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告狀（4）

  翌日，小南門。


  皇上辰時出發到宗廟祭祖，將於午時結束起鑾駕回宮。丹紗和洛雲陳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踮腳望著天子鑾駕浩浩蕩蕩地一路行入宗廟。


  為了避免出差錯，丹紗兩人揣著狀紙一路緊隨。天子祭祖，其間禮節繁瑣複雜。洛雲陳等得不耐，尋了個隱蔽地方攀著宮牆向內張望。這一望不打緊，洛雲陳哆嗦著喊她：“仙子，你師父怎麽在廟裏？”


  丹紗乍聽之下，以為是雲息上仙找了過來，忙拂袖斂衣，收起嬉笑做派，端成沉靜溫和模樣。


  洛雲陳顫手指向廟堂裏麵：“不是活人，是畫像。”


  丹紗聞言，也爬了上去。兩人是仙家，雖然封了仙術，但五感比普通人靈敏許多，廟堂中懸掛著的畫像雖然很遠，又隔著窗紗，他們仍是能看清楚。但見正中的牆壁上掛的是一眾穿龍袍的人，兩邊卻還各懸著一幅畫像，左邊的是一位蟒袍男子，束金冠，右邊是一位披甲執銳的英氣勃發的女子，戴紅纓盔。


  宗廟中，各樣祭祀儀式正在舉行，皇上率著一眾大臣跪了下去，三叩九拜，殺生祭獻等。


  天子宗廟是祭祀天子祖先之處，為何裏麵卻有兩個外人？著實匪夷所思。而且左邊的蟒袍男子赫然正是雲息上仙的模樣，除了衣裳不同外，其餘一絲半毫不差。


  洛雲陳戳了戳丹紗：“仙子，你師父也是這齊國的祖先？”


  人間千年，天上不過千日。千年之前，雲息上仙人間曆劫，最後一世轉生在齊國丞相府，為丞相慕封之子，名為慕雲息。慕封離世之後，慕雲息政績突出，於是接了父親之位，也做了丞相，輔佐的正是齊國皇上齊時偃。


  齊時偃繼位時，齊國朝政不穩，當時的親王爺手握大權野心勃勃，想要逼新君退位，自己踐位做皇帝。齊時偃自然不能束手待擒，重用自己的結義兄弟慕雲息和後來的女將軍方渠，三人同心，扳倒了權臣親王。


  之後，慕雲息善謀，負責文治，澄清被親王攪成一團渾水的腐敗吏治；方渠雖是女子，卻巾幗不輸須眉，負責武功，提一杆紅纓槍掃平邊疆戰亂，保家衛國。在慕雲息和方渠一文一武的輔佐下，齊時偃成就了齊國的中興局麵。


  慕雲息雖是官場中人，卻頗為好道，常到當時的青陽觀，與年輕的觀主清玄談經論道，一來二去，兩人成了至交好友。


  後來便是慕雲息和清玄遇見落難的丹紗，清玄出手救了丹紗，兩人見她無處安身，一時興起共同收她為徒。慕雲息做了大師父，清玄做了二師父，接著是清玄和丹紗生出情意，慕雲息以師父的名義從慕府送丹紗出嫁。


  慕雲息是權臣，清玄是名聲一時的俠客高人，於是官場中人與武林豪客齊至賀喜，辦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成親禮。


  猶記得，喜堂之前，紅毯之上，清玄一身喜服，將做新嫁娘的她抱起來轉了一個圈，頂著賓客中異樣的眼光，高聲向天下人宣布：“我清玄願娶丹紗為妻，生生世世隻愛她一人。”


  她當場就哭花了臉。

  往事曆曆在目，然而人早已非昨，清玄，清玄……丹紗眼底酸澀，堵著氣將洛雲陳不由分說地推下去：“胡說什麽，你看花眼了。”


  “千年之前，天柱斷裂，天降洪水要將人間吞噬，當時的齊國丞相慕雲息率五千軍民死守平州城，大水圍城一月不退。眼見城中人將被困死其中，慕雲息登上城頭，設壇作法引來神鳥，以血肉祭天，這才退去圍城的水，延續了齊國國脈。其後齊國先祖齊梵重振國祚，追尊慕雲息為亞父，配饗天子宗廟。”對麵一位雙目皆盲的算命先生悠悠言道。


  洛雲陳翻下牆頭，問：“那右邊的女將軍呢？”


  “那女將軍也是千年之前立下不世功勳之人，姓方名蕖，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先是一手撫養了齊國先祖齊梵，後又在妖界大軍兵臨人間時，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護下搖搖欲墜的齊國，一生戎馬征戰無數，最後為讓將士安然撤退死在那場洪水之中。齊梵感其恩義，追尊為仲父，也配饗天子宗廟。”


  洛雲陳聽得唏噓不已：“不過兩幅畫像，背後竟還有這許多故事。”


  算命先生將枯瘦的手伸出去，微微露笑：“公子，卜一卦嗎？”


  洛雲陳摸出二兩碎銀子，放在他手中：“老人家，故事說得不錯，這銀子就當我打賞的。至於卦，我就不卜了。”


  算命先生收起那二兩銀子，道：“隻要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卜。”


  洛雲陳撓了撓頭，轉頭望了對麵的女子一眼，猶豫道：“真的都能卜？”


  “當然。”


  洛雲陳靠過去，壓低了聲音：“我想知道對麵的那個叫丹紗的姑娘是不是我媳婦？”


  算命先生：“是。”


  洛雲陳氣得要掀他的攤子：“你還沒算吧，怎麽就知道是？”


  算命先生將手伸出來：“我算了啊，你不信是你的事。一卦十兩，不賒欠。”


  洛雲陳這才知上當，但對方是一個瞎了眼的老人家，他也不好多爭執，隻得掏了錢放在攤子上，啐了一口：“怪不得瞎了眼，原來是騙子，活該。”


  算命先生得了銀兩不計較，樂嗬嗬地吹了個響哨。


  洛雲陳轉身大踏步行來，憤憤道：“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京城果然不比小城民風淳樸，出來就撞上行騙的。”


  丹紗白他一眼：“你卜卦了？卜了什麽？”


  洛雲陳麵頰一紅：“沒，沒什麽。”怕她再問下去，忙拉起她沿街向前，“距結束還早呢，仙子，我們先去吃頓飽飯吧，待會兒我還要嚎著嗓子撲上去哭呢。”


  想到攔駕告禦狀他不僅要嚎嗓子哭，還要挨上五十大板，丹紗點了點頭：“洛道長，去吃頓好的，我請。”


  洛雲陳拿出上斷頭台的壯烈氣勢，幹了一大碗肉，還嚷著再來一碗肉湯。


  丹紗不解：“幹嘛隻吃肉？它惹到你了？”


  洛雲陳將碗往桌上“砰”的一放：“因為……狗膽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