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前朝舊事
“相思門看似風光氣派,但是月門主其實也未必好過。若是別人處在她的位置,不一定會比她現在的樣子好。”
“她現在好到哪裏去了?我記得不久前你差點被她毒死。”那天的情形,恐怕這一輩子都難以忘卻,倘若最後他沒有醒過來,她會怎樣?一個人麵對寂寂餘生,擁著或悲傷或歡喜的回憶,看光陰流轉物是人非——那絕對是刻骨折磨的極刑。
“文兒,你可知道前朝是如何覆滅的?”突兀地,他提起一個看似不相幹的話題。雖是百餘年前的事情,但史書上對前朝後主永興帝的記載卻一直為人們所津津樂道。
姬氏皇朝在永興帝手中已是從內部糜爛,由鼎盛時期累積下來的風光繁華早被不知進取的後人掏空。而那些生活在上層的貴胄顯赫們依舊貪得無厭的敲骨吸髓。苛捐雜稅徭役重賦逼得民不聊生,一些藩王城內竟然十室九空,許多百姓為了逃避盤剝隱匿深山……
若非如此,當年慶明國開國的靖昭皇帝領兵而起的時候也不會從者雲集。
“據說永興帝得以幼年繼位,全靠外戚的支持,為輔佐幼主,當是的太後打破後宮不得幹政的祖宗鐵律,開創懸簾臨朝的先河。不過及至永興帝成年有能力獨斷朝綱的時候,外戚勢力卻已然膨脹,不欲放開手中的傾天權柄,致使皇室積弱,帝王毫無實權,反倒時時為外戚掣肘。”
文錦禾伸手掠了掠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繼續說,“永興帝倒是進行過一些革新除弊的舉措,其中不乏獨到的見地。但是卻因為觸犯了以一幹外戚為首的貴胄利益而慘淡收場,其實若他麵對的不是一個千瘡百孔的腐爛皇朝,形勢如何尚不能定論,隻可惜到底生不逢時。”
文錦禾說完,抬起頭見明斂忡怔地看著她,不禁有些愕然:“怎麽了,我說錯什麽了嗎?”或許她不應該妄論前朝舊事?
“沒有。”掩下心中一聲歎息,到底是皇朝公主出身,她又怎麽能夠如同其他人一樣。許多時候人生便是如此,在最初已注定不能平凡,也無法平凡。
“當靖昭帝領兵攻破皇城的時候,永興帝已在太極殿自刎身亡。”眉宇間一絲極淡的喟然彌漫。
“其實先祖並沒有打算趕盡殺絕,畢竟是正統天家帝裔,為政也還算清明,歸根結底是為外臣所控。身不由己,但是那樣的一個人,無法看著河山在自己眼前易主,所以到最後,他所能做的就是為那個腐爛的皇朝殉葬。”
皇朝覆滅的時候,他的生命也就終結了。那樣決絕的方式更符合一個帝王的尊嚴——寧可以自己的生命為已逝去的朝代獻上華麗的祭禮,也不願卑微苟且地忍受猜忌仰仗他人鼻息而活。
“當時永興帝不過弱冠之年,膝下隻有一個孩子,在破城前就已不知所蹤。世人傳聞他被永興帝秘密送走,隱姓埋名逃逸到了民間。”
文錦禾聽他說完,眉眼俏皮地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仿佛雨後初霽的天空,一道落虹悄然鑲嵌:“民間傳聞不止如此吧,不應該還有比如永興帝後人韜光養晦、忍辱負重、暗中籌謀、伺機複國之類的?”
流言大多就是這樣形成的,即便子虛烏有的事情,經過經年累月的以訛傳訛,也能繪聲繪色地編排出個子醜寅卯來。
何況在民間,類似的話本子現成的就不勝枚舉,連重新編纂都用不著,隻需往上麵一套就又是一個活色生香的公主複仇記。
明斂看著她略帶笑意的眸子,盈盈之下,明媚的光華流轉,一晃傾城。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上古傳聞,重瞳是帝王之相,而姬氏皇族的人皆是天生重眸。”
月相思正是一雙幽邃的重瞳,加之那些早已流傳開的軼聞,她的真實身份也就呼之欲出。若她是姬氏後裔,那眼前恢弘精致的屋宇樓台,就不單單是像皇宮貴族的府邸,它根本就是皇宮貴族的府邸。
“她身為永興帝的後人,想到先祖空有宏圖大誌卻未得以施展,最終落下個身死國滅的下場。而自己,空有皇帝血統,卻眼睜睜地看著別人享有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千秋萬代地傳承下去,心裏一定很不甘心。”
有著這樣的身世背景,也就不難解釋她那些古怪異於常人的行止。她有些理解為什麽明斂會說那樣的話。
若是換了別人處在她的位置,不一定會比她好到哪裏去。至少應該慶幸,現在的月相思並不是一個冥頑不靈不可理喻的魔頭。否則以她的能力,天下暫且不提,至少江湖肯定是會亂了。
“雖然身為女子,但論起心思手段,卻強過世間太多男子。說起來,前朝的時候,還曾有過立嫡長女為帝的例子。”
頓了一下,“史書上記載,那位女帝的政績極為出眾,在文治武功上建樹解釋不凡。在位期間創出了中興之治,引領了後世的昌隆盛況,即便是挑剔的史官也不得不摒棄保守的觀念,在史冊上為其歌功頌德。因為有了這樣的先例,所以前朝也不忌諱女子登基稱帝。如若月相思早生幾百年,說不定又是一個流芳千古的女帝。”
想起如今的情形,文錦禾搖了搖頭,“可是前朝都覆亡百餘年了,她總不會想複國吧?”她難以理解,朝代更迭不過是倫常的演變而已,威極而哀,物極必反,向來如此。
已經隕滅的事物,遠沒有活著的人重要,更何況那個時代已經沒落了百餘年。沒有必要再讓數代之後活著的人,去追尋祭奠一個不可能成形的夢。
如今的王朝已從最初的戰亂中回複過來,正值物華繁榮,百姓安居樂業,若是執意圖謀複國,無異於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