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粒棋子
邱寒渡將袁冬陽交給秦俊抱好,眸色恢複了一慣的平靜,淡淡的:“宛央,你跟我進來,我有話跟你說。”
袁宛央答應一聲,隨後跟進了屋。
一室的寧靜。
邱寒渡坐下,精致的五官沒有任何情緒,隨口道:“你也坐。”
“宛央不敢。”
邱寒渡不再堅持,沉默,出奇的沉默。她坐著沉默,袁宛央站著沉默。
幾乎就在時間凝固得完全不流動的時候,邱寒渡開口了:“值得嗎?”每個字都沉到了極致。
袁宛央低首垂目,默不作聲。
邱寒渡望著窗外明淨的天空,雲卷雲舒,滿腹的話,竟不知從何說起。每個人都有犯傻的時候,當一個人犯傻憋著勁兒,聽得進什麽呢?
她扯了一抹無奈的笑:“宛央,你喜歡上八王爺了?”
袁宛央的心被猛地撞了一下,抬起水盈的眸子:“宛央的心早已死透了,不會再喜歡任何人。”她說著狠話,卻不由自主咬唇,唇上殷紅的血滲出來,她的舌尖嚐到了血的味道。
邱寒渡緊緊盯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管這趟閑事,隻是覺得有的話不說,會憋死。
那像一麵鏡子,鏡子裏的袁宛央,就是當初的自己。
她想喚醒鏡中人,而鏡中人沉醉不知。
良久,她歎一聲,揮揮手:“出去吧,當我沒問。”一種深沉的倦意湧上心頭,無力拯救,也無力主宰。
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以後袁宛央和袁冬陽會如何,關她邱寒渡什麽事?她又是她什麽人?憑什麽管這檔子閑事?
袁宛央沒有退出去,腳像生了根一樣站在原地,如鯁在喉:“宛央謝王妃厚愛,宛央不值得王妃費心。”
聲音是冷的,情是熱的。
她隻是心死了,並不是真的沒有知覺。誰對她真好,誰在利用她,她怎會不知道?
邱寒渡沒有開口,隻是站起身,走向雕窗。窗外,冬陽的小臉紅撲撲的,粉嫩嫩的,誰又能想到這樣漂亮的孩子,曾經受過那麽多苦?
她的心有些酸澀。
“我當初在心裏發過誓,隻要誰救了我和弟弟,他就算讓我當牛作馬,我也無怨無悔。”袁宛央已經調整好情緒:“所以,就算我知道他隻是把我當成一粒棋子,我也不會怨他。你不會知道,大雪的寒天,我全身血淋淋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幾乎快凍死了的冬陽,那會是怎樣的境況?我當時真的以為就快死了,結果八王爺救了我……試問,我有什麽條件去選擇,他到底是因為發了善心救我,還是把我當成一顆棋子來救。其實,那時他救我,也不過是把我和冬陽當成路邊的野狗而已……”
邱寒渡麵色無波地替她接了下去:“可是他救了你後,見你美貌如花,便生出了愛慕之心。當查實了你的往事,有過青樓那樣的經曆,他便疏遠了你,甚至還在你最在乎的人身上,放了慢性帶毒的香料。那時,他便預料了某一天,總會用你這顆棋子做點什麽文章。”
幾句話仿似勾勒出一場旖旎的相遇,卻在最快的時間凋零了。
袁宛央驚詫至極,覺得自己像透明人一般,站在她的麵前:“是宛央不自量力,竟然在那樣的情況下,莫名芳心暗許。宛央知道自己配不上他……”
“那不是你的錯。”邱寒渡轉過頭來,望著她清冷的容顏,像是看到自己在聶印麵前的某種糾結和卑微。
“我不會再去奢望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空中樓閣。”袁宛央的眸色中劃過一絲傷痛:“不是每個男子,都像印王爺那麽好。”
邱寒渡何其聰明,立時猜到了她話裏的意思:“其實八王爺當日已經暗示你,希望你能成為印王爺的女人,對嗎?”
“王妃的背景多麽複雜,在你的身後,是整個強大的大唯國。試問,八王爺能眼睜睜讓印王爺坐大嗎?”袁宛央的心跟明鏡兒似的,什麽都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暗中使勁,希望這場大婚能出點什麽漏子。”
“哦?”邱寒渡挑了挑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你是聰明的。”
如果袁宛央不夠聰明,色*誘聶印,恐怕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袁宛央唇角挑起一個優美的弧度,淡淡吐字,一點兒也不謙虛:“我不止是聰明的,還很敬重印王爺的為人。他就算要用冬陽試藥,也事先說得清清楚楚。”
她喜歡過八王爺,而八王爺將她推入了別的男人的懷抱。而她還不能怨恨,因為那是她的恩人。他將慢性毒藥的香囊放在袁冬陽的身上,可是沒想到有一天,他得把這對姐弟送到一個神醫的身邊。
於是他借口那香囊有些破損,要了回去。
本來她是不明白的,後來她明白了,那是毒藥,是可以控製她們姐弟的毒藥。
不知為什麽,其實就算知道了真相,她也不傷心了。因為這個世上的人,就是這樣,爾虞我詐。
她的神情那麽淡然,喃喃自語:“其實他就算派我來殺人,隻要我有那能力,我也一樣替他殺了。他又何必做這些?”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邱寒渡卻聽懂了:“做大事之人,隻相信自己。任何人都要控製在自己手裏,才比較放心。”
窗外,可愛的袁冬陽像個木偶娃娃,安靜地靠在秦俊身上。秋天的陽光淺淺灑在那一大一小身上,看著暖洋洋的。
“那孩子以前總愛咯咯笑,見人就喜歡笑,傻樂得跟什麽似的,現在不了,見著誰都害怕。”袁宛央秀眉蹙起,有些傷懷。
“會好的,他還小。”邱寒渡勸慰得那麽沉重。
“宛央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不知王妃可否為宛央解惑?”袁宛央看著對方那一對古井般幽深的眼眸,莫名親切。
“你問。”
“為何王妃對待宛央特別不同?”袁宛央終於問出了口。
邱寒渡輕輕淺淺地笑了,真有不同麽?聶印常火大地說,她對袁宛央比對他好。這到底有什麽可比性?
她挑眉:“有多不同?”
“無論宛央做任何事,王妃都是寬容的。”這就是不同,很不同。每一個人對別人好,都帶有目的。可是袁宛央真真兒想不通,王妃對許多人冷漠,卻獨獨待她,那是從心底透出來的善意。
那種善意,沒有目的。
邱寒渡沒有回答,嫣然一笑:“好好跟王爺學醫,以後將你們姐弟的命運都抓在自己手裏。沒有人可靠,隻有靠自己。還有,你是一個不錯的細作,千萬別走歪了,否則後果不是你能負擔得起。”
飄然遠去,那一番話,仿佛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