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章
第 265 章
他們從邊境離開, 來到皇都揭下皇榜, 被人帶到平王府去, 一切都如預想中一般發展。
只不過當寶意伸手掀起那道簾幕, 看清床榻上那人的模樣時, 卻感到自己彷彿被命運捉弄。
她看著白翊嵐躺在病榻上, 生機幾近枯竭。
這一幕瞬間跟歐陽昭明在她面前死去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 讓她幾乎要以為這是擁有玉墜的人身上所加諸的詛咒。
世間任何一人手握這塊玉墜,擁有裡面無盡的空間與神奇之物,都可以百毒不侵、百病全消地活過漫長歲月, 可所看重的人卻會一個接一個地遭遇災禍,憑手中的玉墜也無法挽救。
這一刻,寶意甚至想不起要問為何白翊嵐回到南齊就成了南齊的王爺, 如果不是平王妃在那時候進來, 她也許會這樣在那裡站到天荒地老,是她的聲音令寶意回過神來。
這其中有漏洞, 躺在床上的人不可能是白翊嵐。
論時間, 他回到南齊不過才數月, 而王妃與平王成親已經數年。
意識到這一點, 寶意凍結的心臟這才在胸膛里恢復跳動。
白翊嵐回到南齊之後給她寫的那封信,裡面所寫的話又浮現在她眼前——他找回了兄長, 但是兄長病重……
他信里所說的兄長, 應當就是曾經的景隆帝, 如今的平王白迎霆了。
南齊視雙生子為不祥,所以當年這對兄弟被生下來, 才會留下一個,送走一個。
而將這樣一個自由於山野的少年俠客束縛在這裡,不能離去的,就是南齊國的天下了。
時隔不到半年,他們的命運就已經發生了這樣的變化。
寶意儘力使自己鎮定,沒有露出更多破綻地來到了床榻邊。
他登上了至尊之位,而自己則捨棄了所珍視的一切,走上了復仇道路。
她區分開了兩人,等到白迎霆睜開眼睛之後,寶意就更加確定這不是白翊嵐。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可是無論是眼神還是氣質,都在證明他們是兩個不同的人。
之後的事情,便如她一開始計劃的一樣了。
一顆朱果加上靈泉,可以治好他身上的惡疾,換南齊皇室的一個承諾,完成計劃的第一環。
而白翊嵐……
坐在房中的人放下了手,身影消失在桌旁。
等到再出現的時候,寶意的手上已經多了一封信,如果白翊嵐在這裡,定然會認出這是自己寫的。
寶意取出了信箋,再次展開,垂目看著上面的字跡。
信上的字跡還是她熟悉的,但是方才從平王的住所出來遇見的白翊嵐,卻已經是不同的樣子了。
寶意捏著手中的紙,靜坐在桌前。
白翊嵐沒有認出自己,以後她也不會主動和他相認。
她取出了火摺子,點亮了桌上的油燈,然後將手裡的信重新放回信封里,湊到火苗上把它點著了,靜靜地看著它燃燒。
信燒完的時候,外面也響起了腳步聲,剛剛離去的少女又回來了。
她一手端著洗好的水果,一手推門,一進來就聞到了燒焦的味道,於是問道:「謝姐姐,你在燒什麼?」
「沒什麼。」寶意熄滅了油燈,坐在桌前看向她,說道,「以後直接叫我姐姐,不要帶姓了。」
「好!」少女將這視作她對自己的親近,眼睛一亮,「姐姐!」
寶意看著她走過來,遞了個洗乾淨的梨給自己:「姐姐,我們現在做什麼?」
伸手接過了這沾著水珠的梨,寶意開口道:「等。」接下來就是住在這城東的客棧,耐心等待王府再來人。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兩日。
那認定揭下皇榜的黑衣女子是來騙人的太醫們臉被打得啪啪作響。
他們在平王府守了兩日,當天晚上王爺就發了一場熱,身上滲出了許多烏黑的雜質。
等到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躺在床上的人就像酣睡一場之後睜開眼睛,脈搏、氣色都變得同常人一般康健。
不過一日之功,就讓一個人從垂死變得健康,太醫們在心中驚異之際,也擔憂這黑衣女子是用了什麼虎狼之葯激發王爺體內的潛能,以換取如今這般假象。
但是白迎霆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
對聽了太醫的話,同樣顯得有些擔憂的王妃,他溫聲道:「並非如此,我從未像現在這般輕鬆過。」
在夫君跟太醫之間,王妃自然是相信他的話。
「那就好。」平王妃說著,忍不住抽泣一聲,臉上卻還帶著笑容,「若是那位姑娘早些出現,王爺這些年也不至於受那麼多罪。」
太醫們見狀,有些灰溜溜地退到了外面,不過還是堅持要多觀察一日,再下定論。
白迎霆篤定自己已經完全康復,對他們這些執著表示都隨他們去了。
劫後餘生,他現在的心境比從前更平和,他問面前的妻子:「那位姑娘現在是在何處?」
王妃坐在床邊,輕聲道:「那位姑娘沒有在王府內住下,說是不自在。」
她說著,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像這樣隱世不出的能人異士,總是有些怪癖的。她現在就住在城東的客棧,王爺想見她,隨時可以請她來。」
白迎霆望向外頭,聽著外面太醫們還在說話,片刻之後才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說道:「就讓太醫院再觀察一日,等他們都安了心再去將這位姑娘請過來吧,你親自去。」
由王妃親自去迎,這樣才顯得出他們的鄭重。
王妃點頭:「自當如此。」
於是在太醫們的密切觀察中,時間又過去了一日。
觀白迎霆的起居飲食,太醫們不得不承認,王爺確實是完全沒問題了,於是紛紛提出要回宮值守,不大想再被那年輕姑娘當面打臉。
白迎霆明白他們的心思,只覺得好笑,但卻不會多加阻攔。
而白翊嵐在宮中事務堆積,昨日沒有出來,今日見太醫們回宮,聽了他們的彙報,卻是立刻就換了常服出宮,前往平王府。
一進王府,白翊嵐就直奔兄長先前住的院子,可是等匆匆去到之後,卻發現院子里只有下人在掃灑,屋子的門跟窗都開了,在徹底通風,便隨手抓了個人來問:「王爺呢?」
「陛、陛下……」那在掃地的小廝猝不及防被抓住,一見問這話的是皇帝陛下,頓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王、王爺——」
「陛下!」在後面追了一路的王府總管這才追到了白翊嵐身後,在白翊嵐看向自己的時候上氣不接下氣地道,「陛下您可走得太快了……老奴一路都追不上……」
這位王府總管從前是白迎霆的副總管,白迎霆退位,他也跟著離開了大內,來到了王府,做了比大內總管清閑許多的王府總管。
等喘勻了氣,他才直起身,揮了揮手讓那小廝下去。
白翊嵐立刻問道:「皇兄人呢?」
王府總管道:「回陛下的話,王爺的身體已經大好了。今日天氣好,王爺正同王妃在湖心亭坐著飲茶對弈,老奴領陛下去。」
「快帶朕去!」
白翊嵐聽了他的話,這都在湖心亭飲茶對弈了,兄長的身體看來是真的大好了。
他跟著王府總管往外走,本來是走在後面,可等見到湖心亭坐著的人影之後,白翊嵐就越過了前面領路的王府總管,快步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王府總管在後面看著怎麼都跟不上,乾脆就放棄了,任由他們這位陛下自己跑了過去。
王爺把陛下找回來,又這樣將江山社稷交給了他,兄弟二人雖然從一出生就分離,可到底是一母同胞,血濃於水,這感情是旁人比不上的。
看著那邊兄弟相會,聽見陛下歡喜地叫了聲「皇兄」,而跟王妃對弈的王爺也抬起頭,來對他笑吟吟地回了聲「皇弟」,王府總管只覺得自己這輩子見過最好的風景也就是如此了。
見白翊嵐來,王妃站起了身要同他行禮。
她還沒開口,白翊嵐就立刻一揮手,說道:「皇嫂不必多禮。」然後在這石桌前坐了下來,伸手拉過了白迎霆的手,搭上了他的脈。
他在山上學藝,雖說只是習武,但是也看過些醫書,懂得脈象。
果然,手剛一搭上去,就立刻感覺到了兄長的脈相穩健,白翊嵐臉上頓時放出光芒來,欣喜地道:「太好了,皇兄!」
白迎霆眸光溫和地看著胞弟:「昨日就大好了,只不過太醫們還有疑慮,就沒立刻告訴你。」
白翊嵐倒是不在意是什麼時候告訴自己,只要確定兄長沒問題,他就安心。
想起治好兄長的人,他轉頭看向王妃,問道:「皇嫂,給皇兄醫治的神醫現在在何處?」
在他想來,哪怕對方是女子,太醫院的太醫們又看她不慣,但為了確保皇兄的病不再複發,最好還是許她官職,留她在太醫院中,好時刻為皇兄診治。
平王妃看穿了他的想法,溫聲道:「那位姑娘現在在城東的客棧,我還未去請她來。」
白翊嵐一聽便道:「既是如此,那朕便派人去請她來。」
由帝王身邊的總管親自去迎,代表的是他這個南齊的君王。
他朝著亭外一招手,那跟著他一起來的大內總管就立刻領了命,說道:「老奴這就去請。」
白翊嵐叫住他:「還有,將皇兄已經痊癒的事情也宣告出去。」
他的兄長是個受萬民愛戴的好皇帝,這樣的病情也牽動著百姓的心,現在痊癒了,自然是也要讓他們知道。
而且北周的使團在南齊停留也有頗長一段時間,因著白迎霆的病情反覆,所以他們並不好提出辭行,現在讓他們知道了,若是想要離開,也好尋個時日可以來宮中向自己提。
「是。」他這一連頒布了兩個命令,大內總管都老練地領了去。
白翊嵐還在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平王夫婦卻是對視了一眼。
等白翊嵐將目光收回之後,王妃便再次開口道:「陛下想要給那位姑娘封賞的話是可以,但若是想留她在宮中,以後專門為王爺治病,卻是不必。」
「為何?」白翊嵐不明所以,「可是她不願意?」
王妃道:「那位姑娘會不會拒絕,我其實不知道,只不過她在為王爺診治之前就說過,她只能救王爺這一次,若之後王爺的病情再有變化,卻是不必再去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