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章:回憶又再現
“雙生劫就是如此,他為你失去了什麽,你也會為他失去些什麽。他為你墮落成魔,你則為他失去了生命。為了徹底解開這雙生劫,為了讓你能回到他的身邊,他便冒著隨時會神形俱滅的危險,一寸一寸的扯下他的鱗片,為的就是能重塑仙身換來和你的再一次相遇,要知道,鮫人的拔鱗之痛,是牽連著心的,拔除一片,便是一陣的心如刀割,可是,他憑著對你深深地執念,忍了下來。他受的苦,從來不曾對你說吧?”虛穀想起白驀堯在等待夏顏非的漫長歲月裏漸漸落寞消瘦的模樣,心裏便忍不住微微歎息。
他虛穀活了幾百年了,但終究還是不懂這紅塵事,不懂情為何物,更不知白驀堯到底因何而對夏顏非如此執著。
怪不得凡人常說: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神有了凡人的情感,又和那些陷在凡塵裏的凡人們又有何區別?為了一個人,為了一段情,生死之間,苦痛交纏。
虛穀默不作聲,一揮手,一抹半透明的屏幕便出現在夏顏非麵前,那上麵的人,赫然正是白驀堯。
虛穀見夏顏非怔愣的看著那畫麵上的人,微微搖頭,他看得出,夏顏非這一輩子遠沒有上一輩子對白驀堯那麽情根深種,與其說夏顏非愛白驀堯,不如說是夏顏非從上一輩子裏下意識帶來的習慣。
習慣待在白驀堯身邊,習慣被他疼寵,卻,僅僅隻是習慣。
這一世的夏顏非對白驀堯懷著的,更多的是疑惑,甚至是有些害怕的。
她不知道上一輩子發生了什麽事,所以白驀堯對她所有的感情在她看來,就像是一座大山似的。
可她,也隻是習慣著不去逃離他。
她心底隱隱的,就是不想讓他傷心。
虛穀是明白白驀堯心底的不安的,患得患失的感覺,對於白驀堯來說,比什麽都難受。
所以他今日就要將一切和盤托出,夏顏非記不起上一輩子的記憶沒關係,就讓他來告訴她吧。
沒了那個‘不記得’,或許夏顏非和白驀堯之間的路,會更好走一些。
夏顏非一動不動的看著那畫麵上的水綠色身影背著一個背簍,手裏拿著一把小鋤,一步步的爬上了一座山。
而那個水綠色身影,長得和她是一模一樣。
突然,那畫麵裏的天空中烏雲密布,雷聲震耳。
那畫麵上的和夏顏非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像是在好奇著什麽似的,一陣小跑,跑了好遠,來到一片空曠的土地上,這土地就像是被大火狠狠燒灼過一般,一片焦灼的黑色布滿視線。
那畫麵中的女子似乎是看到了前麵的湖泊處有什麽似的,便又快速跑到那湖邊。
此刻的夏顏非順著畫麵中那女子的視線看去,隻是這一看,她的心便驟然緊縮,那人身魚尾,被銀色長發覆住了臉的男子,是白驀堯。
雖未窺見真顏,但夏顏非一眼便就知道那是白驀堯。
或許,於她而言,這幾乎成了一種本能。
“那個女子?”夏顏非顫顫的指著畫麵上為白驀堯受傷的魚尾擦藥的女子,問虛穀。
那個,才是夏顏非?
“那是你,這是你們第一次見麵。”虛穀自然是知道夏顏非誤會了什麽,便搖頭說道。
夏顏非,你到底還是不明白嗎?涅璃心裏,眼裏,他的整個世界裏,你是絕無僅有的,任何容貌相像,甚至是脾性相像的人,都無法替代你在他心裏的位置!
這些畫麵,是虛穀悄悄從白驀堯腦海裏複製來的他的記憶,為的,就是要夏顏非明白白驀堯於她夏顏非,到底是多麽深重的情思。
他虛穀雖不懂紅塵事,但是白驀堯已然成了他心裏的好友,看他痛苦,他豈能不出手幫幫他?
夏顏非呆愣的看著那畫麵上容貌和她一模一樣,甚至是言行舉止都是一樣的女子,她們,是一個人啊……
就像是一直以來的心結突然消失了似的,夏顏非看著那些不斷轉換的畫麵,心裏滋味複雜。
霧雨鎮,鏡花樓,醉魚,梨花,雨花河畔的那句‘和我一起’,武林大會上的放肆舉動,甚至是後來他對她說的那句‘從此死生不複相見’。
鮫人淚,相思碎,離愁兩麵因何醉。
原來,他給她的那木匣子,是她前生的東西。
原來,那個金步搖,是她前生的母親的東西。
原來,那木匣子中比普通珍珠的光華還要耀眼的那兩顆珍珠是他的眼淚……
鮫人落淚便成珠,那兩顆沁著絲絲涼意的珍珠,是他的眼淚。
不是說,鮫人有淚不輕彈嗎?怎麽他卻因她而兩次流淚?
第一次是因為分離,第二次,是因為想要取悅討好於她。
夏顏非看見畫麵中的她走遍許多地方,去尋找那個在她大婚之日殺了逼迫她的父親,滅了強取她的蠻王,廢了算計她的公主的白驀堯。
在那一片朦朧的喜色中,她看著他抓著假扮她穿著一身紅裝蓋著蓋頭的微翠說:“你永遠,都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他以為微翠,是她。
就是在這片朦朧的紅色中,他為了她,手染鮮血,一念墮成魔。
終於找到了他的那時候,她卻發現,他變成了一個孤僻自閉的人,對所有人冷漠如冰,獨獨給她一人溫情。
他的第一滴淚,是在他對她說了‘死生不複相見’之後,在雲端落下她手心裏的那一滴眼淚。
而這第二滴淚,卻是他在失去了有關於她的所有的記憶,成了魔界至尊後,為了哄她而掉下的一滴眼淚,他說:“給你,很值錢。”
他曾那般鄭重的對她說,鮫人有淚不輕彈。
但是在她麵前,他好像就是那般肯為她摘星攬月,在所不惜。
畫麵又不斷轉換著,夜凰,歐陽鏡宸,蘇意歌,歐陽鏡雨,聶遠寧……這些人都一一出現。
直到赤君山一戰,她失去了生命。
夏顏非一直看著,這些都是她上輩子的事情,是她怎麽都想象不出來的事情。
畫麵最後便是白驀堯一個人光著上身,下身的魚尾銀輝清冷,一頭銀色長發在那冒著寒氣的池水裏顯得有些朦朧。
隻見他低著那雙幽紫的眸子,一直看著他那銀色的魚尾。
忽然,他伸手撫上那一片片泛著清冷的光輝的鱗片,來回撫摸,輕柔緩慢。
“阿非……”白驀堯低喃一聲,手中用力,便扯下來一片鱗片。
夏顏非捂住嘴,瞪大眼睛看著那池水裏漸漸染上一抹殷紅,看著白驀堯忍痛皺眉的模樣,她的心跳就好像就要那麽驟然停止了似的。
可是畫麵中的白驀堯卻沒有停頓,伸手一片一片的扯下他魚尾上的鱗片,扯下一片,便流血一寸,又染紅池水一寸。
夏顏非呼吸急促,看著那畫麵裏臉色蒼白的可怕的白驀堯還在一片一片的扯下他的鱗片,他說:“阿非……你等我……你的這一世,我不會是你的命劫,你亦不會是我的命劫……你,隻會是我的阿非。”
他眼裏含著淚花,嘴裏沙啞的喃喃幾乎讓夏顏非快要心痛致死。
彼時,他的魚尾已經失去了所有鱗片,魚尾上血肉模糊,沒有一寸好的地方,寒潭的水,早已被他魚尾上流出的血液給染成寸寸殷紅,他的眼角掉下兩行淚化作珍珠落到池水裏消失不見,他蒼白無血的唇角綻開一抹笑容:“阿非……這樣,我……我就可以去尋你了……”
他在那一潭血水裏兀自的笑著,眼裏是一片迷離,嘴裏還是不住喃喃,而他口中,隻有那兩個字——阿非。
夏顏非捂著嘴,無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看著那畫麵上定格著的白驀堯那一抹蒼白的微笑,她隻覺得胸口一陣刺痛。
淚落下來,她到現在才明白,這個疼她如命的男子,為了她,到底是經受了多少苦痛折磨。
看著那畫麵上定格的男子,夏顏非禁不住失聲痛哭,她很肯定,那畫麵中的她就是她自己,因為,她能切實的感受到那些畫麵的熟悉感,那些人,那些事……都是那麽熟悉,雖然,她想不起來。
“顏非,涅璃給你的感情,是最純粹的,而你,卻是帶著疑惑與不安的,今日我將涅璃的記憶複製而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你不用再懷疑些什麽,也不用去困擾些什麽,你就是你,涅璃他對你那般情深,他自然是不會將你錯認,就算是兩個長相相像,脾性相像的人,他也一定能夠認出你。”虛穀一揮手,那半透明的屏幕便消失了,見夏顏非倒在地上失聲痛哭,虛穀眼底劃過一絲複雜,又對夏顏非說道。
似是轟隆一聲在夏顏非的耳邊響過,純粹?對啊……一直以來,白驀堯給她的感情,都是那般純粹不摻任何雜質的。
可她呢?她是敞開心扉接納了他的感情,也對他有了感情,但是,終究還是疑惑與不安遠比她給他的感情要多的多。
“我知道了……”夏顏非沙啞著嗓子,眼眶紅紅的,一手緊抓著還隱隱作痛的胸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現在,她滿腦子都是剛剛那畫麵裏白驀堯那最後定格的那一抹帶著深重的執著的微笑。
他為她付出的,遠比她多。
而她,卻給了他那麽多不安與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