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2 章

  第 272 章


  滑稽——北周眾人怒極反笑,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謝嘉詡抬手, 直指對面數人, 沉著聲音道:「為了與我們大周開戰, 東狄可是連自己的臉面都不要了?」連這等借口都說得出來!

  那東狄使臣面沉如水, 目光也鎖定了謝嘉詡:「是不是借口, 把歐陽昭明交出來一對證便知。」


  聽得他此言, 在座眾人皆心裡明白,東狄這是要跟北周不死不休。


  東狄所拋出的指控雖然荒謬,卻是最能將北周逼到無可迴旋的餘地的一招, 北周眾人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他們不管做出什麼反擊,都會落入對方的圈套。


  可是, 他們卻不能任東狄這般羞辱而不反駁。


  「空口無憑, 血口噴人——」謝嘉詡身旁的同僚也站了起來,一字一頓地道, 「像爾等今日這般污衊我大周重臣, 有什麼大國風範可言?」


  「對!」在他們身後, 幾位北周使臣都站起來同東狄對峙, 「莫不是以為我等會任你們欺辱?」


  「這種事,歐陽大人不可能做!」


  平王妃身畔, 寶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聽著北周群臣陷入東狄的話術之中, 心下再沉。


  果然,下一刻就見到東狄人眼中浮現出一絲輕蔑之色。


  北周眾人都被這絲輕蔑給刺痛到了, 可是他們心中再恨,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任意氣上頭,對這些東狄人說想戰便戰。


  挑起兩國之間的戰事,遭殃的不僅是他們,更是百姓,這等後果沒人能夠負擔得起。


  他們來南齊,是帶著交好和平的目的來的,戰火絕不能從他們手上燃起。


  殿中一時間陷入了安靜的膠著,跟在寶意身後的少女握緊了兩隻手。


  她雖從小在南齊長大,卻知道自己是周人,也知道他們一群人被安插在南齊邊境是為什麼。


  儘管她並沒有見過歐陽昭明,但此刻見到這些東狄人的囂張,心情卻是與那些北周使臣沒有什麼不同。


  聽著北周使臣只能徒勞地拿著「歐陽昭明不可能做這種事」來反駁,她只想有人能夠站出來,替他們發出更強的聲音。


  少女想著,目光落在了寶意身上。


  她看著寶意的背影,心中知道寶意今日來這裡是為什麼,可是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起身。


  ——她會起身開口嗎?


  這個念頭才剛閃過,少女就見到面前的衣料一動,原本在地上攤開的下擺隨著主人起身的動作向前拖曳。


  她心中一喜,看到隨著面前的人徹底站起,那華貴的玄色衣袍也垂在了她的腳邊。


  在這個節骨眼上,南齊皇室席位上的動靜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衡陽郡主?」他們看著在平王妃身畔站起的寶意,「她站起來做什麼?」


  寶意聽見了他們的聲音,也感到了他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的雙眼卻不為所動地看著東狄人的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漸漸聚向了她,疑惑著她這是要做什麼,殿中如今就只剩下東狄與北周兩個使團在對峙中,沒有看她了。


  北周正被逼到進退維谷之時,東狄人只差再添最後一把火就能激他們說出兩國開戰的話。


  就在為首的東狄使臣收起了心中冷笑,準備發起最後一擊的時候,一個聲音從上首響起,打斷了他欲出口的挑釁:「我聽了半日,倒是有幾個問題想問。」


  驟然聽見南齊皇室的方向有人出聲,不管是北周眾人還是東狄使臣都朝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很快,北周眾人就看清了這個站起來為他們說話的人是誰。


  是她,謝嘉詡有些意外,第一個站出來為他們說話的人,竟然是這位郡主。


  不過隨即又想,到底不是真正的皇室中人,她看不慣也便仗義執言了。


  「衡陽郡主?」見了這南齊新封的郡主,為首的東狄使臣挑了挑眉,猜測著她在這時打斷自己的用意,「郡主有何疑問,不妨直說。」


  他身旁的同伴也道:「不錯,今日我們與北周人都在這裡,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寶意站在自己的席位上,緩緩點頭,然後抬起了一隻手。


  眾人見她伸出三根手指,目光平靜地看著東狄使臣的方向,開口道,「我的疑問有三。第一,東狄國君被害,貴國非但沒有抓到兇手,而且沒有證據,就能憑空鬧到別國的殿堂上來,讓天下都知道這件事,幾位大人難道不感到恥辱?換做我是你們,早當自刎謝罪了。」


  她的話音一落,殿中立刻起了一陣騷動。


  他們中大多數都是第一次見這位郡主,不知她性情,哪裡知道她會一起來就用這種語氣對東狄人說話?


  雖說魯莽,可卻也直率,尤其對上這些在別國也如此傲慢的東狄人,簡直是最好的反擊。


  不過,殿中的南齊眾臣都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的陛下與王爺——


  衡陽郡主今日在這裡,難道就是專門對付東狄的利器嗎?


  可是無論他們怎麼看,也無法從這對生得一模一樣的兄弟臉上看出個究竟。


  寶意的話音一落,東狄人的臉色就變得鐵青:「你——」與方才他們激得北周使團無話可說的境況瞬間調轉。


  唯有為首那東狄使臣面色微沉,卻沒有被徹底激怒,只是眼中褪去了輕蔑,探究地看著寶意。


  寶意依舊維持著抬起一手的姿勢,雙眼將所有人的反應都盡收眼底。


  她這一招借勢,效果同她預想的差不多。


  為首的東狄使臣顯然把她當成了南齊的刀子,猜測著她說出來的話代表了幾分南齊的態度。


  在眾人的注視下,她緩緩地收起了一根手指:「第二——」


  她既起身,就不會只給東狄準備一問,眾人聽她說道,「我雖身在齊國,卻也聽聞北周才經歷一輪天災疫病,需要用錢、用人的地方多得是。你們口中的兇手既是北周重臣,那就應當為諸事所困,分.身乏術。你們說他刺殺帝王,意圖挑起戰爭,我姑且一信,但說他要放下一切親自去,你們覺得站得住腳嗎?」


  聽著她的反問,原先處於下風的北周眾人心中都生出了一股快意——不錯,正是這個道理,他們歐陽大人這時候哪裡顧得上去你們東狄?

  「還是說——」寶意說著,眼前又浮現出那個雪夜,自己與歐陽昭明在馬車裡驟然重逢的畫面,「你們東狄在出使北周的時候,從北周盜取了什麼重寶,要讓北周重臣親自去向你們東狄要回來?」


  殿中不知何處,有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若是東狄先盜,北周再取,這個理由倒是很站得住腳。


  為首的東狄使臣眼角一抽。


  這其中之事他只聽到一些風聲,不知具體,可南齊是如何知道的?


  他身旁的同伴怒道:「郡主這是何意?憑空——」


  為首的東狄使臣抬起了一隻手,制止了他說下去。


  這南齊郡主是有備而來,三句兩句就讓他們陷入了同方才北周一樣的境地。


  他們不能開口,否則要麼就是坐實自己胡攪蠻纏,要麼就是坐實自己於理有虧。


  「第三——」


  見他們沉默下去,雙眼卻如同鬥牛瞪著自己,寶意再次緩緩收起了一根手指。


  如今她豎在東狄面前的只剩這最後一問,白翊嵐看著她,在同其他人一樣等待著她的最後一問的同時,心中卻多了另外一分期待。


  ——你是我所想的人嗎?


  「我雖身在齊國,卻也知道你們東狄內亂紛爭不止。」寶意道,「一品閣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眾餘孽伺機復仇,想來他們冒充北周監察院,謀害國君,應當不難。幾位大人可曾想過這一點?」


  這三問,每一問都在點子上,寶意放下右手立在原地,此刻殿中安靜得針落可聞。


  「好。」為首的東狄使臣對寶意的三問,回應只有這麼一個字。


  他看向白翊嵐跟白迎霆,等著這兩位帝王出聲,卻見二人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於是才又看向因為站起而格外顯眼的寶意,說道,「不知郡主問東狄這三問,是站在何種立場上問的?」


  是她自己,還是南齊皇室?

  寶意沒有立刻開口。


  東狄那樣的嚴寒之地,一年之中有兩季都在冰雪籠罩之中,孕育出來的人都有著這樣的狼性。


  一旦出擊,就能夠精準地咬住對方的致命處。


  不管她剛才說的話造成了多大的聲勢,不管談了三個問題將東狄問得多啞口無言,只要對方這樣一句反問,如果她不是代表南齊皇室,那麼就可以毀掉她搶佔的所有先機。


  見她不說話,為首的東狄使臣眼中劃過一絲冷笑。


  看來南齊也沒有想象中那麼硬氣。


  若這個郡主說這話是站在她個人的立場上,那東狄完全可以將這些話當成耳旁風。


  說到底,她不過一介鄉野之人,就算得封郡主,也不過是一個空銜,說的話沒有任何分量。


  而如果南齊的新帝跟平王打算接下這話,那就是要直接站到東狄的對立面上去。


  南齊到底安逸多年,這殿中重臣都是老人了,早已失去了銳氣。


  帝王受掣肘,便不能與東狄直接為敵。


  此刻若這對兄弟中任何一人開口接話,這些南齊重臣都會起身進諫,讓他們萬不可這般衝動。


  這局勢,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哪怕是因為剛剛寶意起身為他們仗義執言解除了困境、甚至隱隱打了東狄人的臉而振奮的北周使團也委頓了下來。


  若無人接話,衡陽郡主就要因為替他們說話而陷入困境了。


  壓迫他們大周的人能夠如此囂張,而伸手幫助他們的人卻要陷入窘迫,這叫他們更加氣憤也無力。


  寶意臉上的神情依舊鎮靜,她留足了時間來等待。


  若是此刻白翊嵐接下東狄的話,那自然好;若他無法接,那也無妨,她還有應對。


  她心中默數了三聲,第三聲落下之時,從旁邊伸過來一隻手,覆上了她的手背。


  寶意轉頭,卻見平王妃在自己身旁站起了身,握著自己的手,與她並肩望向了東狄使臣:「我們南齊的郡主說話,站的自然是郡主的立場,代表的是她自己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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