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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何謂英雄?看這裡

  第127章 何謂英雄?看這裡

  從赴死軍開闢出這條生命之路開始。每天都有數萬百姓通過水陸兩條通道撤離這座孤城。


  闊不及三里的陸路上,人流洶湧,父子相攜姊妹相伴,在赴死軍的幫助下,萬千百姓正快速南撤到後方。


  以排幫為主力的水面機動力量超負荷運轉,尤其是來自浙西的百十條明軍官船加入之後,水上運送能力達到巔峰,不分晝夜的的載滿揚州父老順水南下。


  前頭赴死軍的弟兄正用他們的生命來保護這條唯一的生命線,無論船工還是排筏,往返頻率已經到達極限。


  「兄弟們,咱們乾的是八輩子都沒有過的大事,挽救的是揚州八十萬父老,再給老子加把勁兒。」已經整整一天水米未進,羅長腿依舊是亢奮的不行,黑紅的臉上更是紅的厲害,身上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手裡的竹篙都不用第二下就能插到底。


  放排幾十年來,搶過險灘也不知道有多少,羅長腿一直認為自己腳下的排子是全天下最快的。今天,和三個排幫弟兄齊力並肩,把排子使得都要飛起來了。卻總是感覺還不夠快,恨不得一下子就把排子撐到長江里去。


  「再快一些,再塊一些。」順風順水的尖底快船掛著的是滿帆,烏老白手裡的木槳是真的運用如飛,以速度取勝的尖底船劈波斬浪,在大運河上穿行不息。


  能載二十個人的船上裝了二十六個大人,還有四個孩子。烏老白弄船幾十年來,從來就沒有過如此嚴重的超載。


  就連烏老白這樣的水上行家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這條船竟能有如此的速度,今天已經往返了兩趟了。由於過分用力,腰好像斷了一樣,兩條膀子依舊是有使不完的力氣。


  「無論鹽米,就是官銀老子也運過,可現在運的是人,」烏老白對右舷的兒子大喊:「老子就是活活累死在這船上,也不必埋我,直接踹到水裡,就是死了我也要親眼看看咱們家的船為國家出了多少力氣。」


  真要是累死了,見了閻羅老子,臉上也有光彩。這可是實實在在給祖宗長臉的事情,能投身到如此的大事當中,就是累死也心甘情願了。


  烏老白的兒子還不到二十歲,和父親共駕一舟,抿著嘴不說話。只是奮力划動手中木漿……


  船上的幾十名揚州父老有貧者亦有富者,雖然都不說話,眼神中滿滿的都是感激。


  朝廷拋棄了他們,可天底下的同胞們沒有忘記他們。


  前有赴死軍以命相搏的誓死保衛,就是這些素不相識的船工們也玩兒了命,聽說長江口處還有從浙江順著運河過來的大船……


  全天下都在關注著這裡,都在盡其所能的挽救揚州生靈,生於這個民族,為這個民族的一份子,何其之幸!

  「黑伯伯,給你我的油餅吃。」看烏老白操漿騰不出手來,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把油餅子送到烏老白的口中,一點一點的喂他吃:「吃了油餅才有力氣划船。」


  烏老白人雖生的烏黑如炭,卻最忌諱別人說個黑字,尤其是弄船的時候,簡直就是觸了他的逆鱗。可現在口中被香甜的油餅子塞滿,雖然說不出話來,心中的自豪和滿足已經無法言表。


  值了,真的值了。小姑娘,今天吃了你的油餅,老子三天都不餓。


  水面上除了竹木排子,還有各色舟船往來穿梭,在忙碌的連放屁都沒有功夫的時候,猛然發現竟然有許多掛著紅色燈籠裝飾華美的船兒也在其中。


  烏老白往來於運河和長江之中,手上有了幾個閑錢的時候也去堂子里找女人樂和樂和,雖然從來也不敢上花船這樣的銷金窟,卻知道這就是秦淮河上的花船。


  連賣笑的青樓妓家都過來了,全天下都在看著這裡呢。


  天下矚目。


  真的值了,整個赴死軍都在玩兒命。為的不就是這個么?


  在最初的幾天里,水陸並舉的方略確定巨大成功,尤其是陸路的這條狹長通道,起到了關鍵的作用,幾天的時間裡,十數萬百姓通過這條生命線大舉撤離。


  這樣規模的撤離根本不可能瞞得過清兵,韃子發現這場規模宏大的生死大救援之後,立刻回過神兒來,在不到兩天的時間,調集重兵猛攻赴死軍的防線。


  佟圖賴的漢軍旗,再加上多半個滿洲旗,還有那個早就被打殘廢的小半個蒙古旗全都由西轉南,一萬五千多精銳戰兵和相當數量的新附軍全都押了過來。


  這已經是清軍主力中超過半數的精銳力量,多鐸的戰略已經由攻佔揚州轉為堵死赴死軍。


  這個戰略方向的大轉移,使得通泗門的壓力陡然減輕,而安江門之外則成了揚州血戰的主戰場。


  「庚字營傷亡過半,眼看就要支撐不住,」隊官程子棟滿臉是血,皮鎧都被劃破,勉強掛在身上,左胳膊處的傷口還在涔涔的滲血,大聲說道:「請忠誠伯儘快遣兵來援。」


  打的真是太慘了,齊裝滿員的庚字營經過這一天的戰鬥,一千人的建制現在還活著的不到五百,其中更有輕重傷兵若干。


  貫穿整個冷兵器時代,傷亡過半還沒有徹底崩潰已經就是絕對的鐵軍了,值得任何一個領軍人物驕傲和自豪。


  面對自己一手打造出來鐵軍,李四反而勃然大怒:「增援?告訴我來揚州是做什麼?」


  「送死。」


  「我沒有聽到。」


  「報告忠誠伯,我們是來送死的。」


  「好的很,」仗已經打到這個份上,早就是有進無退。就是把整個赴死軍撩在這兒也得硬著頭皮上。李四也是真的殺紅了眼珠子,面色猙獰的大叫:「你們還記的是來送死的,那就趕緊給我回去死在你應該死的陣地上,旗官死了隊官給我填上,隊官死了叫你們的營官給我填上,什麼時候死絕了再來要援兵。」


  「報告忠誠伯,」隊官程子棟胸脯子一挺,語氣堅毅如鐵的大叫:「庚字營營官已經陣亡。」


  就在這一天的戰鬥中,赴死軍已經陣亡兩個營官。


  說不心疼那純粹是瞎扯淡,一聽說庚字營的營官都陣亡了,李四心如刀絞一般的,真是痛徹心肺。


  營官是赴死軍中最高的軍官,連這樣級別的軍官都陣亡了,可見戰鬥是如何的慘烈。「讓你們來送死」在很大程度是為了激發士卒的血勇,赴死軍是屬於民族的武力,是抵抗的中堅。而這些軍官又是中堅里的中堅精銳中的精銳,每損失一個就等於少了一個種子,就等於少了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可現在不是心疼的時候,哪怕就是疼死疼瘋也得堅持著頂住。


  李四用劈頭蓋臉歇斯底里的大叫掩飾自己心中的悲痛:「程子棟。」


  「在。」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庚字營的營官,你若是戰死就讓你手下的隊官頂替,給我堅持到天黑……」


  「報告忠誠伯,庚字營已經堅持不到天黑了。」


  「放屁,」李四暴怒的大叫,跳起來踹了程子棟這個新任的營官一腳:「你還沒有死就不能說頂不住,趕緊給我回去戰鬥,你們死絕了我就親自去填,我倒要看看赴死軍和韃子哪個更能戰鬥。」


  「是。」程子棟再不多言,提著叉子小跑著離去。


  「鎮南。」巨大的傷亡已經讓李四無法保持足夠的理智了,咆哮著召喚孩兒兵。


  「孩兒在,親爹有啥吩咐?」


  「你手下還有多少人?」


  「還十三個,其中有一個快要死了。」


  孩兒兵從來也不適合使用在這種正面戰場,但眼下赴死軍的防線已經被鋪天蓋地的清軍打的不斷收縮,身後就是正倉促撤離的揚州百姓……


  李四也顧不了許多,只能把孩兒兵象撒胡椒面一樣分配到各處,以瘋狂的自殺式攻擊震懾敵人的同時提高赴死軍的士氣。


  李四伸手拿過自己貼身的佩刀遞給鎮南這個半大的孩子,自己拿起一柄鐵叉:「拿著我的刀子去增援庚字營。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只要你能把庚字營的陣地守住,這把刀就是你的。」


  這可是親爹貼身的戰刀,有了這個玩意兒就是親爹手下最得力的戰士。


  親爹把叉子都拿上了,這是準備親自披掛上陣吶,若是讓親爹上陣,那就是整個赴死軍的恥辱。這種莫大的羞恥只有孩兒兵的鮮血才能洗刷。


  「是。」李鎮南把喉嚨都喊的生疼,回首招呼僅存的十幾個孩兒兵:「每人取三個鐵黃瓜一個鐵冬瓜,都跟我來。是給親爹效力的時候了。」


  「慢著,」李四看著這些腦袋大身子小的半大孩子,以罕見的慈祥語氣說道:「非是萬不得已,不要用自殺攻擊,我不想你們都死絕。」


  「孩兒們明白。」


  十幾個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於人海之中。


  身邊喊殺之聲震天,窮盡心力締造起來的赴死軍正在揚州這個絞肉機中奮力拚殺,一丈多高的日月血旗正迎風招展恍若活物一般。


  不遠處的赴死軍將士已經瘋狂,如野獸一般兇猛,似厲鬼一樣惡狠,面對如怒海狂濤一般清軍,不時有人引爆身上的鐵黃瓜和敵人玉石俱焚。


  身後殘陽如血,身前血勝殘陽,到處都是斷刃殘槍,到處都是血肉橫飛。


  為了掩護揚州百姓,為了保護身後的生命之路,赴死軍把自己置於最不利的局面當中。


  揚州一戰,並非是為了爭奪城池,也不完全是為了挽救城中那八十萬條性命。而是為了保存中華民族的膽氣和血性。因為赴死軍一旦戰敗,揚州將面臨十日血災,揚州十日不僅僅是一場血腥的屠殺,其深遠意義更在於打斷了人們抵抗的脊樑和勇氣。


  被蠻族以血腥手段震懾的不敢反抗,這樣的結局無論如何不可接受。


  「我用盡了深沉心計,使盡了厚黑的手段。把這些憨厚樸實的鄉民變成嗜血的野獸和嗜殺的厲鬼,放出人性中最殘暴的那一部分,我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這個民族。若是依舊不能挽揚州狂瀾,那就說明赴死軍根本就沒有資格做這個民族的守戶之犬。」


  若是能夠保住中華民族的血氣和勇氣,付出整個赴死軍這樣的代價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頂在正前面的甲乙兩個營也遭受了清軍最猛烈的進攻,幾個支撐點已經被攻破,清軍正越過拒兵壕怪叫著衝過來。


  李四大步上前,和乙字營的戰士們並肩站立。


  素有戰神之稱的忠誠伯親自披掛上陣,士氣當即爆棚,縱是那些重傷者也掙扎著爬動,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


  和自己的戰士在一起的這一刻,心中的狂躁反而平息,甚至能夠清楚的聽到身後的戰士們那沉穩的呼吸。


  大家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世世代代祖祖輩輩,無數的先人為我中華而死,今天,輪到我們了。」李四攥緊了手中的叉子,頭也不回頭的高叫:「我決不後退。」


  「去死,我們去死。」


  「狗韃子,來。」戰士們已經急不可待,發出挑戰之聲吶喊著瘋狂前沖。


  「砰砰」連綿的火銃聲響起,左翼的清兵立刻倒下一片。


  「再放。」何鈞力平端著火銃,聲調沉穩的發出擊發命令,四百多桿火銃又是一次齊射。


  正面衝殺過來的清軍本是要準備衝殺赴死軍的甲乙二營,火銃兵突然出現在側翼,如此近的距離,前後俱是拒兵壕,擠擠挨挨的騰不開身子,一瞬間就放倒上百人。


  「後排前進,前排裝填。」


  八九百桿火銃和後面隨時準備補上的民夫在口令聲中交替前進,籍籍無名的民夫何鈞力正如身經百戰的名將一般指揮整個火銃營。


  火銃營在他的指揮之下,如一部精密準確的戰爭機器一般,中規中矩的以緩慢但卻整齊的步伐不斷前進。


  「砰砰」火銃再次發射,成扇形的打擊面取得重大戰果,每一次發射都能殺傷幾十個甚至上百的清兵。


  「後排發射完畢,前排前進。」兩排手持火銃的「民夫新兵」按照何鈞力的口令交替前進,後面是空手的民夫隨時準備換下受傷的火銃兵,以填補火力空白。


  在火銃兵連續而又寬廣的打擊下,清軍傷亡慘重。


  甲乙二營是赴死軍中的主力,看到清兵已經顯出亂象,立刻就沖了上去。


  剛剛還手持鐵叉準備投入戰場的李四則停頓下來,看著這個基本由民夫構成成立還沒有多少日子的火銃營。


  雖然火銃營的火力還不夠密集,裝填和擊發的速度也遠遠談不上迅捷,錯過了許多擴大戰果的絕好時機。但是那勉強還算整齊的步伐和完全按照口令進退的舉動,已經表現出近代軍隊的核心——紀律和秩序。


  和叉子兵勇猛的決死拼殺不同,火銃兵需要的是紀律的約束和秩序的保持。


  在這個冷熱兵器交替時代,冷兵器依舊牢牢的佔據著主導地位,近代化的軍事概念還沒有人能夠理解,更加的不要提起這種完全依靠秩序和紀律維持戰鬥力的近代軍隊模式。


  短短几天功夫,民夫新兵怎麼會轉變成為近代化的軍隊?李四已經沒有時間去深究,而是把日雪血旗往南展開,示意火銃營不要和清軍糾纏,而是保持住繼續往南進展。


  這個時候的火銃營只是具備了最基本的東西,還不能擺脫附庸的地位。因為火銃的擊發速度和民夫手法上的生疏等問題,火銃的擊發速度不快。所以他們只能和敵人保持接觸戰,卻無法面對靠近自身的近戰,只能依靠騎馬步兵的衝殺和赴死軍叉子兵的貼身肉搏來擺脫這種尷尬局面。


  僅僅是這樣的一個經驗,也是火銃兵們付出了血的代價才得來的。


  和絕大多數火銃兵一樣,何鈞力也是民夫出身。


  大戰之初,火銃兵被安排到相對輕鬆的右翼,又有馬步營來回策應,是整個戰場最不重要的一個環節。


  即便是這樣,頭一回面對血淋淋的生死搏殺也不是這些民夫所能夠面對的。


  站直了身子擊發火銃,說起來輕鬆簡單,真上了血肉橫飛的戰場才知道其中的艱苦和殘酷。


  面對哇哇怪叫這衝上來的清軍,何鈞力當時就嚇的尿了。


  和他一樣,大部分前些天還是民夫的火銃兵都不敢面對這樣殘酷的戰鬥,即使是勉強放出幾槍也效果不大,要不是馬步營不顧一切的來回馳援,火銃兵早不知道被打散多少回了。


  還好火銃兵中有幾個骨幹是赴死軍的老兵,正是這些人強力約束著,火銃兵即使是面無人色,依舊沒有完全崩潰。


  由於不能使火銃的擊發保持連續性和集團性,清兵幾次衝殺到近前,連馬步營都照顧不過的時候,作為忠誠伯親衛的孩兒兵一下子就躥了過來。


  這些孩兒兵一個個簡直就是爭搶著上來送死,爭先恐後的投擲出鐵黃瓜之後,胸前倒掛著鐵冬瓜就撲了上去,專門找人多的地方鑽。


  隨即就是一聲聲巨大的爆裂,孩兒兵以自殺式攻擊和敵人玉石俱焚。


  鑽進敵群中的孩兒兵,每一個都能換得十幾倍的戰果。


  但是這些半大的孩子沒有一個能夠活著回來,統統被炸成了碎肉。


  和哥哥一樣,何鈞力也是個箍桶匠,靠手藝吃飯的匠人哪裡見過這個?

  同歸於盡的這一幕極具震撼效果,讓每一個成年人都熱血沸騰。


  孩子們都填上去了,大人還怕什麼?

  都打成這個樣子了,退一步也是死,總不能讓孩子們用生命來保護大人吧。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端槍,射!」到了這個時候,大伙兒反而不怕了。何鈞力的兄長眼角都掛著淚珠子呢,大聲呼喊著和站立成一排的火銃兵開槍射擊。


  隨著密集的火銃擊發聲,那些戰鬥力頗為不俗的韃子兵立刻就被放翻一片。


  大夥也就明白了,手裡的傢伙不是燒火棍,同樣是吃人血奪人命的大殺器。


  「再放……」還不等話音落下,哥哥已經被利箭射穿頸項。


  何鈞力立刻上前,奪過兄長手中的火銃繼續指揮:「後排前進,開槍!」


  如此輪番幾次之後,何鈞力也摸到了其中的門道。


  其實用火銃殺敵和箍桶是一個道理,急躁不得,只要架好了大框,就要一塊一塊的按部就班的來就行,關鍵是不能亂了手腳。


  接連幾次排放,都取得巨大戰果,火銃兵開始壓著韃子打,素來被視為救命力量的馬步營反而成了小跟班,只負責清理殘餘敵人。


  「我是在箍桶,不是在打仗。」潛意識裡還把指揮排槍當成一種手藝的何鈞力很快進入狀態,就好像是在家裡鼓搗那些弧度不一的木板一樣,按部就班的發出一道道口令。


  在戰爭中學習戰爭,在血火得才能夠得到淬鍊。


  已經領會火銃精髓的民夫們雖然依舊有巨大傷亡,但每倒下一個立刻就有後面的上來,端起火銃繼續射擊。


  其實很簡單,只要按照何鈞力的口令去做就可以,已經沒有人能夠再近到身前。


  當火銃營行進到戰場正面的時候,無論是大夥的心理素質還是何鈞力的個人指揮,已經漸漸穩定下來。


  只要保持這種秩序和擊發速度,韃子就很難近身。只要放倒了敵人,自然有馬步營收拾殘局和策應整個隊伍。


  「火銃就是火銃,」儘管馬步營不算是真正的騎兵,可路丙寅和他的手下從來就把自己當成真正的騎兵,比那些步卒可更金貴一些的。現在見識了火銃營的殺敵效果之後,老路甚至想著要不要換成火銃營的營官過過癮。


  「他娘的我就不是那塊料,」老路也有自知之明,真要是讓自己接手火銃營,帶著這些火銃兵稍微前沖多了那麼幾步,整個隊伍立刻就散了。


  還是老老實實做自己的本分事情吧。


  接到李四的命令之後,火銃兵在馬步營的掩護下,迅速調轉前進方向,在混亂的大戰場上做個九十度的大轉身。以火銃開路,在雙方犬牙交錯的混戰中打開一條血衚衕。


  僵持不下的混戰當中,忽然有幾百桿火銃的生力軍殺了進來,脆弱的攻守平衡立刻就被打破。


  在何鈞力不緊不慢的的口令聲中,火銃營以微小代價橫穿一個又一個陣地,迅速增援庚字營。


  在火銃營趟過之後,各個陣地立刻取得優勢和主動,紛紛發起反擊。


  一個赴死軍的老兵早把叉子捅進敵人胸膛,奮力抵著韃子的身子前進,瘋狂的大喊著:「韃子去死,赴死軍才是天下第一,老子才是最能打的……」


  「想打敗我們,做你娘的春秋大夢去吧。」老兵踏著敵人的屍體拔出叉子,對著正在後退的清軍大吼:「叫多鐸過來,老子要親手捅死他個王八操的……」


  日頭漸漸沒入地平線,赴死軍戰士踏著滿地屍體追趕,清兵已經接到全線撤退脫離接觸的命令,正儘力掩護主力從容脫離戰鬥。


  「我日你個祖宗,有種的別跑,再來。」


  對於漸漸聚集起來的清兵,李四也及時的命令赴死軍返回。


  敵人只是進展不利的有秩序撤退,而不是倉皇的潰敗,還遠遠不到乘勝追擊的時候。


  西邊已經看不到日頭,只有一抹紅雲絢爛如血。天色漸漸昏暗,一直在耳邊迴響的吶喊廝殺之聲已經逐漸遠去。微風拂過,在帶來一絲清涼爽意的同時,也讓濃重的血腥瀰漫開來。


  陣亡者相藉,橫屍遍野。


  尤其是在拒兵壕附近,無數赴死軍的屍體層層疊疊,以扭曲到詭異的姿勢呈現在眾人面前。許多戰士至死還保持著戰鬥的姿態,手裡還摳著敵人的眼珠,嘴裡還有撕咬下來的半片耳朵……


  今日一戰,最為慘烈,敵我雙方都使出了全力、赴死軍各營各隊都損失巨大,有幾個營已經遭受重創,減員數量讓人心悸,活著的也是背創良多一身是血,觀之無不觸目驚心。


  一面面認軍旗依舊高高飄揚,戰鬥至今,赴死軍還沒有取消任何一個建制,骨架依舊。


  赴死軍的血氣還在,膽氣更雄。


  激戰數日之後,赴死軍終於挺住了最為慘烈血腥的一天,身後的水陸生命線依舊保持暢通無阻。


  已經疲憊不堪的戰士們紛紛走上前來,從屍體堆中找出自己的戰友……


  空氣中帶著一絲燥熱和血腥,無數慷慨男兒熱血好漢把他們的生命永遠的留在了揚州。


  「但願日月常照蒼天,莫忘同胞鮮血滿地。」李四把一面面日月血旗覆蓋在陣亡的將士身上,心中悲痛難以言表,唯有肅穆的跪倒以頭觸地:「萬千弟兄化為雄鬼,英靈附於我戰旗之上,親眼看著我等未死之人走完你們未曾走完的路程,總有一天,終於會有那麼一天,我會讓你們看到咱們所走的是怎樣的一條道路……」


  身後無數戰士手持鐵叉單膝跪送戰友,蒼涼悲壯之情無以附加。


  李四起身,迎風展開一面日月血旗,就那麼背對赴死軍的萬千將士,高聲呼喊:「日月長存不落,同胞鮮血滿地。不斬盡外敵,絕不封刀。」


  「去死!」


  無數雄壯豪邁的聲音齊齊呼喊,如悶雷一般滾過空空曠曠的疆場。


  赴死軍之後,無數趕來增援的人們看到如此情形,心潮為之澎湃,胸中熱血早已鼎沸,跟隨著赴死軍的吶喊大聲呼號:「去死!」


  「去死。」


  剛剛趕上來的唐王和他身邊的綠林豪傑一個個如同癲狂,紛紛快步上前,加入赴死軍的隊伍跟著大喊。


  沿著運河撤離的萬千百姓最知道這一戰的慘烈,也最牽挂赴死軍。因為這些遠道而來的漢子們正用生命來保護他們,為了讓他們活下去,無數壯士化為雄鬼,無數血肉之軀成為一縷英魂。


  「小老兒這一輩子沒有白活,終於見識到了真正的英雄。」鬚髮皓白的老者早已跪倒在地,遙拜赴死軍:「但只要我這一族還有一男一子,絕不斷了赴死軍的香火血食。」


  萬萬千千正在撤離的百姓也都停下腳步,齊齊拜謝赴死軍的活命之恩。


  「今日壯士等全我之家,他日若有驅使,斷不敢辭。」


  「神仙佛爺保佑不了我們,只有赴死軍才能保佑我等,還信什麼狗屁的仙佛?赴死軍就是在世的救星……」


  在十萬大軍圍城之際,放眼天下,哪個敢援?唯有赴死一軍。


  大道理人們知道的不多,可眼前的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老百姓們都看著呢,還能不知道應該向著誰?


  老百姓的心思也單純,也熱切,誰在空口說白話,誰在實打實的硬拼,百姓心中已有定數。


  「老子送了娃娃婆姨過江,就回來和赴死軍的弟兄們並肩戰鬥。」


  「去他娘的吧,老子反正是光棍兒一條,吃了上頓兒沒有下頓兒,早死晚死還不是一個樣?老子不走了,和赴死軍的弟兄們作伴兒打韃子。」


  ……


  運河邊上一宮裝少女雙眼之中已滿是水光,情不自禁的喃喃念叨:「有如此雄兵,有如此壯士,何愁韃子不滅?收拾我大明河山,完成大行皇帝遺願只在旦夕之間。父皇你看到了么?這才是我大明第一強兵……」


  「殿下,潮氣已重,回船去吧。」身邊的侍衛小聲說道:「若是殿下有心召見忠誠伯,可喚他前來。」


  「忠誠伯已是赴死軍之魂,已成我大明強兵之膽,如此殺伐之地,又豈能傳喚召見?」長平公主朱媺娖說道:「揚州之戰干係重大,從今日始,不容以任何理由干擾忠誠伯,我等當盡心竭力協助赴死軍撤離百姓,除此之外,就是天塌下來也不必理會。」


  赴死軍這麼和韃子硬碰硬的以死相拼,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保全揚州百姓?還不是為了揚州幾十萬生靈能夠儘快撤離?


  揚州百姓一日不撤離乾淨,這場空前慘烈的大戰就一日不能停止,每多消磨一日,太子手上的籌碼就減少一分。若是能夠讓赴死軍堅持到勝利的那一天,太子將取得壓倒性的人望和聲名,到那個時候,一切的一切就只剩下水到渠成的一個偶然了。


  「我早就在想了,咱們大明朝治世垂三百年,怎麼能讓韃子欺負的抬不起頭來?煌煌大明總要出一個半個的英雄吧?」唐王說道:「這不就真出了驚天動地的大英雄了么,只要有赴死軍在這裡擺著,韃子回老家喝風也是早晚的事兒。」


  「嗯,有赴死軍的這樣的英雄,不要說打的韃子回老家,就是讓乾坤逆轉江河倒流也不難。」


  和唐王一樣,這些江湖豪傑也是一個脾胃,說起話來也是無所顧忌。


  很快,戰場斥候來報:「清軍正大舉撤退。」


  「退了?哈哈,」唐王和放肆的仰天大笑:「我怎麼說來著?韃子就是不行,這是被咱們給打怕了,正準備捲鋪蓋滾蛋呢,哈哈。」


  清軍雖然也遭受同樣的重創,可並沒有受到決定性的打擊,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撤退?


  消息很快就得到證實,清軍確實是在大規模撤軍,在天色擦黑的時候,已經能夠用肉眼看到對方正以嚴整的防範姿態撤離。


  「韃子是又要攻城了。」李四很快就明白這其中的關鍵,可還是想不通多鐸為什麼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大軍從西往南,再從南往西,這一來一去的功夫需要多少調度的功夫?就這麼一個看似簡單的戰略轉移,沒有兩天的功夫根本連架勢都拉不足。


  放棄野戰優勢而再次選擇攻堅,難道多鐸的腦袋進水了?

  現在已經無暇細想許多,韃子的這個戰略性錯誤給赴死軍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在沒有韃子大舉威脅的情況下,可以把揚州剩餘的人口轉移出去一半。


  只要沒有揚州百姓這個巨大的包袱拖著,李四的選擇就多出許多來,至少在戰場上會更加靈活。


  「這是個機會,趕緊組織更大規模撤離,晝夜不停。」李四開始下達命令:「赴死軍各隊各營抓緊時間休整,我估摸著決戰就要來了。」


  「那個誰,李家兄弟,」唐王趕緊湊過來:「我也帶過來不少的弟兄,光是猛虎幫劉幫助手下就有兩百多把砍山刀,是不是補充進赴死軍?隨便哪個營都成……」


  「我的弟兄都是好樣兒的……」劉猛虎提著一把碩大的砍山刀,忽然感覺出自己手下的這些人沒有在赴死軍面前吹噓的資本:「比赴死軍差不了多少,只要忠誠伯一聲令下,咱爺們也能衝上去,當年我們和闖賊就干過一陣……」


  這些江湖人物應該是真有些身手,為國出力的心思也算熱切,這個劉猛虎也和李四有過一面之緣。可李四也不會把這樣沒有組織度的散兵游勇收編進赴死軍,至少現在不會:「諸位如此心思,我李四銘感五內,可收編一事暫不宜提起。」


  被赴死軍拒絕了,讓劉猛虎這條江湖好漢很落了面子,正要力爭,卻聽李四說道:「諸位身手若是不錯,可以幫我打探一下軍情啥的,主要是監視清軍的動靜……」


  「行,行,好的很,」劉猛虎趕緊沒口子的答應下來。


  猛虎幫的弟兄們給赴死軍站崗,都探到了赴死軍的前頭去了,這是多麼有面子的事情!傳揚出去,足夠讓綠林同道羨慕的兩眼冒光了。


  「若是清軍有什麼舉動,立刻報我知道,萬不可與之硬戰……」


  李四千叮嚀萬囑咐的話還沒有說完,劉猛虎早提著砍山刀招呼自己的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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