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第232章


  車廂里再次陷入安靜, 可跟之前卻有所不同, 在寶意想好自己該怎麼回答他之前, 馬車又停了下來。


  歐陽昭明也正好吃完了她摘回來的那兩顆荔枝, 將荔枝皮跟核都扔進了車上的小火爐里。


  火爐里冒出一篷明亮的火焰, 馬車裡的兩人聽見外面的風雪中響起了一個聲音:「公子, 我們在山頂發現了些打鬥的痕迹。」


  寶意一下緊張起來, 一定是影七!


  見她看向自己,歐陽昭明對她做了個安撫的手勢。


  他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打開了馬車的門, 從車廂里探出身去。


  像這樣的富商之子,如此有興緻,要在入夜之後的風雪天到山中去賞雪, 自然要有實力高強的護衛在前方查探路況, 看是否有猛獸,路是否能走, 又是否易雪崩。


  這兩個護衛在打前哨的時候, 正好遇見一品閣的人從山中歸來。


  他們這一次依然是無功而返, 兩邊相遇, 彼此還停下來交談了兩句。


  畢竟在這個天氣里進山的人,都有些事由, 兩個護衛表現得毫無破綻, 同他們交流了一番, 報上了主家的名字。


  一品閣的人也聽說過這家商行的公子任性,在這裡遇見真是一點也不意外, 確定沒問題之後,他們就繼續垂頭喪氣地回城了。


  兩個護衛則朝著山裡面走。


  他們在四周見到了許多未消的腳印,顯然是剛才他們遇見的那群人在大雪封禁的山裡搜尋什麼。


  他們的上官今日進山,也是來找人的,說不定目標一致。


  這些一品閣的人空手而歸,那就說明大人要找的人可能還在,但也有可能已經遭到不測。


  比如掉下懸崖。


  不管怎樣,他們的動作都得快些。


  一品閣雖然進山搜尋的人數多,但月重闕指派那兩個留在這裡的人經驗不足,能力不夠,所以帶著人這樣把山裡翻了個遍,也沒找到有用的線索。


  而這兩個先遣的卻是監察院在東狄情報據點的精銳,在進山前就已經對這裡有了足夠的了解,搜尋的方法更加專業。


  兩人的身手還極好,手上更有工具,在落滿積雪的群山之間就猶如猿猴一般,靈活地四處攀岩。


  很快,在接近山頂的一處岩石上,他們發現了一個缺口,上面落雪的痕迹不如在其他石面上那樣厚,而在拂開旁邊的雪之後,就見到在岩石上留有打鬥的痕迹。


  這痕迹一直綿延向懸崖邊緣,然後變成了掙扎的痕迹。


  就像是兩個人曾經在這裡打鬥,結果腳下的岩石鬆脫,令他們掉了下去。


  兩人頓時顧不上打鬥,只能各自施為,想要掙扎著穩住身形。


  但是,這兩個護衛越過了山岩,朝著底下白茫茫的一片望去,卻見不到有人。


  大概最後是沒有抓住,掉下去了。


  見狀,兩人立刻從原路折返,來到了馬車前,同歐陽昭明稟報。


  兩人見著大人從馬車裡探身,聽完了自己的彙報之後問道:「如果那兩人落下來,現在是落在什麼地方?那處馬車可不可以過去?」


  其中一人應道:「那兩個打鬥的人若是墜落崖底,應該無法生還,屬下可以先下去看看。若是他們二人在中途抓住了藤蔓,止住下落的趨勢,那現在應當還在半山之間。從這裡到半山,馬車可以去。」


  聽完他的話,歐陽昭明折返回車廂里。


  兩人見車門重新關上,隨即大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說道:「那你便帶些人到崖底去看一看,其他人繼續進山,小心些。」


  「是。」兩人得了上官的這一聲關懷,比起任何東西來都讓他們要心頭熱血激蕩。


  原本他們這些人被派到東狄來卧底收集情報,就是做好了要老死在這裡,一輩子也回不去的準備,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上官親自潛入東狄來,與他們一起行動。


  兩人重新拉上了面罩,其中一人從隊伍中點了三四個人一起去崖底查看,剩下那人則回到了隊伍中,帶著他們以剛才探過的安全路線上山。


  車子繼續前進。


  寶意看著坐回來的歐陽昭明,有些不安。


  他雖答應她進山去搜尋影七的下落,但這樣其實是降低了他們離開東狄的效率。


  不錯,影七是歐陽昭明派到她身邊保護她的人,是他忠誠的部下。


  作為上官,他固然會想要保住自己這個部下的性命,但是把影七跟寶意放在天平上,不用想也知道歐陽昭明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剛才那兩個前去探路的人說的話,寶意也聽見了。


  影七跟桑情似是在爭鬥之中墜落懸崖,現在生死不知。


  行進的馬車裡,歐陽昭明看向她:「我們現在進山,但你不要抱有過多的期望。」


  影七不是她,身上沒有這麼多的寶物,而且又是被東狄一品閣的高手這樣追著進去的。


  他們留在雪山裡已經有兩三天了,歐陽昭明很清楚,影七能夠生還的幾率微乎其微。


  寶意麵露懇求,說道:「我給了影七一瓶靈泉,讓他在危急的時刻用,他答應過我的,他會儘力地活下來。」


  如果他在雪山裡那樣地努力活下來,等待著他們去救他,可是卻一直等不到,最後只能在寒冷與絕望中死去,那她會自責一輩子。


  「你放心。」歐陽昭明似是永遠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他說,「就算他沒有活下來,我也會把他找回來,帶回去。」


  風雪呼嘯的山裡,月光清冷地照在山崖上。


  那一處斷裂的山崖,側面看起來陡峭無比,猶如刀削斧鑿。


  懸崖邊上光禿禿的,只有到半途的時候才有一截不知從哪裡生長出來的藤蔓垂落下來。


  其中兩條藤蔓從中間斷裂,從斷口看像是被大力扯斷一樣,剩下的則一直延續下來,垂掛在懸崖中間,擋在一個只能供兩人落足的平台前。


  在這個不知如何形成的缺口中,影七跟桑情兩個人正站在這裡,被迫擠在一起,手握藤蔓,上不著天,下不著地。


  兩日前,桑情追著影七進入山中,一路追到了山頂,看著這個退到懸崖邊上,退無可退的北周影衛,她帶著血跡的嘴角邊浮現出了一個笑容。


  影七身上的傷更嚴重了,踏向後方的半隻腳掌已經感到了懸空。


  他收回目光,看向朝著自己走來的桑情,見她手中握著一把匕首,表情一改先前追逐打鬥之中的憋屈,變得快意起來。


  她說:「跑啊,怎麼不跑了?」


  影七沒有說話,只是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桑情也不多廢話,腳尖在地上用力一點,濺起一蓬雪花,整個人就急射向他,與影七在山崖邊纏鬥在一處。


  這就是他們追逐之戰的最後一場了,兩個人都清楚這一點。


  沒得緩和,沒有退路,他們今天就會在這裡分個勝負。


  要麼你死,要麼我亡。


  桑情出手狠厲,招招致命。


  在山崖上並沒有多少能夠挪移的空間,影七也不再保留戰力。


  兩人你來我往戰作一團,山頂的風雪比起在任何一處都要急,彷彿要將他們從此處刮下去。


  飛挪騰躍之間,山崖邊上的積雪簌簌地落下,原本應該結實的石塊都在他們交手傳遞過來的勁力之中漸漸地鬆脫。


  砰的一聲,兩人再次相撞,力道從手上一直傳遞到腳下,激起了兩圈雪塵。


  就在他們要再分開,再次發起衝擊之時,異變突生。


  這塊懸崖邊上的岩石突然斷裂,帶著積雪,整塊向著崖底墜落!

  兩人反應不及,腳下一空,向下墜去!


  無論是影七也好,桑情也好,都反應迅速。


  他們一伸手就抓到了從峭壁上生長出來的藤蔓,止住墜勢之後又繼續在空中交手。


  受力的藤蔓斷裂,兩人再次下墜。


  這一次,他們下墜得更深。


  好不容易才再次抓住了一根藤蔓,不上不下地懸在半空中。


  兩人都氣息急促,仰頭望向崖頂,知道憑藉自己的力量沒有辦法回到上面去,而這根藤蔓也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


  桑情目光在周圍一掃,找到了那個於峭壁之中形成的一個狹小平台。


  她看向影七,冷道:「如果你不想死的話,現在就跟我一起想辦法落到那裡去。」


  影七垂目,也看見了她所說的落腳點。


  現在兩個人打下去,只有兩敗俱傷雙雙墜崖的份,所以他應了一聲「好」,但是要求她先把扎在自己大穴中的那些金針□□,讓他恢復力氣。


  桑情就算再不願,這時候也只能出手拔除了那些封住他穴道的金針。


  影七再次恢復了一些力氣,兩人通力合作,從懸崖中間一點點地挪到了這個落腳點。


  在穩住身形以後,就不得不暫時擠在這裡,影七悶哼一聲,因為強行激發潛力,又與人激戰一日,氣血翻湧,嘴角溢出鮮血。


  桑情見狀,臉上再次浮現出了快意的笑容。


  她之所以答應幫影七拔掉金針,除了是為借他的力站到這裡來,還有則是算到他的反噬之期應該到了。


  這世間哪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


  像他這樣強行在穴道被封住的時候提升力量,遭到的反噬肯定比一般人用這個葯要大。


  這下不必她動手,這個影衛也會死在這裡了。


  可是,她還未開口嘲諷,就看到影七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仰頭將其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見著他喝完以後,將那眼熟的瓷瓶拋擲出去,她臉上笑容就僵硬了。


  影七聽她咬牙切齒地問:「靈泉?」


  少年看她一眼,專心運轉真氣,並不說話。


  桑情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面前的人受了那樣重的傷,還能跟自己纏鬥上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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