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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必先奪其器

  第118章 必先奪其器


  拜音圖,圖噶蒙古的猛虎。剛剛實授的梅勒章京(可以籠統的理解成副將的意思),馬喇希老爺手下最勇猛的戰將。


  和一般善馳射揮馬刀的蒙古大將不同,拜音圖手掌一柄丈二的大鐵槍,威猛絕倫。在太原一戰中,曾陣貫闖軍三十,戰功赫赫。


  這次被多鐸留在後面轉運一應軍資,除了歸德新附的部分明軍之外,還掌握著五千蒙古精騎,馬喇希把本部人馬的三分之二都留給了拜音圖。


  這頭圖噶蒙古的猛虎深知任務之重,很是小心謹慎的督促大軍押運軍資糧秣。


  泗州到揚州的距離很近,若是完全放開騎兵,也不過晝夜就可以到達。但是運送物資和騎兵飛奔完全不同,根本就快不起來。


  尤其是那些大型攻城器械,如笨重的衝車、攻城錘、高大的寮搭樓、平塔等,運送起來緩慢的很,每一具大型攻城器械都需要上百人馬輪番推動。


  至於那十九門紅衣大炮,反而要顯得靈動許多,只要勤更換幾回挽馬,勉強能夠跟上大軍的速度,只是遇到個溝溝坎坎的有些麻煩。


  漢人們膽怯,不敢和滿蒙勇士面對面的廝殺。最喜歡築造堅城龜縮不出,而這些攻城器械對攻堅有很大的幫助。尤其是紅衣大炮,清軍有一種近乎迷信的感情……


  從前天開始,就有幾股來路不明的騎兵輪番騷擾。這些騎兵數量並不算多,每次都是騷擾鼓噪幾下就遠遠遁去,除了遲滯大軍的速度之外,並不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拜音圖當然不會置主要任務於不顧的和這些遊騎兵糾纏,派遣蒙古精騎驅散了事。。


  一直到了昨天,這些騎兵騷擾的頻率更加頻繁,嚴重拖延了大軍的速度。如此無功的騷擾讓拜音圖心生警惕,讓斥候加大搜索範圍,嚴密關注周遭動向,這才注意到南方有大股敵軍正疾奔而來。


  拜音圖當然知道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軍資送往揚州,但是受到隊伍行進速度的限制,戰鬥已不可避免。作戰經驗豐富的拜音圖一面遣人飛奔揚州給馬喇希老爺報訊,一面加緊催動隊伍前進。


  並不是想要把敵人甩掉,因為自己的速度不可能比敵人更快,拜音圖只是想找一個更適合自己的地點作戰。


  緊趕慢趕,終於在今晨覓到這個視野廣闊的一馬平川,立刻把蒙古精兵前催,以逸待勞的等著敵人送人門來。


  這樣平坦的地域,正是蒙古精銳騎兵最適合的戰場。


  圖噶部的這旗蒙古兵,騎兵數量幾乎佔到總兵力的一半。兩千多擅馳射的蒙古騎兵。再加上同樣數量的蒙古本部步軍,足以匹敵三倍數量的明軍。至於那些新附漢軍,拜音圖從來就是把他們當成苦役使喚,根本沒指望他們能有什麼戰鬥力。


  日頭大概有兩竹竿子那麼高的時候,一路飛奔而來的赴死軍終於和以逸待勞的蒙古旗兵終於互相進入對方視野。


  面對數量明顯佔優的赴死軍,拜音圖竟然很是開懷。


  在適合騎兵作戰的戰場,以疲憊之步兵對抗,這些漢人簡直就是在自尋死路。


  「很不錯的戰場,適合蒙古人,更適合我們,前隊上前三十步,二隊上前二十步。」


  李四從容的在蒙古兵正前方擺開鬆散的戰線,把叉子兵擺成狹長而又薄弱的戰鬥姿態。數量稀少的騎馬步兵乾脆下了戰馬,被更分散的布置在兩翼,抽出弓箭引弓而待。


  作為核心的李四則乾脆坐鎮中央,萬分鎮定的在一丈九尺高的日月血旗之下從容布置。


  「比豚鼠更蠢的漢兒。」這是拜音圖給李四最貼切的評語。


  「不給漢兒喘息的機會,騰格里長生天勇士們……」拜音圖手中大鐵槍斜斜前指,如咆哮的獅虎一般大喊:「擊潰他們!」


  頃刻之間。


  萬馬齊奔,盪起的煙塵如黃龍一般席捲過來。


  面對來去飛風馳射無雙的蒙古精銳騎兵,最有效也最經典的戰法就用同樣數量的騎兵對沖。當然缺少騎兵的漢人把步兵擺成六到十層的深厚密集方陣,用拒馬槍戰術和士卒的血肉緩衝騎兵的快速衝擊。然後在方陣內布置大量弓箭手或者火銃兵,以弓箭火銃這樣的遠程殺傷武器擾亂遲滯騎兵的衝擊力,這才是以步對騎的經典戰法,舍此無他。


  而對方甚至狂妄到擺出最簡單的攻擊隊型,難道這些漢人認為他們只裝備了皮甲的步軍能夠當的起騎兵的如電衝擊?


  對方僅有的那點少的可憐的騎兵甚至很乾脆的下了戰馬……


  這讓拜音圖懷疑對方是不是過來送死的,或者他們真的有什麼殺手鐧。


  早就蓄足了馬力的騎兵只要奔跑起來,什麼樣的顧慮也就煙消雲散。


  如雷的馬蹄聲劇烈敲打地面,彷彿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面對此等威勢。尤其是身處平坦空地的敵人,都要承受莫大的精神壓力。


  馬上騎兵已經拽下身後的短弓,抽出皮壺中的箭矢,只要再前進四百餘步,就可以讓狂妄愚蠢的漢人領教蒙古人當世無雙的馳射之術。


  就是依靠馬上馳射,當年的黃金家族曾縱橫天下拓疆萬里,每一個騰格里長生天庇護的勇士對此都有無比的自豪和自信。


  「嗷——」蒙古騎兵發出怪叫,飛馳如電的速度似乎把吶喊都拉成了震撼人心的長調。


  在賓士中以密集箭雨覆蓋,然後依靠馬力衝擊,如此反覆,最後步兵押上徹底解決戰鬥,這是每一個圖噶部的男人從小就必須學習的戰鬥技能。


  「蠻夷就是蠻夷,也不看看如今是什麼世道,幾百年前的戰術還拿出來顯擺。」敵人的整體戰術和預想當中分毫不差,蒙古人還在沿襲成吉思汗時代的戰法,真不知是固執還是落後。


  拒馬槍、密集厚實的方陣,等等等等一切看起來已經成為經典教程的步兵戰法,在李四看來和蒙古人的亡命衝擊一樣落伍。讓赴死軍這樣肩負天下希望的種子用血肉和騎兵對抗,李四還沒有傻到那種地步。


  防守做什麼?赴死軍需要的是純粹的進攻,當然進攻的前期攻勢絕對不可能是由叉子兵來完成。


  在這種在心裡推演的都已經厭煩的戰鬥中,叉子兵其實就是打掃戰場的作用。


  面對飛速靠近的精銳騎兵,李四的輕鬆姿態能夠起到極大的穩定軍心作用,大伙兒等在等著看蒙古精銳騎兵的笑話,或者乾脆前跨半步,準備打落水狗。


  「符二,你說蒙古人是不是落伍了?」


  李四可以輕輕鬆鬆的調笑,作為炮營營官的符二可是緊張的不行,哪裡還有心思回應李四?

  傾聽騎兵如雷一般的蹄聲,以最大的精力密切關注雙方距離,心中盤算著提前量和再次擊發等各種數據……


  炮營營官符二瞎子的眼睛本就小的可憐,現在極力的眯縫起眼睛。真的好象沒有眼睛一樣。符二瞎子果然是人如其名。


  相對於炮營營官的緊張,李四是真的一點也不著急。


  有什麼好著急的,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已經是註定了的。


  「開炮。」


  一直在密切關注騎兵動靜一直在精密計算各種數據的符二瞎子猛然大吼,連脖子里的青筋都根根暴起,細如縫小如豆的眼睛陡然睜開,大的如同牛眼,手中紅色號旗猛然揮落……


  司炮手死命的一拉炮繩……


  四百斤的鐵炮其實很小,小的沒有人會去注意它。李四特意把這些威力不大射程不遠的小東西放在叉子兵後面,成縱深方陣擺開。放棄當時很流行的分段開炮方法,直接讓炮營一次性的全部開火。


  萬炮齊鳴不過是說書先生的口頭禪,誰也不可能真有那麼多大炮,當年大炮數量最多用銀子堆砌起來的寧遠也不過幾十門而已。要是拋棄威力和射程單以火炮數量計算的話,李四拿一百多門鐵炮同時開火絕對算是當時最密集的火力了。


  百炮齊發的聲勢端得可用地動山搖來描述,就感覺腳下微微一軟,彷彿整個地面都在顫動一般。旋即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天雷勾動地火一般的在身邊響起。


  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赴死軍的將士們還是被這驚天動地的聲勢所震懾……


  飛馳起來的騎兵絕對是快如狂風,伴隨著耳邊呼呼的風聲,身旁的景物在飛速後退。


  經驗豐富的騎兵已經準備開弓射出箭雨,很多人甚至開始挺起伏在馬頭後面的身子,拉開了射箭的架勢。


  再用不了屈十個手指的功夫,戰馬就前進這兩三百步的距離,使得面前的敵人進入弓箭射程之內……


  但是。


  赴死軍的小鐵炮雖然比不了大明朝自造的神火銅炮,也比不了西番的紅衣大炮,可比蒙古人的弓箭射程要遠的多,威力也大的多。


  在騎兵突進到弓箭射程內之前,他們早已進入小鐵炮的射程。


  赴死軍炮營戰士操作鐵炮的經驗和能力,遠談不上精準,更沒有如符二瞎子本人吹噓的那樣「指哪兒打哪兒」,但是野戰小鐵炮的數量完全可以彌補這一點。這種用炮火大範圍覆蓋密集敵群的手段可以造成巨大殺傷,同時凸顯炮群在野戰中的恐怖作用。


  哇哇大叫著準備射出箭雨的騎兵們,正玩了命兒的前沖呢,也不知道怎麼回子事情,忽然之間就覺得火光一閃,地面一軟……


  前邊正風馳電掣的戰友好像頓了一頓,然後就連人帶馬翻滾著撲倒……


  最後才聽到如焦雷一般的炮聲。


  快速的集團衝鋒當中,身前的戰友忽然成排成片的倒下。立刻就成了後來者最大的障礙。


  如此快速衝擊,任何的閃避動作都來不及,都會造成更大的混亂,只能在強大慣性的帶動下踩踏下去。


  別說是炮擊落馬,就是稍不留神橫半個身子,也會立刻被身後的騎兵撞飛,然後踩踏成血水碎肉。


  對於騎兵來說,在衝擊過程中的任何減速都很致命。至於被大覆蓋的炮火擊散,則是災難性的。


  蒙古精騎不是沒有見過大炮。甚至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但是以往的那種炮擊多是發生在爭奪城池的攻堅戰中,而且炮火密度極為有限,造成的殺傷也不大。即便是偶有出現在野戰中的炮火,因為當時的大炮極其笨重顯眼,而且數量稀少,騎兵們總是能先做些準備……


  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對面挑著日月血旗的敵人配備了如此密集的炮群……


  一個沒有注意,引起了災難性的後果。


  因為騎兵的高速特性,就算是明明知道了對方配備強大火力,也沒有回頭或者停滯的機會,只能硬著頭皮衝過去。


  炮火裝填繁瑣,動轉不靈,再次擊發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以騎兵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對方裝填的時間間隙里掩殺過去。


  「加速,靠攏……」


  拜音圖也有足夠的臨戰經驗,吃了這麼大的一個打擊,立刻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大吼大叫著收攏前鋒已經混亂的騎兵。


  其實不必拜音圖命令,這些同樣經驗豐富的騎兵就已經在高速衝擊的情況自發靠攏集結,試圖把衝擊力量強化。


  散亂的騎兵根本就沒有可持續的衝擊力,硬撞上去只會把自己撞成粉碎,就算勉強撕開豁口也會因為後續力量沒有即使跟上而功虧一簣。


  赴死軍炮營的士卒根本就沒有閑工夫觀察戰果,只是安裝訓練教條那樣機械的抽出鐵炮后腹的銷子,摺疊的炮架立刻撐起。炮身調高炮口調低……


  刷膛、裝葯、填充、夯實……


  每門小鐵炮配備的四名戰士按部就班的做完這一套動作……


  「開炮!」


  紅旗再次落下。


  這一次開火遠沒有第一次那樣整齊,炮聲開始呈現此起彼伏的狀態。


  調低炮口直接縮短了射程,很自然的把直線衝鋒的騎兵籠罩起來。


  隨著一聲聲連綿不絕的爆裂,炮營士卒終於有機會親眼目睹自己所造成的巨大戰果。


  僅僅是眼角餘光一撇,就能看到騎兵集群中騰起的團團煙塵,或三或二的騎兵連人帶馬被直接炸起,落地之後成為後面騎兵的障礙……


  「退。」


  騎兵的衝擊速度比李四想象中要快了不少,原打算或許能夠炮擊三次的,看了十幾情況之後知道已不可能,李四當即傳令。


  布置在最前面的叉子兵不僅沒有集結成密集陣型阻擋已經散亂的騎兵,反而轉身快速後退……


  就是剛才還威風八面不可一世的炮營士卒也急忙後退,連那些創造輝煌戰果的鐵炮也不要了。


  已經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赴死軍遺留在前面的那些小鐵炮,拜音圖心裡清楚的很,敵人不是要遺棄這些火器,而是把這些鐵炮當成了分散騎兵的障礙物。


  籠統的目測之後,得知自己已經直接損失了六百左右的騎士。


  這樣的戰損拜音圖還勉強可以接受,畢竟相對於兩千多騎兵來說主力還在。最讓拜音圖擔憂的是整個衝鋒隊型已經分散混亂,而且很多人還是帶著傷的。


  人帶傷不大要緊,關鍵是馬受傷……


  這一次衝鋒之後,只怕再沒有機會發動第二次了。


  奔跑起來的騎兵說什麼也沒有用,就是天塌下來也只有硬著頭皮往前,現在想重整隊伍立刻就會被敵人再次炮擊。


  好在敵人已經進入射程,希望長生天保佑蒙古人吧。


  因為騎兵的分散,射出的箭矢遠遠不能達到如雨的覆蓋效果。至於準確度……在飛奔的戰馬上射箭還要談什麼百步穿楊么?


  和騎兵稀稀拉拉的飛箭相比,赴死軍的弓箭同樣稀稀拉拉。


  路丙寅手下的騎馬步兵幾乎集合了赴死軍的所有弓手,但是數量實在不多。步射的準頭當然要比騎射要好的多,也有效的多,但是赴死軍弓箭手稀少,同樣不可能取得多大的戰果。


  雙方的幾輪遠射也就是大哥二哥,誰也別笑話誰。


  拜音圖也沒有指望依靠馳射取得多大戰果。


  騎兵的精髓就在於快速接近,以強大到恐怖的衝擊迅速撕開對方防線,然後貫穿,瓦解對方的戰鬥意志。


  居高臨下,以騎戰步,又有高速的衝擊力,只要能夠靠近敵人,拜音圖還是很有把握把對方貫穿的。


  這個時候,身後的蒙古步軍應該開始衝殺了吧,只要貫穿敵人軍鎮,就算沒有能力再次發動大規模衝擊,還能依靠蒙古步軍展開戰鬥。


  至於數量不在少數的新附漢軍,拜音圖甚至很肯定的認為,新附軍要是有了這樣大的傷亡比例,早就崩潰逃命了。


  打仗,不能指望外人。


  「來個頂花帶刺兒的。」營官丁乙人高馬大,力氣也不虧,第一個投擲出鐵黃瓜。


  因為引線不能實現標準化,鐵黃瓜的起爆延時普遍比較長。


  丁乙投擲出去的鐵黃瓜迎面砸在騎兵的面甲上,落地之後又被戰馬踩踏一下,這才轟的一生爆裂開來……


  迎著稀稀拉拉的箭雨,叉子兵挺身而前,拽出腰裡皮束子上的鐵黃瓜開始招呼敵人。


  人力投擲的距離不過幾十步,前排呼嘯而來的騎兵眨眼而至,可苦了後面跟隨的蒙古勇士們。


  按照以往的經典戰例,後面的騎兵已經拖出馬刀,微微俯身把馬刀后揚,隨時準備劈划而過……


  可是赴死軍的黃瓜雨遠比他們的箭雨更加密集,殺傷力更不可同日而語。


  連成一片的爆裂聲此起彼伏,剛剛拉開架勢的騎兵受到最沉重的打擊……


  無數鐵黃瓜如從天而降的巨大冰雹一般落在地上,近在咫尺的爆炸聲和飛濺起來的細小彈丸讓戰馬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馬上的騎兵多少還算好些,縱是受了些傷也還能挺住,主要是寬大的戰馬吃不住這麼密集的殺傷。


  馬腹、后腰等主要的柔軟部位直接被彈丸擊成篩漏,馬腿和馬頭也嵌進去不少。受傷的騎兵可以依靠頑強的意志支撐住,受傷的馬兒可不管什麼意志不意志,在輪番而起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止的爆裂聲中紛紛撲倒……


  機靈點的騎兵還能連滾帶爬的趁機挑開,尤其是有傷在身的,只能被自己心愛的戰馬壓住,想動彈一下都難,只能瘋狂哀嚎慘叫。


  誰也想不到赴死軍還有這等恐怖的投擲武器,騎兵的傷亡數量倍增。


  「完了。」沖在最前面的拜音圖不用看也知道蒙古勇士們死傷慘重,雖然還有一部分保持著足夠的速度和衝力,可已經不能再對敵人僅有三層的步兵陣型造成有力威脅:「難道騰格里長生天要拋棄他的勇士……」


  心裡存留著無數個念頭的拜音圖雖然已經知道勝負之局,依舊履行他副將的職責,一馬當先沖向赴死軍的叉子兵陣線。


  碩大的鐵槍輕易挑開赴死軍第一層防線,拜音圖身後的騎兵緊緊跟隨奮力劈砍。


  帶著戰馬的巨大衝擊和慣性,連續砍翻十幾個叉子兵,僅僅有四名騎士被捅下戰馬。


  拜音圖根本就沒有心思回顧,雙腿夾緊馬腹,想要依靠速度和衝力帶領部下貫穿敵人薄薄的陣線。


  面前手持叉子的敵兵年輕的很,嘴角處剛剛長出一抹絨毛,約摸十幾歲的年紀。


  就是這樣一個年輕小卒,迎著自己衝擊的慣性當胸挺起手中鐵叉。


  「好兵。」拜音圖從心底讚歎了一聲。


  敢於直面奔騰的騎兵,光是這份膽氣已經證明他是真正的強兵。


  一長多長的大鐵槍以直線刺出,根本就不必拜音圖揮舞,戰馬的慣性會貫穿這個血性小卒的胸膛。


  小兵巍然,連最起碼閃避的動作都沒有,拜音圖甚至感覺這個小卒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


  難道他想同歸於盡?


  難道他不知道碩大的鐵槍會把他挑飛?


  連一眨眼的功夫也用不完,伸展到小兵前胸不足三步的鐵槍忽然被從側而出的另外一柄鐵叉格擋,走偏的鐵槍擦著無名小兵的衣衫刺空。


  那小兵面色紅的可怕,抿著嘴不發一言,彷彿使出全身的力道往上直刺。


  就在鐵槍被格擋的同時,拜音圖就知道危險,生死一發之間本能的矮下身子藏在馬頭之後。


  同樣鋒銳的兩個叉子尖尖,一刺入戰馬頸項,一刺入拜音圖左肩。


  而那無名小兵也被撞的飛了出去,叉子柄撞斷肋骨之後深入腹部尺余……


  除為數不多的騎兵憑藉長生天的眷顧能夠全身之外,大部分蒙古勇士無法逃脫密集鐵黃瓜的面狀殺傷,尤其是對戰馬的傷害讓這些勇士們直接成了倒地葫蘆,連衝擊赴死軍陣線的機會都沒有。


  火力猛烈的戰鬥看著動人心魄,其實遠遠算不上什麼大戰。


  無論蒙古輕騎如何快捷如風,他們還能快的過鐵炮?無論輕騎馳射如何精湛,在猛烈的火力面前,連個渣也不如。


  整個過程自始至終都在李四計算之中,戰鬥進行到這個地步,已經沒有任何懸念。


  後面已經壓上來的蒙古步兵行進到鐵炮射程左近的時候,猶豫著不敢再近。


  步兵不是騎兵。


  騎兵還可以依靠速度優勢快速通過赴死軍的火力區域,步兵可就沒有這樣的待遇。


  完全依靠倆腳板子想要通過炮群的覆蓋區域,蒙古步兵終究不是騰格里長生天本人,還沒有神勇到這個地步。


  符二瞎子趁機收攏炮營,鬧著玩兒一樣發了幾炮,那些步兵立刻明白了當前的形式,大踏步的後退,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騎兵被剿殺。


  但凡有一點成規模的騎兵,立刻就招緻密集鐵黃瓜的轟炸,到處都是人馬的鮮血和殘缺不全的實體。


  零散的騎兵根本就成不了氣候,只能被一個個清理乾淨。


  衝鋒時候列在兩翼的蒙古騎兵算是最幸運的,有機會撒開戰馬從赴死軍兩側遠遠的跑開。李四也沒有心思去追這些趁機遠遁的騎兵,追也追不上嘛。


  「該你們上了。」李四揮手招呼身邊的童子軍。


  孩兒兵們歡呼著蹦躥起來,提前開始打掃戰場。


  對於這些孩兒兵,李四放心的很。


  孩兒兵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完成自己的工作,把敵人的腦袋割下來之後擺放的整整齊齊,便於統計軍工。至多是有些裝死的敵人被他們發現,然後讓他們一擁而上的撿到個大便宜。


  僅此而已。


  這些孩子們也曾鬧鬧哄哄的叫嚷著要上陣廝殺,都被李四連打帶罵的堵了回去。


  這些孩兒兵戰鬥力遠不如赴死軍戰士,但是他們的作用更大。


  以恐怖襲擊的手段震懾敵人才是他們最主要的人物,他們的戰場不在這裡。


  各處的零星戰鬥逐漸平息,唯有丁字營處還在糾纏。


  「怎麼這麼拖拉?」經歷整場戰鬥對都正襟危坐的忠誠伯大人第一次站起身子,走有乖巧的孩兒兵牽來戰馬。


  丁字營的戰士們圍攏成一個碩大的圈子,一律挺叉向內,看樣子是把敵人包圍了。


  「都包圍了還這麼久拖不下,丁乙你是幹什麼吃的?」李四很不快的撥開人群。


  「忠誠伯,這個韃子敗的不服,要和我單對單的決鬥呢。」丁乙已經扯下身上的皮束子和皮甲內趁,打著赤膊露出精壯的上身,正要和已經被團團圍住的蒙古兵決鬥。


  受傷的拜音圖和十幾個同樣有傷的落馬騎兵被圍的死死,正狂叫著發出挑戰,要和赴死軍戰士以決鬥定生死。


  如此豪邁勝景丁乙這樣的漢子自然不肯放過,滿口答應下來。


  「你們騎著馬老子都不懼,落了馬還咋呼個毛,來,過來,老子和你單對單……」


  拜音圖傷的不輕,整個左肩已是血肉模糊,單手持槍勉強戰力著,還在咆哮著要和雄壯的丁乙單挑。


  「叫丁乙過來。」李四還看重這個敢打敢拼的猛將,看到這樣的情形幾乎氣的吐血。


  「忠誠伯放心,這樣的韃子我一個能打仨……」


  「啪」的聲,李四狠狠抽了丁乙一個耳光,丁乙也懵了:「忠誠伯,還擔心我打不過他?我……」


  拜音圖在圈子裡叫喊之聲更大:「是漢子的過來迎戰,是英雄的和我打過……」


  李四也不打理蒙頭蒙腦的丁乙,揮手叫來弓兵,大聲道:「全都射死,一個不留。」


  拜音圖其實也知道今天沒有生理,聽到李四的命令也不害怕,扯開身上滿是血污的衫子瘋狂大叫:「是英雄就來真刀真槍的,要不然老子死了也不服你們……」


  路丙寅這樣的經年老兵可沒有英雄情節,揮揮手就是箭雨齊射,把拜音圖等蒙古傷兵射成刺蝟模樣。


  身上已經插滿箭矢的拜音圖還在喃喃的念叨著什麼,只不過已經沒有人能夠聽清楚了,或許他是在懷念草原上的馬奶子和成群的牛羊吧。


  「我是要你們來打仗的,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再有此等事情,一律射殺。誰再給我鬧出單挑的鬧劇,軍法從事。」李四看也不看滿臉委屈的丁乙,開始發布一道道命令。


  各營官各隊官點起隊伍,整整齊齊的壓向遠處正在潰逃的蒙古步軍。至於清掃戰場清點戰利品這樣的瑣碎事情,已經不值得赴死軍再做耽擱,自然有人去完成。


  「什麼蒙古精兵,過時的老古董而已。」對於以微小代價戰勝聲名赫赫的蒙古精銳,李四不認為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當務之急是毀壞敵軍從泗州到揚州的補給線。


  僅僅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赴死軍的前鋒就已經追趕上殘存的蒙古步軍和新附漢軍。


  由於副將拜音圖戰死,失去最高統帥的敵軍已經很難組織起像樣的戰鬥。


  在蒙古步軍督戰隊的威脅下,新附漢軍勉強收拾起些人心士氣,進行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反攻。


  「他娘的,真以為老子是吃素的。」炮營營官符二瞎子又秀了一把他的火力覆蓋,現在這位營官已經明白了小鐵炮的好處了。


  機動靈活可以在野戰中隨心所欲的發揮火力優勢,那些超級重炮,根本就不具備這樣的優勢。在攻堅或者守城戰中,大型炮火的威力或許更強,但是在野戰的機動情況下,小型鐵炮擁有大炮無可比擬的優勢。


  不過這些小炮也存在明顯的缺陷,不具備連續擊發性就是致命缺陷之一。


  因為是生鐵鑄造而成,散熱效果遠不如朝廷的神火銅炮。打過三炮之後,炮身就已不能經手,這種東西又不能用水冷水降溫,否則有炸裂的危險。除了拿布刷子反覆塗油之外,就只能等著這鐵東西自然降溫了。


  「這玩意要是能夠連續打五次還沒有炸膛的話,我就摳出眼珠子。」符二瞎子經常這樣和別人打賭。


  現在看來,這種顧慮有點多餘,因為在那些沒有見過什麼市面的敵人面前,每門鐵炮擊發三次已經足以奠定勝局了。


  就如同眼前的戰鬥這樣,只展示了一次地動山搖的炮群齊射,就讓殘存的蒙古步兵心驚膽顫,和新附漢軍一樣的遍地放了鴨子。


  後來零星的炮擊其實已經不能再製造什麼戰果,純粹是炮營的傢伙們想過過癮而已。


  「這會我可算是立功不小,能不能加官進爵的無所謂,回去之後的獎賞肯定少不了吧?賞銀錢賜田地都行,舒城的那俏寡婦還不滿心歡喜的等老子去摸門才怪……」


  在符二瞎子想起很多亂七八糟齷齪念頭的時候,赴死軍的叉子兵已經開始和敵人肉搏。


  公允的來說,這些新附漢軍戰鬥力兵不算很弱,偶爾還能見到一些很有幾分戰力的,他們缺少的是一種敢於見血敢於直面死亡的戰鬥意志和頑強精神。


  往往是戰鬥剛一開始,新附漢軍就成建制的舉手投降,就算是有幾個敢打敢戰者也成了孤家寡人,幾個回合下來之後也只能選擇投降。


  大伙兒都降了,你還逞什麼英雄?難道還想給滿洲人效命不成?


  大家拿的餉都一樣,誰也不比誰多多少,沒有必要為滿洲人賣命。


  這邊蒙古步兵還在心驚膽顫的戰鬥,那邊成片的新附漢軍就已經反正,心甘情願的做了俘虜……


  這樣的戰鬥沒什麼意思。


  這樣的戰鬥順利的叫人不敢相信。


  大明朝有這樣的軍隊,打不過李闖的農民軍也就不奇怪了。


  逃走的就讓他逃走,李四也沒有想過去追趕,而是一門心思的清繳戰利品。


  新附軍運送的糧草不算很多,主要是軍資軍械,尤其是有許多大型的攻城器械。


  最讓李四喜出望外的是,得到了那十九門紅衣大炮和九百多桿火銃,還有包裝都很整齊的藥包和炮子銃子。


  這可是意料之外的驚喜。


  有了這些東西,赴死軍的攻堅能力大增。


  另一方面,多鐸失去了這些東西,揚州方面也就減輕了很多壓力,起碼還可以依託堅固城池多守些時日吧。


  「毀壞攻城器具,帶走火炮火銃。」


  符二瞎子終於有了心儀已久的重炮,而且一下子就是十九門,立刻歡天喜地的安排人手馬力接收。


  那些已經反正過來的新附軍則在赴死軍戰士的監督下,去毀壞那些他們辛辛苦苦才運送過來的大型攻城器械。


  能帶走的都帶走,能燒的全都燒了,能砸的也全部砸爛。


  然後在重要路口埋設地雷。


  估計有了這些鐵冬瓜的威懾,清軍已經不大敢冒冒失失的調集物資和後續隊伍了。


  「四叔,那些蒙古俘虜怎麼辦?」這種事情路澗做不了主,很小心的請示四叔的意思。


  「澗兒,你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還在這種愚蠢的問題上糾纏?」李四根本就不看路澗,大聲道:「還跑過來問我怎麼辦,你說應該怎麼辦?」


  「四叔,我知道了。」


  路澗已經知道答案。


  「下手的時候利索著點,我還急著趕路,耽誤不起這個閑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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