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幕 手持亮銀龍膽槍而來的男人婆
徐逸溪四肢舒張躺在床上,擺出了個標準的‘大’字,單薄的被單褶皺地搭在他的身上,配合著他那張生無可戀的慵懶神情,像極一條會葛優躺的敗犬。
現在是早上九點,夏日的陽光濃鬱如鎏金,滲進閉合的厚重簾布,將整個房間照亮。平常這個點,要不是在自己位置上認真聽著老師的講課,要不是坐在餐桌上吃著愜意的假期早餐。對於一個沒有熬夜愛好的有誌青年來說,這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劇本,就連挑剔的導演也找不到任何的可以吐槽的地方。
不過今天像是被看不見的蜘蛛精,用黏稠堅硬的蛛網牢牢束縛,將他身上所有的精力完全榨幹殆盡,連起身這樣的動作都沒有任何的力氣。他回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扯動下僵硬的嘴角,露出‘在這樣沒有希望和光明的世界中我沒有任何想要活下去的想法’的悲觀神情。
從此刻開始,徐逸溪仿佛開始了危險的倒計時。再過上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就會和擁有絕對優勢的男人婆碰麵,盡管昨晚的彩排讓他看到了絲絲生的希望,但是那就像是渺茫的蒲公英,誰也不知道在風中飄蕩的它,最終會降落到什麽地方。
要是能平穩地落在如銀鏡的湖麵還好,就算泛起漣漪也如蜻蜓點水一般微不足道。但是如果降落的下方是噴湧著熱泡的岩漿,滾滾的濁浪將想要逃跑的自己緊緊包圍,一點點向下拉扯。那麽等待著自己的,恐怕就是男人婆危險到足以威脅生命的鐵拳和將整個視網膜覆蓋的黑暗。
他雖然有很大的把握,覺得男人婆會原諒自己的不辭而別,畢竟這樣的逃離可是第一次,在那之前他可都是老老實實地跟在大哥屁股後麵,乖得像條可愛的小狗。
都說第一次犯錯是無心的,都值得原諒。徐逸溪自己也是這樣覺得。但是他現在不敢揣度魔王殿下的心思,誰知道她會不會想起自己過去時候犯下的某個小錯誤,然後在腦海中無限放大,再加上自己像叛徒一樣的叛逃行為,一股無名火直接躥上心頭,然後就是一記沒有任何征兆的重拳就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就跟之前在學校心理健康課上老師說的一樣,人在極度憤怒的時候,是一個沒有任何理智的野豬,腦袋中唯一的想法就是用最很的手段給予敵人最大的傷害。徐逸溪還記得,給他們講心理健康的是個腆著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地中海油膩的發型配上總是掛在臉上的笑容,因此許多人都在暗地裏給他取了個外號——笑佛。
這並不是什麽貶義的嘲笑,而是直接地說明了他與世無爭的性格。
第一堂課的時候,中年大叔就開始可口婆心地給大家講明打架的危害,勸告同學千萬不要因為一時衝動而造成終身的悔恨。那個時候徐逸溪還特意眨巴眼睛,暗示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婆。
結果男人婆一邊認真地點頭聽著一個個釀成慘劇的案例,一邊用如同鷹爪般銳利的小手拍著自己的大腿,宛如帶著壞笑不懷好意的大哥即將教訓不聽話小弟的前奏。果不其然,當天下午的訓練,男人婆特意延長時間,而且打在自己身上的每一拳都變得十分用力,差一點就隻能趴著回家。
從那天之後,徐逸溪認識到了男人婆的另外一麵——記仇,任何膽敢忤逆她的逆臣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猛然想起前車之鑒的他一整晚都沒有睡好,生怕與男人婆見麵的時候,對方拉著自己走上無人的天台,然後在那裏狠狠教訓自己這個膽敢偷偷溜走的二五仔。
就像死黨說的一樣,二五仔沒有什麽好下場,給二五仔出謀劃策的狗頭軍師也沒有什麽好下場。一想到這,徐逸溪原本開始安定下來的心,又一次忐忑起來。
“要是當初……自己沒有離開,而是聽男人婆的話,跟她填寫一個學校,現在是不是就不用這樣提心吊膽了呢?”徐逸溪側了個身,對著窗前的金色簾布喃喃自語。
他記得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自己實在無法忍受成為男人婆陪練的日子,這樣危險的工作沒有五險三金不說,甚至連周六周日都得隨叫隨到。這也就隻有傻乎乎的徐逸溪能夠忍受下來,隨便換個人,恐怕早就高舉紅旗不畏強權地用罷工來表示對資本家剝削的嚴重不滿。
不過就算是那樣像母虎一樣危險的男人婆也還是有讓徐逸溪心軟的瞬間。在畢業前夕,他陪著男人婆參加了跆拳道的比賽,在台下看著她一路過五關斬六將,輕鬆地以大比分優勢戰勝對手挺進決賽。
那個時候站在台下的徐逸溪覺得那應該是男人婆最帥氣的時刻,一招一式虎虎生風,一拳一腳氣勢淩人。完全就跟說書裏瀟灑的子龍趙雲一般,在長阪坡中七進七出單騎救主,一杆銀白長槍殺得敵軍人仰馬翻。
但是就算這樣厲害到炸天地步的男人婆也還是在決賽的時候又一次碰上了宿敵——夏夢雪。那個宛如手持方天畫戟腳跨駿馬赤兔的呂布,強大到幾乎沒有任何人是她的一合之敵。就算是男人婆,也在上一屆的比賽中戰敗與對方的畫戟之下,無能為力。
而這一次也是如此,兩人分在不同的小組,都以全勝的成績來到決賽,當雙方又一次站上舞台的時候,針尖又一次對上了麥芒,就連坐在台上的解說都激動地站了起來,如同瘋狂的信徒,高喊著兩人的大名。
那一瞬間,一步步朝著高台走去的男人婆宛如燃燒著鬥誌的星矢,穿著金黃的戰鬥聖衣,緊緊地捏著自己充滿力量的拳頭,灼灼的目光中隻有眼前之敵。兩人敬禮抱拳,男人婆彎腰時垂下如雨幕的耳發,像是看不見的風,撩動著徐逸溪平靜如湖的心。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為什麽會有那樣怪異的錯覺。仿佛自己就是那個在長阪坡上等待著救援的阿鬥,而提著龍膽亮銀槍的男人婆英姿勃發,手中槍出如龍,淩亂如雨,輕易地將自己所有的防線徹底摧毀。堅硬的馬蹄第一次踏上了從未有過人涉足的甲板,朝著自己躲避的艦長室而來。
他軟癱在小房間的一角,麵色蒼白。門外的鐵蹄踢踏,如驟降雨點將他心房用力敲打。刹那間,他覺得自己除了被男人婆颯爽英姿俘獲之外,別無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