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想念你,我的王妃
七月的空氣特別悶熱,仿佛風都是不流動的。奉國三十萬大軍退兵後,邱寒渡迅速趕往大唯國北部,和聶印匯合。
那裏,又是另一場戰爭,並且是一個比打仗更複雜的戰場。由於天幹氣燥,溫度又高,瘟疫以星火燎原之勢,迅速蔓延。無數個村落的百姓,都在恐懼中煎熬。
邱寒渡策馬疾奔,一路上,空氣裏充斥著腥臭味兒,環境惡劣至極。她的心情很沉重,連不費一兵一卒便退兵三十萬的風光都覺得不值一提。
她的額頭上全是汗水,順著臉頰滴滴落下,流進嘴裏,鹹鹹的,散發著汗濕的氣息。
有一種濃鬱的死亡味道。
她的心無比慌亂,這比她想象的情況更加糟糕。她帶領著精衛們,馬不停蹄地趕向災區最中心。
在那裏,她見到了思念已久的聶印。他的墨衫已起了褶皺,甚至衫角都有些破損。他的臉,還是那麽英俊,卻瘦多了。因為消瘦,所以輪廓看起來更加清晰。他的臉,被曬得黑黑的,在陽光下,閃著黝黑的光。
在她心裏,他依然瀟灑俊逸,絲毫不顯狼狽。
她欣喜地要撲上去,擁抱他。
他苦笑,擋住她:“一身臭汗,你就別瞎湊熱鬧了。”
她眼睛一瞪,拍掉他的手,下一刻,以無比親昵的姿態,投進他的懷抱:“就喜歡一身臭汗的你!”
他順勢雙臂一收,將她擁緊:“想念你,我的王妃。”
她依然羞澀,雙手環住他勁實的腰身:“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他閉著眼睛,享受這一刻溫存,仿佛分離了許多年,不知道她麵對奉國皇城的千軍萬馬,是否能活著回來相見?
他這陣子,見了太多的死亡。心硬如他,也淚灑過好幾場。麵對如此天災,常常泛出無力之感。
她來了,終於。
她活著回來了。
“王爺……”一個女子站在稍遠處,很瘦,也很清秀。穿著一身素色布衣,倒是顯得水靈。
邱寒渡慌忙退出聶印的懷抱,臉紅耳赤。
聶印倒是不在意,牽過邱寒渡的手:“木姑娘,有什麽事嗎?”
那個被喚作木姑娘的女子,嘴上說著話,眼睛卻看著邱寒渡:“回王爺,太醫院的人到齊了,都在等您呢。”
聶印點點頭,低聲道:“你跟我一起去。”
好容易見著麵,邱寒渡當然不肯跟聶印分開,這便跟著他去了。路上,她打趣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可有情況?”
“我的情況多了,你問的哪方麵?”聶印笑著,用手撥了撥她額前的發,一絲愛意勾上唇角。
邱寒渡低聲道:“後麵跟著的那個木姑娘,她一定對你有意思,你信不信?”
聶印灑然笑道:“救人都來不及,誰還有心思想這個?你多心了,她是這當地的遊醫,懂得一點點醫術。如今人手不夠,京城已派了大量的大夫過來,卻還是不夠用,所以把當地稍懂點醫的人,也都集中起來了。”
邱寒渡但笑不語,也不辯駁。女人的直覺不會錯,不過,聶印說得對,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誰還有心思整天琢磨這個?
那是一個會議,由聶印主持的一個迅速有效扼製瘟疫蔓延的會議。韋大小姐和袁宛央都在場,認真聽聶印布置任務。
散會後,袁宛央遲疑了片刻,還是過來找邱寒渡了,問能不能跟她去見一個人。
邱寒渡看著聶印忙碌的身影,確信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便點頭答應。既是袁宛央要求的,必定是熟人了。
會是誰呢?
她問袁宛央,對方隻說,見了就知道了。
在走到一個破損不堪的房屋前時,邱寒渡停下了腳步:“宛央,我知道是誰了。”
袁宛央悠悠地說:“王妃如此聰明,又如何會猜不到呢?”
“我不去了。”邱寒渡轉身就走。
“王妃,求你去見見吧。”袁宛央的臉上染著濃濃的憂色:“他就快不行了。”
邱寒渡心裏一窒,腳步頓住,半響,才轉過身來:“怎麽會這樣?”
袁宛央的聲音很平靜:“他那年劫了王妃你,王爺當時就要把他殺了。後來是紫羅在臨死前吐露了一件事,說她用媚功媚了皇上,皇上夜夜叫的是……王妃你的名字……”
邱寒渡默然,老八的心魔她是知道的。
袁宛央繼續說:“所有人都以為,王爺會當場把他殺了。可是王爺那個人,心思到底不是一般人能猜得透的,竟然留他一條活路。”
邱寒渡唇角勾出淺淺一個弧度,別人不懂聶印,她是懂的。聶印小氣慣了,又喜歡顯擺。見老八心心念念喜歡上自己的女人,不僅沒殺,還留人家一條命,目的是讓對方見證他的幸福。
這個世界有人哭,就必然有人笑。皇位龍椅,金銀珠寶,全都不在聶印的眼裏。別人要,他就全都施舍出去。但笑到最後的,仍舊是他聶印而已。幸福,美滿,和他所愛的人,遊曆大好河山,相親相愛,朝朝暮暮。
他在炫耀,向所有的人炫耀,尤其向老八這樣的人炫耀。
如此微妙的心理。
袁宛央當然是不懂的,隻當王爺心懷寬廣:“涅嘯躲到了這裏,已有好幾年。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受了重傷。如果他肯讓王爺親自診治,也許還有機會……可是他說,他這一生,都是毀在王爺手裏。他不想再讓王爺治他……”
固執,倔強,又驕傲的一個男人。
邱寒渡看著床上躺著的男人,那樣潦倒,那樣落魄,心頭竟忍不住一酸。當日心懷抱負的八皇子,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竟然落到這樣的境地。
袁宛央輕輕退了出去。
你好嗎?這似乎是最最平常的一句問候,邱寒渡卻哽在喉間,無法出口。如何還能殘忍地問出這樣的開場白?
於是,就那麽靜立,與對方已渾濁的眼神,淡淡交織。
他動了一下,卻無力,聲音沙沙的:“你來了。”沒有太多驚喜,也沒有太多意外。
仿似,早就知道她會來。
又仿似,她來不來,其實都不重要。
她點點頭,坐在床邊的小板凳上,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倒是涅嘯開了口:“如果可以,我希望從來沒遇見過你,還有聶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