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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心如死灰

  這是一個紅顏禍水的故事。


  這是一個薄情負心郎的故事。


  這是一個家破人亡的故事。


  沒有最慘,隻有更慘。邱寒渡在知道了袁家的事後,才驚覺,自己那點被愛情背叛的破事兒,簡直不值得一提。幸好,她是孤兒,沒有家人,沒有朋友,她隻是她而已。


  因為她隻是她,才可以視死如歸,可以肆無忌憚跟安遠喬玩著花樣兒,耍著手段,搶他的槍,一槍崩了他。


  這一切,都因為,她隻是她而已。沒有多餘可以用來威脅她的資本,安遠喬必定會失敗。


  而袁宛央,難怪她可以恨得那麽平靜,那麽徹底。那死一般沉寂冰冷的眼神,仿佛再也不會蘇醒。她的心死了,早就死了。


  袁家在番陽經營絲綢,世代為商。袁林兩家自來交好,袁宛央與林以修是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妻。


  袁宛央從小就生得美,也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林以修未過門的媳婦兒。


  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林以修也是風度翩翩的少年郎,滿腹詩書。


  隻待林以修一舉中第,林袁兩家就為其完婚。


  天造地設,天賜良緣。對袁宛央來講,她那時是個心思多麽單純的少女,一心一意等著林以修娶她過門,從此夫唱婦隨。


  隻可惜,大禍很快就在她的美夢中來臨了。


  官府查到袁家走私鹽業,將袁父抓進監牢候審。


  袁宛央的大哥袁雨城,一直協助父親打理家業,最是清楚家裏的狀況,根本不可能走私鹽業。他袁家再不濟,在絲綢業也算得上個中翹楚,哪有必要頂著殺頭的危險去碰鹽業?


  他日日去衙門喊冤,得到的回報卻是沒收袁家產業。他不服,想要上京告禦狀,豈料還未成行,便被人亂棍打死在自家門口。


  遭逢巨變,從未經過世事的少女袁宛央蒙了,傷心欲絕,完全不知所措,終日以淚洗麵。她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便是去找林家幫忙。


  她不知道的是,世態炎涼,人情淡薄。大難臨頭之時,誰又肯拉她一把呢?尤其是之前林家因生意上的事,跟袁家借過一筆巨款。這會兒袁家出了事,林家正好也就不用還了。


  如此好事,上哪兒去找?


  少女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啊,真正想不通。她傷心欲絕,心底卻還存著最後一點希望的火苗。她想,如果林以修知道了她的境遇之後,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可林以修已在京上任,她上哪兒去找人呢?

  其實用不了多久,她就見著林以修了。


  袁家女眷被集體賣入青樓,袁宛央也沒有逃過這樣的命運。她長得極美,隻是養在深閨無人得見。如今袁家倒塌,男人們都心猿意馬,想要一親芳澤。


  開牌那日,杏香樓擠得人山人海。男人們爭先恐後,一擲千金,誰都想拔得頭籌,做美人袁宛央的第一個男人。


  袁宛央抵死不從,要死要活,大鬧杏香樓。她還是年輕了些,到這時都還沒死心,一心隻想著林以修。她哭著鬧著,揚言未婚夫在京都做大官,一定會回來救她的。


  她看見杏香樓的老鴇臉上滿是譏誚,那嘲諷的冷笑讓她全身顫栗。


  隻不過,那時她還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摘下她初夜權的,是一個外鄉人,五大三粗,長相醜陋,怎麽看都不像是個有錢人。不過真金白銀,作不得假,其以天價拔得頭籌,在番陽盛傳一時。


  那夜,袁宛央欲以頭簪自盡,一死了之。可是,杏香樓收了那麽多錢,怎可能遂她的意?

  當房門打開的時候,進來兩個人。一個正是她的未婚夫林以修,而另一人則是一個高貴華美的女子。兩人態度親昵,看得袁宛央刹那間熄滅了最後一絲希望的火苗。


  她的確是天真了些,卻還不笨。她忽然意識到,此刻林以修現身的目的絕不單純。


  果然,林以修當著那女子表決心的時刻到了。他說,袁宛央,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他說,從始至終,都是你一廂情願。


  他說,袁宛央,你認命吧,你就是個青樓女子的命。


  他說,袁宛央,你不要以為一死了之就一了百了。你要是死了,你的弟弟也得死,你的爹爹也得死。


  那一刻的袁宛央,是真正死了,徹底死了。這才知道,她那個如花似玉的小弟弟,才七八歲的小弟弟,竟然被賣去當孌童。


  那一晚,她交出自己的清白身子,給了一個惡心的男人。


  那一晚,她沒有尋死,心已經死了,一副皮囊已算不得什麽。


  那一晚,她發誓要救出弟弟,一定要救出弟弟。


  之後的日子,她如深水沉寂,不笑不哭,不悲不喜。在上元節的夜晚,趁著侍候一個達官貴人,將其灌醉之後使計逃掉了。


  她發了瘋一般奔向弟弟流落的地方——一個專為達官貴人訓練提供孌童的機構。她知道冬陽在那,早就打聽清楚了。


  隻是,她去晚了。


  她親愛的弟弟已經死去,據看門的說,有一個叫冬陽的孩子就在上元節這天死的,被扔在亂葬崗。


  她發了瘋一樣奔跑在雪地裏,向亂葬崗跑去,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爬也要爬到亂葬崗。就算冬陽死了,她也不能讓冬陽一個人在那種荒涼的地方。


  冬陽從小就跟女孩一樣膽小,他會害怕的。


  她磨破了鞋子,爬上亂葬崗,終於找到了冬陽。彼時的冬陽就那麽像塊破布似的,被扔在荒涼的亂葬崗上。周圍都是些死硬了的屍體,有的還裹著席子。


  而冬陽,她的冬陽,小小的身子血糊糊的,那得是受了多大的痛楚才會死成那樣?


  彼時,天微明,寒風刺骨。


  袁宛央一點也不害怕地穿梭在死人堆裏,將冬陽抱在懷中。她竟然沒流過一滴淚,她似乎不會哭了。一個死了的人,自然是不會哭了。


  可是,死了的冬陽竟然在荒涼的山崗上,呻吟了一聲,極小極小,可聽在袁宛央耳裏,卻如雷貫耳。


  刹那間,她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如猛獸般的嚎叫,嘶吼著冬陽的名字。


  冬陽!冬陽!冬陽!


  她的冬陽還活著!

  一滴淚,從她的眼睛裏冰涼地滑落,她的冬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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