娘主動親近,就比往常有了更多的話。
皇后看著女兒今日這樣活潑了幾分,倒也顯出少女的可愛,便留了她今晚在青鸞殿一起用晚膳。
五公主喜出望外,謝了皇后的恩,又眼睛發亮地看向寶意。
寶意對她露出一個微笑,梨渦淺淺印在公主眼中。
掌燈時分,成元帝才來了皇後宮中。
這是寶意第一次見這位帝王,只覺得蕭璟在眉眼之間跟他的父皇有幾分相似,便是五公主也像他。這皇家的血脈,可以說是極其霸道了。
寶意隨皇后、母親一起行禮,五公主也跪在她身旁。
成元帝扶了皇后,說道:「起來吧。」
他在皇後身邊入座,看著他們北周這最有錢的郡主。
就像寧王在自己面前不自覺地炫耀過的那樣,寶意長得可愛,讓人見之心喜。
然後這禮儀舉止,還有氣度,也是完全讓人挑不出錯處。
成元帝看著看著,不由得就動了心思。
他們家老三跟老四都還尚未婚配呢,要是寶意能嫁了他們其中一個做正妃,那就……
成元帝想著,忍不住看向了皇后。
帝后一心,皇帝在想什麼,皇后自然也是知道的,她對成元帝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皇后一搖頭,成元帝便知道她這是已經向寧王妃提過了,不過寧王妃顯然沒有答應。
但是看上去應該也沒有完全不答應?
總之就是還有機會。
這樣一想,成元帝心情就更好了,對這個難得在自己面前出現的女兒也關懷。
五公主許久未曾得到父皇的注意,頗有些受寵若驚。
在她順勢提出想去參加寧王府的賞花宴時,成元帝也爽快地答應了。
皇后命人傳了晚膳,寧王妃、五公主和寶意被准許同桌用膳。
宮中的膳食自然是精細,可是成元帝的多話,才是讓人驚訝。
在接旨的時候,寶意就已經得了成元帝的隔空讚賞,現在進宮來見了真人,才更真切地體驗到帝王夸人的熱烈。
成元帝對寶意讚不絕口,寧王妃在旁聽著,都有些意外了。
寶意卻反應過來,知道自己捐掉四百萬兩分紅的事,大概是由歐陽昭明口中傳進了成元帝的耳朵里。他這些誇讚不是沖著柔嘉提的施粥賑災來的,今日讓自己隨母親進宮,也不是為了鼓勵這個。
國庫空虛,自己在成元帝面前,不僅是寧王失而復得的明珠,更是大周朝天降的小財神。
這世間財富累積到極致,也能把一個人送上頂峰,連帝王都要禮遇三分。
可惜成元帝不能明著封賞寶意更多,不然怕是要一天一張聖旨,在城中不帶重樣的誇足寧王府十天半月才停。
用過晚膳,成元帝才停止了明裡暗裡的誇讚,回了書房處理國事。
一文錢逼死好漢,寶意都想著是不是該再捐兩年分紅出來了。
寧王妃也帶著寶意告辭,離開的時候帶走了成元帝賞給謝易行的一方硯台。
寶意拿著這錦盒裝的硯台坐在馬車上。
聽母親說道:「皇上從以前就偏疼你三哥,有什麼好的也總喜歡給他備一份。」
要不是小兒子不良於行,不能入朝為官,眼下也應該是大周朝的股肱之臣了。
寶意將錦盒放在膝上,對寧王妃說:「娘,三哥的腿已有好轉了,空聞大師說定能痊癒,娘親不用擔心。三哥總有一天能夠像爹和哥哥們一樣報效朝廷,建功立業,為國分憂。」
寧王妃一樂:「你慣會說話,等回去了,你便親自把這硯台送到你三哥院子里去。」
寶意自然應下。
等馬車回到寧王府,一從上面下來,她第一件事便是把硯台往三哥的院里送去。
謝易行的院子里,依然清靜,寶意一走,這夜間又變回無人伺候。
這個時間,三哥應該是在書房裡看書,或者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寶意想著,徑自去了書房,叫了聲「三哥」才推門進去。
一進來,就看到燈火之下,那張謝易行慣坐的輪椅空在那裡。
而本該坐在上面的人正在扶著桌案,步履艱難,但卻一步一步地憑自己的力量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