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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歌盡桃花扇底風

  初接聖旨,祁王稟退眾將,對著明明滅滅燭火搖晃的營帳碩大的沙盤微微嘆息。他已經年近不惑,縱橫沙場將近二十年,立下的汗馬功勞不計其數,一心忠心為主,但奈何當今皇上生性多疑,終究不願將這兵權下放於他,寒了這些做臣子的心啊。


  」父王,您找我?」祁星瀾掀開帷幕,卻見父親依舊雄碩的背陰隱匿在陰影里,略略有著頹唐的模樣,心頭悵然漲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自小能為自己遮風擋雨的父親,也如這大漠里的圓日日漸傾落。


  祁王微咳,將自己方才所接到的密旨交由祁星瀾查看,他染上斑白的兩鬢銀星點點,內陷的眼眶虎目威嚴,周身皆是朗朗乾坤的正氣。但他微沉的眉眼同樣有掩飾不住的憂愁。自古名將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


  「父王,皇上這是何意?邊疆戰事已至焦灼階段,為何突然要撤兵?」祁星瀾拳頭捏住了這張有如從天而降的聖旨,滿眼皆是不可置信。


  大軍開拔走了整整半個月才到達此處,及時的抵抗住了婁底時不時肆虐於此的戰亂。如今婁底後方不穩,早有糧盡兵絕之勢,早已不成威脅。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時機,便是將婁底趕退祁連山以北更不是難事,而皇上居然要求祁王在此時撤離精兵回京復命,余留下原有的駐守將士在此守防。


  皇上這是在忌憚我等擁兵自重啊。祁王沉沉的說道,語氣裡布滿了無奈和痛心。本想再藉此事向皇帝表明忠心,可惜皇上此番,是表明自己要收攬兵權啊。


  難道我們這便收兵?若是再戰幾個月,不僅先前惜敗的疆土可以完整收回,一舉讓那婁底元氣大傷,百年之內不敢再造次更是有望,此時收兵何其可惜。祁星瀾畢竟年少氣盛,按耐不住自己心裡的惱火,倒是想將這一卷明黃狠狠的扔在地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們的將士在前頭拋頭領,灑熱血,可偏偏山高水遠的皇帝看不見,還要對他們百般忌憚。


  祁王安撫性的拍拍兒子的肩膀,此時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小時候體弱多病的孩兒已經長成了如今這般人高馬大,肩若海寬,正是一個好男兒。有些事情也足以替他去完成了。


  「星兒,你聽著,我先帶領部分士兵撤離。餘下的人由你來指派,一切事情由你負責,你便駐守在此,留心戰事。相信不久,皇上便會宣召你回京復命的。」


  手中的拳頭收了又收,祁星瀾再如何不願,也只得領命。「此去路途遙遠,父王一路小心,在京中萬事多加留意,孩兒定當謹記父王的教誨,不辱使命。早日帶著將士們衣錦還鄉。」他目光從容而又帶著堅毅,折射出他內心的堅定。即便是從軍幾時,他也對軍機事務遊刃有餘。


  「那便好。對了,方才我聽手下的將士們說,你今日方戰後歸來,就在軍營了攪了一趟渾水,抱了個男子進了你的營帳,這是怎麼回事?」


  面對祁王略帶審視的目光,星瀾白玉般的面容微微帶上一分紅暈。沒想到還是驚動了這麼多人,但離月的身份還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為好。他沉聲正色道:「回父王。方才我救的那個人,是離月。」


  「什麼?她一介女子,怎麼會不遠千里的來此?」祁王大驚失色,也不知是不可置信,還是感慨於離月的堅韌性子。祁星瀾作請罪狀回復道:「阿離她家中突遭變故,如今千里趕來,定是出了什麼旁人所不知道的大事。至於孩兒,孩兒與阿離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她此番前來,孩兒定然是要護她周全的。還望父王,能夠理解孩兒,同樣愛護阿離。」


  祁星瀾的事情,祁王再怎麼忙於政務,對這個唯一的孩子,自然也是十分上心的。至於他與離月的交往,他與祁王妃也是看在眼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離月突遭變故,作為長輩的他同樣深感憐惜。他突然笑了,看著兒子如此如臨大敵的緊張模樣,難不成還擔心自己會把離月給攆出去?

  「我知道你那點小心思。既然姑娘家已經來了,那便好好照顧她。留在軍中多有不便,你便多費些心思吧。可莫要做出什麼糊塗事來。這樣吧,你隨我去看看她,我也好向她求證一下,蘇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免得你娘擔心。」祁王這便打算前去祁星瀾的營帳探望離月,但卻被自己的孩兒橫加阻攔。


  祁星瀾面色凝重,眉頭微皺,澄亮的星眸也有些許的黯淡。以身攔住了父親的去路.嗯?對上他疑惑的眼神,他連忙解釋道:「不瞞父王,阿離一路趕來,似乎受了不小的傷害。方才孩兒發現她的時候,她便是筋疲力盡的昏過去了。所以孩兒剛剛給她上過了一遍葯,現在還在休息,父王還是改日再去吧。


  祁王只是略微沉思,便不耐煩的催促祁星瀾回去好好照看離月。方才祁星瀾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來也是由此而起。他既然如此鍾情於蘇家長女,那麼祁家那邊的親事得去回絕了才好。


  你先退下吧,好好照顧她,有什麼事情不用藏在心裡,直說便是。你要記得,我與你娘,無論如何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像是久旱逢甘霖,祁星瀾頓時覺得胸腔腹內一陣溫暖,陣陣的感動縈繞其間。即便是千軍萬馬臨於眼前,他也知道自己的背後是最堅強可靠的依靠。那如此,孩兒便多謝父親!

  自營帳出來,他頓感陣陣的清爽,丹朱般潤澤的唇角微微上揚,給人以春風滿面之感。過往的人無不驚奇,少將軍這到底是打了勝仗啊,還是又新得了什麼寶劍寶馬的,熠熠的光華盡數傾瀉而出,如何也藏不住他的喜悅。


  末將參加世子。先前被他指派在營帳中看守的將士見到他踏著極速而又喜悅的步子走來,先行上前行禮。祁星瀾原想自己進去看看,但又轉念一想到離月疲倦至極,應當是需要好生歇息的,自己進去反而容易擾了她的清夢。欲要往前的步子一頓,轉身問道:裡頭可有什麼異動?

  將士們稍微一想,印象中似乎並沒有,便搖了搖頭。嗯,那你們兩個就先在此。砰!清脆的瓷器脆裂聲像是被放大了數倍的清晰傳來,祁星瀾當即甩開遮掩的厚重簾幕闖了進去。雲母屏風之後,沉重的青瓷茶壺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在軟沙的地上還縷縷飄散著熱氣氤氳著,卻讓他一陣心驚。


  你沒事吧,傷到哪裡了沒有!離月的臉蛋煞白煞白的,怔怔的看著一臉心疼抓住自己手臂的星瀾。若不方才那一聲脆響,離月還沉浸在混沌的夢境中,但眼前這人熟悉的眉眼,無可比擬的星眸,還有那滿載著心疼的神色,無一例外的透露出一個事實,她昏迷之前所做的一切,所見的一切,所感觸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她真的找到了。


  淺淺的血色如潮水一般緩緩湧上她的淚框,她纖細的手指從他的手腫緩緩抽離,緩緩的,帶著一股小心翼翼,輕輕的觸碰上了他的臉頰,有些細微的粗糙,想必是漠北苦寒之地,他生生受了三個月的風沙。再移上他的眉頭,一點一點的輕觸著,指尖下溫熱的觸感,一如她心尖的模樣。


  阿離?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她因著舌頭的傷痛和著藥粉,含糊不清的念叨著,竟是泣不成聲。豆大的淚珠有如晶瑩的珠串落入玉盤般墜落。嘴裡刀割一般的疼痛,但是卻及不上她心裡乍然蹦出的喜悅。


  是我,是我,阿離,別哭了。我都知道,你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以前的事情是你受苦了,不過以後有我,一定護你半生周全。。他輕輕的將她擁入懷裡輕輕拍打著後背安撫著,奈何她的抽噎如何也忍不住,在懷裡有如小獸般輕輕的顫抖著雙肩。如雨傾落的淚水便如灼熱的水珠打濕他的前襟。


  百鍊鋼皆化作了繞指柔,一顆赤血丹心也被一一敲打的粉碎,碾做了粉末。他滿懷著愛惜和憐寵的輕輕撫摸著她的額發,擾亂的雲鬢沾滿了灰濛的塵土和風沙。他該想到的,一路走來她定然是經歷了許多,甚至是受苦。自己卻還安慰著自己說,她是安然無恙的。


  離月哭久了,起身想要說些什麼,卻被星瀾以手攔住,「你嘴裡受了傷,先前我已經替你上了一次葯,現下說話肯定疼的厲害。你先別急著說話,好生休養,也不知道你這丫頭,想了什麼歪招數,竟然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模樣。」面對著離月狀似無辜的神情,他語氣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責備,抬眼一看地上零落的鎖片還有深深淺淺的茶水印子,便自己起身走到外間重新準備了一壺。


  離月嘴裡有傷,便不能如常時那般喝水,他先是倒在碗里涼了涼,自己淺嘗一下,覺得溫度適中,這才用了瓷勺一點點的潤進了她乾裂的紅唇。「咳咳,疼……」祁星瀾手忙腳亂的遞上自己的帕子在她嘴角邊輕輕的擦拭。


  她原本蒼白的臉頰也因著著一陣咳嗽漲紅了起來,嘴裡還有傷口,也因著她真一個動作觸動了傷口,方才止住的血有瑟瑟的流了。祁星瀾喂水的動作頓時又一頓,隨即轉身馬上去找方才軍醫給他留下來的瓷白色藥罐子。


  「你先別說話,我給你上藥,可能會有點疼,你要是實在忍不住了,就掐我好了。反正不許再哭鼻子啊,哪樣看起來多醜。」他俏皮的眨著眼睛,苦中作樂。話語間又彷彿回到了以前的日子,兩個人青梅竹馬無憂無慮的生活著,她在鬧,他在笑。


  離月也啞然失笑,自己都已經多大了,還忍不了這點痛處嗎?但是自己的手卻不自覺的爬上了眼前的人的衣襟,緩緩的收緊了。死死的閉上眼睛等待著他為自己上藥。只要那藥粉撒下去,她便疼的瑟縮一下。


  「忍著點,就快了。」祁星瀾屏息以待,用以他極致溫柔的話語好生的安慰道。誰能想到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阿修羅,竟然還有如此溫柔眷眷的一幕。他眉眼間流溢著的疼愛和溫暖,似乎能把冬日裡的三寸堅冰融化。


  「也不知道你怎麼弄的,想著要咬舌自盡嗎?」他嗔怪道,收起手裡的藥粉。雖然血已經止住了,但是傷口未見好,仍然觸目驚心。他就是用離月的腦子想個一萬次,也不會想到她還真就是有了咬舌自盡的打算。


  離月仰頭靠在床榻上,藥粉一股清涼的味道在嘴裡打轉,但她還有些不安分的哼哼道:「我……還不是為了能……能見到你嗎。」眼角還掛著方才大肆哭泣的淚珠,但臉上卻已經放晴了。這種醒來一眼就能見到他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奇妙而又美好。


  祁星瀾兩指捻起,在她光潔的腦門上輕彈,啵的一聲脆響。墨色的眉眼也隨之舞動,他的眸子一直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嘴裡呢喃道:「我的傻阿離,只要你能說一聲,我便是千里之外,也會跑回去接你的,你可苦一人孤身前來,還把自己糟蹋的這幅模樣。你可知道,我看到你傷重至此,心裡有多疼?」


  離月只聽得他嘴裡還碎碎念叨個不停,卻聽不清他在說些什麼,面帶疑惑的看著他,後者卻不再言語了。「你等著,我先去給你找一套乾淨的衣裳換上,你全身上下像是從泥塘里撈出來的小狗沒有兩樣。真是臟死了。」


  不多時,他手裡便多了一套乾淨的男子衣飾,摺疊的整整齊齊,還有這一股檀木的清香。離月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氣味,果然難以言喻,便接了過來。捧在手上,一刻鐘后,那人卻還不走。


  「嗯……你先……先。」


  他卻悵然一笑,有些絢爛的花了眼,留下了一句「現在整個軍營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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