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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低吟淺唱

  昏昏沉沉許久,離月只覺自己的身體在混沌中被人推向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神思歸位悠悠轉醒,抬眼一看竟然還是自己所熟悉的珠簾和圓頂的蒼穹紗帳,余煙縷縷的鎏金三角香爐時不時的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安魂香。一如往日里的模樣,讓離月不由得幻想,或許先前如狂狼般卷襲而來的一切只是她午夜夢回時留下的驚噩。


  「冷…冷香姐姐,冷香姐姐。」離月只覺喉嚨發啞,有如燒著了煙霧一般的難受,在床榻上聲聲呼喚著卻並無人應答,空氣寂寥得只剩下她淺淺的呼吸聲。


  「不在嗎…」離月心下疑惑,便想自己起身倒杯潤喉的茶水,手中只是稍稍一動,便驚覺自己的小腹后後背一陣陣的酸疼傳來,五臟六腑也彷彿有把火在燒似的疼的厲害,她抑制不住的狠狠的咳嗽了兩聲。這抹疼痛感將她跳躍的思緒瞬間拉回了殘酷的現實。


  她昏迷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母親在回府的路上去世,然後她在靈堂里主持娘親的喪事,然後有個處事瘋瘋癲癲,放浪形骸的公子珣突然出現,又亦真亦假的跟她說著什麼有蹊蹺的事情。後來,又有一伙人如噩夢來襲般的闖進,開啟了她顛沛流離的後半生。


  離月曲起身子將自己的頭深深的埋進身體里,像個刺蝟將自己的軟肋緊緊的包裹,留給敵人的只剩下鋒利的防禦和鎧甲。她的心在滴血,就如同被一隻大手狠狠的捏在了一起,疼的她喘不過氣來。奪眶而出的淚水將她的衣擺打濕,她環抱起的雙臂卻越縮越緊,似乎只有通過這樣的方式才能感受到一點自己存在的真實感。


  「爹爹,娘親。。。」聲聲浸滿了悲戚和委屈的呼喚時時的的提醒著離月自己遭遇的不幸。她越加動情和凄厲的哭喊著,聲聲句句的悲鳴就如淬滿了的毒液灌進喉嚨,再將它吞進了腹里,灼燒了她的五臟六腑,她從未有過的渴望會有那麼一個人的出現摸摸她的額頭和髮絲,用充滿寵溺的的語氣又略帶無奈的說道:「哭什麼,好孩子。有爹娘在呢。」


  可是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再也不會有人願意用他溫暖厚實的大手牽著她在城裡走街串巷的亂逛,用他那瘦弱但又有力的肩膀將小小的她扶起,興高采烈的指著那些玲瓏滿目的花燈問她想要哪一個。


  更不會再有哪一個出現在她生命之中的人會用如此溫柔的動作一下一下的幫她輕輕的梳理著一頭早已經及腰的如瀑長發,低低淺唱的美妙歌聲能夠縈繞在整個夏日的午後。


  父母在,人生尚有出處。父母去,人生便只剩歸途。


  「爹爹,娘親。月兒好想你們啊。月兒想你們,月兒好想你們。」


  在這短短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兩天里,她失去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依靠和後背,從此以後的風雨,都成了她一個人獨孤血與淚的征程,在院子里被人精心呵護的玫瑰失去了屏障便會枯萎和凋零。但是她即便是傷心至死,都不願意,不讓這個蘇府由爹爹一手打拚出來的蘇府落入那些人的手裡,所以她即便是被人在心中狠狠的捅了一刀,也要忍痛將那傷口撕裂,把利刃從鮮血淋漓的傷口裡抽出,任憑裡面的瘀傷和毒液全部流出來的刀割般的疼痛,都要重新站起來。


  「吵什麼吵,吵什麼吵。哭喪呢!吃飯了,吃完飯就給爺乖乖閉嘴在裡面好好獃著,大白天的瞎嚷嚷什麼啊。」外面的門突然被這位漢子推開,他雖然身上著了一件極為正統的護院衣裳,卻被他穿的不三不四的。胸前大開的衣襟,隨意捲起的褲管,下擺為了貪圖涼快全數綁起。嘴裡還叼著一根衣襟發黃的稻草,嘴巴說話時便是歪著咧起的,離月從未見過他。


  「你是誰,誰讓你來這裡的」離月見著他放下手裡蹲著的粗製飯碗轉身離去立馬追問道。那漢子聽罷倒是不耐煩的一挑眉,轉過身來一口吐掉嘴裡的稻草,凶神惡煞的呵道:」老子打哪來,要你管啊。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嗎。要不是上頭留著你還有點用處,你早不知道被扔到哪裡去了。滾回去呆著。「說罷便將那門粗暴的一把關上了。


  」呼。「離月心裡百感交集,忍住自己身上昨日受傷的疼痛緩緩走下床來在自己的屋子裡好好的搜尋了一圈,所有的窗戶都從外面釘死了,密不透風。她試著自己用手將其推開,那窗戶卻紋絲不動。試了好幾個,都是這般結果。屋內的擺設都沒有人動過,這是她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她從輕薄的紗窗往後看出,隱隱約約有幾個人的身影,看來都是被派來看住她的。


  是不是該覺得榮幸呢,他們居然沒有把自己馬上弄死,反而請了這麼多高手前來看守她,真以為她能上天嗎。


  屋子裡沒有計時的東西,離月已然不知道現在是幾時,更不知道自己這一昏睡到底過去了多少時間,稍稍覺得腦袋有些昏沉,一種無力的疲憊感跟著飢餓迅速在全身上下四肢百骸中蔓延。她只得停下自己四處摸索的動作,將目光轉移到了方才那位壯漢遞上來的粗碗上。


  離月蹲在地上,細細的打量起這碗既沒有賣相,更不會讓人產生食慾的飯菜上。白色的米粒裡面還參雜著一些帶著黃色的粗渣,上面有兩條被蟲子要過的綠葉,還有一塊已經碎成渣渣的豆腐,跟那個土黃色的碗一樣的隨便。離月算是完全明白了,他們留著自己定然是由什麼不為人知的用處的,所以才會把她一個人圈禁起來又沒有對她做出什麼傷害性命的事情。但是同樣的,他們更不希望自己好過。她想要活下去,就算眼前的東西是豬食她也要硬生生的吞進去。


  想到這裡,離月便大著膽子將那米飯用髒兮兮的手抓了一把塞進嘴裡,還未觸碰到濕潤的舌尖,便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撲面而來,她差點沒嘔出去。果然,這碗米飯完全就是餿的,他們還真是不想讓自己好過啊。


  肚子里的叫喚和手腳的發軟都告訴她現在的自己極其需要進食,所以她只能強忍住自己喉頭自然的反應抓起那米飯往裡面塞,試了這麼好幾次,終於將那米飯全數吞進了嘴裡。從小錦衣玉食,看來也並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啊,離月苦中作樂的想。便陷入了對未來長久的思考中。


  到底他們要把自己囚禁在這裡,目的是什麼呢?離月從不認為,自己除了擁有蘇府的繼承權之外還有什麼是值得別人覬覦的東西。若要說錢財,現在把持住蘇府的她們絕對不缺她身上的這麼點私房錢,更何況她也不認為他們會發現自己私底下擁有了許多的產業。既然不是這些,那她身上還有什麼?

  離月在自己的床榻上翻來覆去的想著,還是遲遲沒有半點頭緒。


  」不管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把命保住了才最要緊。「還有一件事情她也迫切的需要知道真相,即便那是她不敢輕易揭開的傷口。爹爹和娘親,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屬下參見公子「外面隱隱約約的傳來的談話聲突然將離月從深深陷入的痛苦回憶中拉起,又拋在現實毒辣的陽光下暴晒,無處躲藏。公子?這個蘇府里能被稱作公子的只有一個人——柳茗生。他來這裡幹什麼。


  」免禮。今天她醒了嗎?還是,毫無聲息。「柳茗生目光灼灼的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扉,似乎是想要透過它看清裡面的人到底在做些什麼。是不是像一隻小獸受傷之後默默的躲在一個角落裡獨自一人舔舐著傷口。還是至今昏迷未醒。


  昏迷的離月自己並未發覺時間的流逝,但醒著的人卻每日每日的計算著她將會何時蘇醒的時辰。當時他只不過是打了離月後頸處的麻穴令她暫時的昏迷過去,力排眾難的將她安置在原來的院子里,派的都是他自己丞相府中的下屬看守。期間那兩個愚蠢的女人不厭其煩的跑到他面前撒潑打滾狀的讓他把蘇離月交出來,但他卻破天荒的摒棄了一直聯盟以來事事順從的態度將他們兩人轟了出去。是因為心裡對她的憐惜嗎?連他自己一直以為堅守著自私自利的原則都稍稍的有些改變。不過,他即便是現在救下了離月,當然也有他自私的想法,最大的受益者依然是他自己,否則那樣的事情他不會做。


  「啟稟公子,裡頭的那位小姐午間時候好像是已經醒了,哭哭啼啼了好一會兒。吃了飯才停住的。不過這會子又沒了聲響,可能是已經睡下了吧。」那侍衛有些害怕的參合著那些零零碎碎的話半真半假的說道,誰都看得出來他們的主子對裡頭的那個姑娘不一般。但是那個柳姨娘和二小姐又明裡暗裡的塞給他不少銀兩叫他好生的招待這位小姐。


  柳茗生狀似毫不在意的點頭,轉身便想要離開,突然一時興起的問道:「今日可還有誰來過?」那侍衛腦子靈活的將今日人來人往的面孔全部挑選了一邊,急忙回復道:「啟稟公子,今日,今日確有一人來過。那是二小姐。但是公子您且聽屬下說,屬下只是讓二小姐進去了片刻,片刻后她就出來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你!愚蠢。」柳茗生當即調轉了方向,怒氣沖沖的朝著離月所在的屋子裡闖去。蘇靡琳是什麼樣的人,狠毒起來簡直就是六親不認。像這樣的人出現在離月的屋子裡,斷然沒安的審美好心。若是她再對離月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甚至就讓她斃命的話,那他全盤的計劃就要全部落空了。


  蘇離月,你可千萬千萬不能有事啊。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他自己被害的妄想,蘇靡琳根本就沒有對離月做什麼,或者說根本就不能對離月做什麼。當她拖著自己已然殘疾的雙腿來到這裡看見離月那麼安詳的睡顏時,嫉妒與怨恨全部蓬勃而出。她恨不得馬上掏出自己懷裡的匕首對她的臉上狠狠的劃上兩刀。但是那一旁的侍衛一見她欲有這樣的舉動,馬上就近身將匕首從發狂的蘇靡琳的手上奪了下來。


  蘇靡琳身子較弱,現下雙腿又不能動彈,自然不是他的對手,隨即就被人送來出去,離月這才逃過一劫。在夢中的她對此還渾然不知。


  第一次踏進離月的閨房,在床榻上看見她微微發紅如桃花的臉頰沉浸在夢中,柳茗生的心沒由來的一跳,自己有意的放輕的走路的步伐,讓自己的悄然出現不去打擾她的好夢,還有些不放心的往她的鼻息處一探,呼出的熱氣帶著濕潤而又綿長。他又將她深深埋在被褥里的藕臂緩緩拿出,兩根纖長而又骨節分明的手帶著微微的細汗輕輕的搭上她跳躍中的脈搏。


  在靜謐的空氣里,只有他們彼此咚咚的心跳聲清晰而又明顯。所幸的是,在柳茗生的診斷中,並沒有發現離月的身體出現了什麼異常,更沒有出現他心裡所恐懼的毒藥。只不過她的身子經過最近以來的各種壞事托磨,漸漸的呈氣血不足之勢,時常的頭暈和手腳無力也是常有的事情。不過現在的他還並不打算要幫她醫治。至少他知道即便自己為離月做盡任何事情,她現在心裡想的必定是恨他。不過,他有的是時間,他們還有後半生幾十年的時光可以慢慢的耗。


  末了,他欲起身前將她的手臂輕輕擺弄回到原處,難得體貼的為離月掂了掂被褥,防止她夜裡會著涼。看著她恬靜如斯的睡顏,透紅的桃腮暈開著別樣的誘人,狹長如蝶翼般的睫毛幾不可查的動力一些,抖落了一片燭光下的剪影。


  他起身,帶著虔誠的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如微風拂過花瓣般的一吻。


  晚安,我的離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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