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二更
【32】二更
聖教三大禁術中最厲害的莫過於煉製死士這一術,邪門不說,還殘忍,用在別人身上就已經夠可怕了,若是用在自己身上……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十七是死士,可他不是自願的。
鬼王是死士,他也不像是自願的。
冥修那太爺爺是哪根筋想不通,竟把這種法子用在自己身上了?
難道……就為了所謂的武學境界?
喬薇搖頭,這太爺爺怕不是瘋了。
這之後,喬薇再沒敢問雲珠什麼了,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哪壺不開提哪壺,那可徒增雲珠的煩惱了。
雲珠說話時沒刻意壓低音量,海十三與燕飛絕也聽了過去,可二人也識趣的什麼都沒說,安安穩穩地趕著馬車,在日暮前,將馬車趕回了王府。
方翠園的氣氛有些不大對,丫鬟們全都戰戰兢兢的,低頭清掃著院子里的狼藉,傅雪煙站在廊下,神色警惕地指揮著下人。
見到喬薇一行人歸來,她神色一松,迎了上去。
喬薇看著一院子狼藉,納悶地問:「出了什麼事?」
傅雪煙道:「你們走後不久,聖教的人來了,有死士有毒體,還有幾個聖師,應該是沖著鬼王來的。」
喬薇眉心一蹙:「他們想把鬼王捉回去?」
傅雪煙點點頭:「他們不知道鬼王出門了,以為鬼王就在院子里。」
喬薇眸光冷了冷:「一群王八羔子,還想打鬼王主意呢?有人受傷沒?」
傅雪煙略有些慶幸地說道:「沒有,十七發現得很及時。」
那會兒望舒與景雲恰巧不在院子,沒受到什麼驚嚇。
得知虛驚一場,喬薇稍稍放下心來。
喬薇掃了一眼眾人身後,沒看見玉棺,也十分識趣地沒追問什麼,輕聲道了句「晚飯好了」,便將幾人迎進屋了。
海十三與燕飛絕回了自己的屋。
喬薇脫了披風,去了耳房洗漱,傅雪煙輕輕地跟了過來,望了一眼坐在床頭逗弄小慕顏的雲珠,輕聲道:「怎麼樣?可見到公主了?」
喬薇也看了看雲珠,見雲珠專心逗弄孩子,沒往這邊瞧,壓低了音量道:「沒見到公主,倒是見到胤王了。」
傅雪煙給喬薇倒水的手一頓:「怎麼會遇見他?他不是被大水沖走了?這麼快就找到了嗎?」
喬薇想起胤王那欠抽的樣子,只覺最近幾次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些微好感蕩然無存,牙痒痒地說道:「你可知他現在是什麼身份?」
「什麼身份?」傅雪煙下意識地問,不忘把熱水倒進銅盆。
喬薇拿過皂胰子,在手心狠狠地抹了一把:「人家可風光了,都是聖教的少教主了。」
傅雪煙當即一驚:「他是聖教的少教主?姨母的……」
喬薇點點頭。
傅雪煙的睫羽顫了顫:「沒想到那個男人竟是聖教的教主,那三殿下呢?他也是教主的骨肉?」
喬薇想起三殿下在聖教的待遇,挑了挑眉:「十有八九。」
二人說著話,夜羅王后抱著一個新剝好的柚子沒心沒肺地進屋了,看著她那滿面春風的樣子,二人實在不知如何向她提起胤王與三殿下以及那個男人的事。
「小薇!」
喬薇正擦著手,夜羅王后的腦袋忽然探了進來。
喬薇冷不丁地受了個驚嚇,身子一抖,心肝兒都險些顫出來了。
傅雪煙不動聲色地掩了掩唇角:「我去看看飯菜好了沒。」
撇下喬薇獨自撤了。
喬薇暗道盟友不靠譜,關鍵時刻留她一人應付姨母,這不是坑她嗎?
「姨母,你來啦?」壓下心頭的翻滾,喬薇擠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夜羅王后捏了捏她的臉:「別笑了,好假。」
喬薇黑了臉。
夜羅王后道:「你今天去聖教了,看見笙兒沒?」
笙兒,三殿下的小名。
喬薇面不改色地說道:「看見了,他好著呢。」
夜羅王后不解地問道:「他們幹嘛要抓他呀?他們是想威脅夜羅王,還是想威脅我娘?」
都不是……
三殿下是教主家的傻兒子,聖教寵他還來不及呢。
喬薇正尋思著怎麼完美地跳過這一話題,夜羅王后卻自己開口了:「對了,你看見胤兒了嗎?」
自打上次「胤王」來探望了夜羅王后一次后,便再也沒有出現過,夜羅王后都想他了。
這個,喬薇就更不想讓姨母知道了,姨母那麼疼胤王,若知他背叛了他們,指不定怎麼難過呢。
「沒看見。」喬薇果斷搖頭。
夜羅王后失望:「哦。」
她這副樣子,喬薇更不敢告訴她真相了,能瞞一日是一日,大不了哪日把胤王那混球綁回來,揍到他不敢造孽為止。
夜裡,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飯。
晚飯過後,兩個小包子拉著雲珠與喬崢去院子散步,喬薇則去了密室探望姬冥修。
這是閉關的第八天了,喬薇一次也沒見到他,密室的門從裡頭鎖上了,除非他願意,否則誰也進不去。
喬薇摸了摸冰冷的石門,想讓他把門打開,想起傅雪煙的話,又生生地忍住了。
她沒敢多留,站了一小會兒便離開了。
她走後沒多久,一道清姿挺拔的身影緩緩地走了進來。
他一手托著一個錦盒,另一手貼在石門上,運足內力一震,震開了石門。
通道內的幽光斜斜地照了進來,照在姬冥修因疼痛而蜷縮成一團的身體上,他的臉色蒼白如一層蠟紙,嘴唇乾裂,毫無血色。
公孫長璃探出一隻修長如玉的手,貼上他滾燙的額頭。
他掌心冰涼。
姬冥修舒適地舒展了一下緊皺的眉頭。
公孫長璃跪坐在他身後,扶住他肩膀,將他半抱進自己懷中,打開了手中的錦盒,取出一朵聖教的雪蓮,摘了瑩白的花瓣,指尖挑開他乾澀的唇瓣,一片一片地餵了進去。
花瓣入口即化,清清涼涼的感覺在姬冥修的體內散開了,被掌毒腐蝕得極盡斷裂的筋脈一點點地強韌了起來。
公孫長璃一隻胳膊將他圈入懷中,另一手握住他的手,輕輕地輸入一股內力,將他紊亂的內息一點一滴地壓了下去。
被劇痛折磨得幾乎要走火入魔的姬冥修終於得到了一絲緩解,鼻子里發出了一聲舒適的輕哼。
公孫長璃的喉頭滾動了一下。
姬冥修又舒適地輕哼了一聲,富有磁性的聲音,透著一絲淡淡的慵懶。
公孫長璃的呼吸急促了一把,收回內力,將人放回冰冷的地板上,頭也不回地出了石室。
第二日,雲珠與喬崢拿著新研製好的幾乎能替代雪蓮的藥物抵達石室時,姬冥修卻已經度過第一次危險期了。
喬崢眉梢一挑,女婿體質可以呀!
……
姬冥修練成九陽掌的事迫在眉睫,可對付鬼帝的事也不能有所耽擱,除了不諳世事的姨母,幾人都已知道銀湖島那個強大的高手就是鬼帝,也知道鬼帝就是雲珠的父親,如此,誰都不敢去提這件事了。
雲珠將喬薇叫到房中:「不用顧忌我什麼,從他把自己煉成死士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與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一個走火入魔的鬼帝,早已沒了記憶,六親不認,眼裡只剩殺戮。
十五歲的雲珠,或許會想要嘗試著喚醒自己父親,可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接受父親再也不能回來的事實了。
那個人,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他是一個殺不死的怪物。
不是她毀了他,就是他毀了他們所有人。
雲珠神色平靜地說道:「讓鬼王服下純陰之體的毒丹,或許有一線希望殺了他。」
喬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姥姥決定好了嗎?」
雲珠正色道:「決定好了,你去辦吧。」
喬薇去了。
去的是喬崢的屋子,她想問問荀蘭的情況怎麼樣,結果就見鬼王氣呼呼地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冷冰冰的凳子上。
很快,燕飛絕也跟了過來。
喬薇與喬崢齊齊朝二人看了過來,異口同聲地問:「怎麼了?」
燕飛絕嘆了口氣,看向喬薇道:「荀蘭醒了,她不好好吃藥,說是要見你,還說你要是不去,她寧可把毒丹毀了,也不留給你。」
這個女人,可真是一天都不消停!
喬薇去了荀蘭的院子。
荀蘭果真是清醒的,以她如今的狀況,能在大白天睜開眼睛都不錯了,她竟然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這份毅力,著實讓人折服。
這還是荀蘭進了王府以來,喬薇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打量她,她這幾月應是過得不大好,憔悴得不像話,年紀輕輕的,眼角已有了細紋,頭髮也白了幾根。
這哪裡還是那個風華絕代的姬家主母?
她簡直蒼老得不像樣了。
「你來了。」荀蘭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彷彿不知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被喬薇給看去了,語氣如常地說道,「不怕的話,就坐吧。」
喬薇拎著一個水囊坐到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荀蘭不用看也知道水囊里裝的是什麼:「你也有怕的時候?」
喬薇將景雲的童子尿在手邊放好,淡淡一笑道:「有備無患嘛。」
荀蘭給喬薇泡了一杯茶。
喬薇說道:「我不喝茶。」
荀蘭倒茶的手一頓,目光落在她尚且平坦的肚子上:「你懷孕了?」
喬薇摸上肚子:「兩個月。」
荀蘭神色平靜,將倒好的茶放到了自己的手邊,又拿了一個空杯子,倒了一杯溫水:「給。」
喬薇喝了一口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這麼平靜?」
荀蘭放下茶壺,端起自己的杯子,輕輕地抿了一口:「信不信由你,我已經放下了。」
喬薇淡笑著說道:「是真放下了還是假放下了?」
荀蘭問道:「你可知道姬冥修當著我的面把鎏哥兒帶走後,我都經歷了些什麼?」
喬薇抬了抬手:「如果這是你的遺言,願聞其詳。」
荀蘭輕輕地搖了搖頭:「你不會明白的。」
喬薇道:「我明不明白很重要麼?」
荀蘭道:「不重要。」
喬薇道:「那麼你要見我,究竟是想和我說什麼?」
荀蘭幽幽一嘆:「喬氏,你信不信命?」
喬薇看了看她:「從前不信。」
荀蘭自嘲地說道:「我作惡多端,姬冥修明明已經放過了我,可我最後還是落到了你們手上,這就是下場,是我的命。」
喬薇淡淡地說道:「既然知道是命,那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荀蘭搖頭道:「我不抱怨,我只是不甘心。」
喬薇好笑地說道:「你才說你放下了,轉頭又來了一句不甘心,你到底讓我相信你哪一句?」
荀蘭站起身,輕輕地推開軒窗,冷風灌了進來,她迎著風,眺望著無邊的雪色:「一個人若是連命都快沒了,也就沒功夫去妒忌任何人了,我放下的是自己的執念,我不甘心的是自己的兒子,我知道我錯了……離開大梁后,我曾無數次地問自己,如果我能回去,如果我能抓住一樣東西,我會抓住什麼……不是姬冥修,不是姬尚青,也不是姬家的主母之位……是鎏哥兒……」
她說著,轉過身來,哀求的目光落進喬薇的眼底,「你讓我見他最後一面,你們想要什麼,我都會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