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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傾盡全力最後一擊

  第128章 傾盡全力最後一擊


  揚州一戰愈發顯現出曠日持久的架勢。也牽動起越來越多人的目光,各方勢力都在關注這場打開江南之鎖的大戰。


  要是說起最煩心之人,非豫親王多鐸莫屬。


  在這一戰中,以清軍的兵力,無論怎麼打,都穩佔上風,都能輕易吃下揚州。剩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江南早就有許多勢力和清軍暗通款曲,到時候就是傳檄而定的事情。


  自古以來,大明朝就是滿洲的宗主。這可是滅亡明朝的功勞,其勛酬軍功是絕對的最大。


  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很順利,都在按照既定方略進行,甚至比預想的還要順手。


  直到大軍合圍揚州開始,這種近乎奇迹般的順利就不再了。


  這邊把揚州圍的鐵桶一般,屁股後頭卻把各種重型器械和火炮丟了個乾乾淨淨。


  就算是這樣,多鐸也有十成的把握攻下揚州。


  揚州就那一萬多守軍,其中還有四千多跑出來歸順了,僅剩下一個史可法和幾千人馬硬撐著。


  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赴死軍,攻克儀真奇襲新江口,以昂揚的高姿態增援揚州。並且把包圍圈撕開一個口子。


  多鐸也知道赴死軍戰力極是強悍,但是沒有想到竟然強悍到了逆天的地步。


  獲得赴死軍增援之後的正面戰場上,多鐸把本部親軍都提上去了,損兵折將鬧了個灰頭土臉,殘破的揚州依舊在史可法手中。


  通泗門成了硬骨頭的同時,揚州百姓則通過南邊安江門的那個缺口大肆撤離。


  「這些漢兒要跑。」


  這回多鐸才算是徹底弄明白了,赴死軍的戰略目的根本就不是死守揚州,否則他們早就進城依託高固城牆做堅守姿態了。赴死軍這麼大老遠的跑過來,完全就是為了撤離揚州城內的人口。


  堵住。


  不能讓他們跑了。


  揚州的激烈抵抗讓走慣了順風路的多鐸十分惱火,早已決意要以血腥屠殺手段震懾江南,怎麼能讓待宰的羔羊跑掉呢?


  幾天之內,多鐸就抽調出一半的主力精銳,再加上幾萬新附軍在旁邊接應,把架勢都拉足了,擺明車馬是要吃掉赴死軍,把缺口死死堵住。


  結果呢?今天已經看到了。


  這場大戰總共持續三日,除一個齊裝滿員的漢軍旗之外,陸續投入一個基本滿員的滿洲旗,和一個早就被打殘了的蒙古旗。已經是主力的一半兵力了,依舊在赴死軍的陣地前碰的頭破血流。


  那個早就被打殘的蒙古旗算是徹徹底底的廢了,已經可以直接取消建制,基本滿員的滿洲旗本來有六千多不到七千戰兵,回來的也就四千多一點兒。連旗主固山阿哈尼堪都險些丟了性命。情況最好的就是佟圖賴的那個漢軍旗,只損失兩成多一點兵力。


  可以肯定的是,赴死軍的傷亡也不小,就算沒有打殘也肯定傷筋動骨了。


  清軍勝在兵力雄厚,以多鐸的兇狠和堅韌,肯定要趁這個機會增兵,一舉把赴死軍剿殺乾淨。


  新附軍是不敢動了,再抽調新附軍的話,合圍的架勢就維持不下去。本部親軍也動不了,沒有這些親軍,新附軍根本就是出工不出力。


  唯一能夠調動的最後兵力就是那個在東北角上圍而不攻的蒙古旗,只要這支生力軍一壓上去,赴死軍就是鐵鑄的羅漢也得爬下。


  這個蒙古旗的旗主是富喇克塔,爵位雖然不如多鐸高,軍銜卻是一樣的,鑲藍旗的旗籍,實授的蒙古旗主。(好像還有許多讀者不明白八旗中的蒙古兵和蒙古本部軍隊的區別,蒙八旗可以簡單的理解成傳統意義的八旗,而蒙古本部的軍隊不受滿洲人直接指揮,基本就是這個樣子了——作者按)


  抽調蒙古的旗的命令發出去的很及時,而富喇克塔的回復也是同樣乾脆:蒙古旗動不了,因為山東那邊的榆錢(園)軍前鋒已經過了淮安一線,隨時可能與揚州的明軍匯合。


  氣的多鐸大罵豪格。


  山東的清軍是豪格系的人馬,本在魯南活動榆錢軍聲勢雖大,不過是地方武裝和闖軍餘孽的聯合,不可能是精銳清兵的對手。這些烏合之眾能夠南下到淮安以南,要不是豪格暗中指示手下人放水那才真的有鬼了呢。


  早就聽說豪格指使手下,不斷在皇太后和皇帝面前吹風,說什麼「豫親王轉戰千里。功勛卓著,朝廷亦厚賞之」「豫王部已是師勞兵疲,以修之養之」「願起本部增援淮揚」。


  豪格打的是什麼心思,多鐸心裡跟明鏡一樣。太后和小皇帝為什麼願意重新起複豪格,多鐸也是心中有數。


  還不是為了制衡攝政王多爾袞?

  就在多鐸咬牙切齒大罵豪格的時候,攝政王多爾袞的命令也下來了。


  「速下揚州,十日之內臨江,」


  書信的後面還隱隱表示這是和濟爾哈朗妥協之後的結果。


  濟爾哈朗,努爾哈赤時代的八大貝勒之一,皇太極時代的四大親王之一,屬於開國級別的人物。更重要的是這個濟爾哈朗和多爾袞一樣,都是攝政王。


  多爾袞是叔父攝政王,濟爾哈朗是信義攝政王,因為皇太極死的太過突然,各方勢力爭奪皇位幾乎火併,最後互相妥協,扶立福臨。


  以前反對多爾袞稱帝的那一派人,尤其是許多老滿洲勛貴,為了防止多爾袞秋後算賬,出於自保的目的推舉出濟爾哈朗,為的就是制衡多爾袞。


  只不過多爾袞刻意擴張而濟爾哈朗一向低調,所以才很少進入人們的視野。


  但是濟爾哈朗身後代表著的老派滿洲勢力,無論軍政手中實力都相當可觀。


  因為在揚州僵持不下,豪格系人馬和太后皇帝這才有了口實,通過濟爾哈朗想要陣前換將。


  多爾袞當然不幹,估計也是和濟爾哈朗力爭過,終於爭來了這個十日的期限。


  十日之內,你多鐸再到不了長江,就誰也幫不上你了,只能換將。


  多鐸很明白多爾袞的意思,也知道以自己在外帶兵的身份不可能改變這種政治鬥爭的結果。只能想法子儘快攻克揚州。


  打垮赴死軍繼續合圍死困的戰略肯定是用不上了,那樣的話不要說是十天,一個倆月的時間都很難說。


  以揚州這種堅城,再加上史可法處心積慮的經營準備,在清軍缺少足夠火炮和重型器械的情況下,要是圍而不攻,守半年都不是沒有可能。


  以多鐸的用兵手段和清軍的實力,若是一直猛烈攻城,揚州早已經拿下。就算不想放走了城中人口,繼續增兵對撼赴死軍,也能把赴死軍打開的缺口徹底堵死。無論執行哪種方略,都是穩勝不敗,可是哪種方略多鐸也沒有堅持到底。


  最怕的是攻城攻到一半就去和赴死軍野戰,野戰沒有完成又回來攻堅,來來回回的這麼一折騰,什麼也幹不成。


  一出十面埋伏的好戲,也不知道怎麼就唱成了這個樣子。好好的一場大戰硬是成了變相的添油戰法,結果是堅城未克,強敵未除,總之就是一團糟。


  多鐸氣的想罵人,這叫怎麼一回子事情吶。


  上頭已經給出了十日的期限,書文在傳遞的途中已經耽擱了三天,把已經撒到南面的主力撤回來重新調度,也需要兩天的時間。要想在剩餘的五天里完成攻克揚州兵臨長江的任務,就必須繼續猛攻揚州,而且要使出全力,務求一舉攻克。


  以血腥手段屠滅揚州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戰略方針,但是這個方針必須為政治大局讓路。在揚州戰場,多鐸是手持黑子的棋手。但是在整個滿洲內部勢力的博弈中,多鐸也不過是別人手中的棋子罷了。


  戰爭必須為政治大局而改變。


  這回多鐸是鐵了心,寧可放跑了揚州百姓也要攻克堅城,否則以前的種種努力都會成為他人嫁衣,只能便宜了豪格和那些滿洲老派人物,這顯然是多爾袞不允許的。


  戰場上的僵持不下,牽動著政治層面的博弈,開始出現巨大的改變。


  素來對大局敏感的李四自然察覺到了這種變化,揚州決戰即將真正展開。這個空當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機會。必須牢牢抓住。


  赴死軍主力抓緊時間休整和補充的同時,水陸兩條生命線的作用發揮到了極限,生死大撤退也達到最高潮。


  無論出現什麼樣的奇迹,揚州都鐵定是守不住了,這幾天的大戰大夥都看的驚心動魄。赴死軍是如何浴血拚殺大家都看的真真的,這才是韃子一半的兵力,若是把多鐸這個瘋子打急了拼出全部身家,赴死軍也支撐不了幾天就會全滅,再不撤離還有什麼可等的?


  除在安江門一帶依舊保持足以一戰的兵力之外。赴死軍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協助民眾撤離的工作當中。


  在儀真收編的新附軍,赴死軍自身攜帶的民夫、還有各地趕來增援的零散力量,都在不留餘力的做著同一件事情:協助民眾儘可能快的撤離。


  就連素來堅持固守待援的史可法也察覺到了局勢的緊迫,趁著敵人忙於調動的這個空閑機會,拿出手頭上一切力量聚集民眾安排撤離。


  除口糧等必要的物資之外,一切身外之物都不能攜帶,罈罈罐罐家三伙四的物件必須丟棄。老幼婦孺優先撤離,本地丁壯則暫時留下來做協助工作。


  當前是什麼局勢大夥都明白著呢,別人都拿命來援救自己了,揚州的男人們也拿出了男人的樣子,安撫好自己的家眷之後立刻回來,爭取讓更多的同胞能夠從容離開。


  「大伙兒都走了,我們才能心無旁騖的和韃子較量較量,儘快下到江南之後就可以等待我們的捷報了。」赴死軍將士如是所言。


  「你帶著娃娃先走,赴死軍是咱的恩人,我留下來幫一把小忙就和你們團聚。」揚州丁壯對自己的家小說。


  陸路方面,這條生命線上傳流不息的都是南撤的人群,老人拖著娃娃,女人挽著包袱,行色匆匆的出了安江門。


  放眼遙望,都能看到韃子的旗帳,可大夥都放心的很,有赴死軍這樣的漢子們在前邊頂著。就有最大的安全感。每一個揚州百姓都知道,有這樣的一群漢子願意為他們去死。


  水路方面,已經把兩個水門徹底全開,負責救援的舟船排筏順著運河直抵揚州城內,和大運河相連的內渠七里河上密密麻麻都是各地趕來援助的船隻,排出去有好幾里長。根本就不必說什麼,直接跳上出去,操舟弄船的陌生人立刻就拼出全力的搖動手中櫓槳,一隻只或大或小的船兒頃刻之間就飛了起來。


  無論是船工還是排幫,這麼多天都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食,也只有趁著裝船的這個當口,才有機會啃幾口乾糧。


  「救星吶,」上船的錦衣女人已是淚流滿面,取出珍藏了十幾年的女兒紅給放排的粗鄙漢子:「這酒本是準備在女兒出嫁時候用的,壯士乃我一家再生父母,請用此酒。」


  一飲而盡。


  「哈哈,這是老子一生喝過最烈的一碗酒,有此一碗,足以讓我這輩子都美美的,上船。」豪邁的大笑聲中,放排的漢子一篙到底,排子已然離岸。


  揚州一戰曠日持久,早已成為天下矚目的焦點,但凡胸中還有一滴熱血,都在自覺不自覺的為赴死軍將士揪心,談論的都是赴死軍的壯舉。


  「聽說了沒有,太子的那個什麼赴死軍在揚州呢,和韃子的二十萬大軍是真幹上了,殺的那叫一個慘。」


  「屁話么這不是,赴死軍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墳里的死人都知道了我會不知道?我聽說赴死軍的人可不算多呀,最多有五萬,居然敢和韃子的二十萬精兵這麼折騰,真真兒的都是好漢子……」


  「你知道個屁,還五萬?赴死軍一萬人。」說著面上露出知情人士特有的得意洋洋神色:「我弟媳婦的一個遠房舅舅是船工,他就是運河上和赴死軍在一堆兒呢,這裡頭的事情我最摸門兒。」


  「我也聽人說赴死軍只有一萬人,一萬打二十萬,我都不敢信呢,難道是天兵天將刀槍不入不成?」


  「赴死軍是什麼人?是咱漢家的兒孫,打起小韃子來那還不是手拿把掐?一個赴死軍打三五個韃子都跟玩兒似的。咱們中華貴胄怎麼可能讓小小的韃子欺負了?」說的口吐白沫,招來一大群關心時事的聽眾,談意愈發的濃了:「只不過赴死軍還是太少了,韃子士卒太多,赴死軍打的也是很辛苦。一個一個抱著個什麼什麼玩意轟的一聲……」


  「是鋤奸團,是鋤奸團的壯士!」聽眾急忙補充。


  赴死軍鋤奸團的名聲可是大到了天上去,早就成為那些漢奸的噩夢,也成為百姓心中最偉烈的英雄。


  「對頭,就是鋤奸團。這些鋤奸團的英雄們抱著火雷追趕韃子,追上了就是轟隆一聲巨響,這可是玉石俱焚,嚇的小韃子都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聞者無不唏噓:「哎,真是好漢子吶,就這麼去了,連個名姓也留不下來。」


  說的雖然熱鬧,可大家都能體會這轟隆一聲背後究竟蘊含著多少悲壯多少血勇。聞者怎能不胸中血熱?

  「咱們是不是也應該為赴死軍做點什麼?又能做什麼哩?要是我也在揚州就好了呢。」


  「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沒有前也離不開身子的就是咱們這樣,在後頭為赴死軍搖旗吶喊,讓更多人知道揚州發生了什麼。」


  「嗯,對,我這就去對人言講。」


  「赴死軍還是太少了,不會……不會那啥了吧?瞧瞧這天底下,赴死軍可是咱江南唯一的希望了呢……」


  「呸,呸,我淬你一臉。」眾人皆怒:「赴死軍都是英雄好漢,你個龜孫就不能說點好話?在這說了,這老天爺也不能總閉著眼吧?」


  「就是,就是,赴死軍這樣的義舉,怎麼樣神佛也得照應著,最不濟也能呼天天應,叫地地靈,我這就回去給佛爺上柱香火,讓佛爺保佑著赴死軍吧。」


  「我也去上香,有赴死軍在,咱們大明朝就亡不了,萬一赴死軍要真不在了,那他娘可就真的玩兒完了。」


  在祈盼和忐忑之中,閑漢們繼續著他們的談論。


  相對於這些升斗小民,叫喊的聲音最高,調門也拉的最高的反而是東林人士。


  「韃虜逆亂國朝,中原淪而淮揚陷,當道袞袞諸公妄做不視,猶自歌舞江南而渾不知大禍臨頭……」


  「揚州血戰時日已久,唯赴死一軍孤木支撐。匡扶大明基業之言音猶在耳,有一兵一卒援揚乎?」


  「當此國朝危急四海動蕩之秋,值此虎狼逞強蠻族入寇之際,袞袞冠帶者鄙,猶自思慮退讓。尚憶宋室崖山否?我大明已到崖山?如何再退?」


  和民間下層的呼聲不同,東林人雖然也是關心揚州局面,更多是借揚州大戰的由頭猛烈抨擊弘光君臣。


  要說高喊大義口號的本事,東林黨人絕對是天下第一,引經據典言之鑿鑿,士林之間的風潮首起兩浙,瞬間盛於江南。彷彿不把弘光朝君臣罵個半死,就不能解決揚州的危險局面。


  一時間風憑洶湧,弘光朝大受指摘。朝中東林勢力更是借著這個風潮趁勢而起,上躥下跳之際把沉寂良久的太子事件再次搬了出來。


  叩見太子,奏請大行皇帝嫡血監國,種種言論一時大行其道。


  而身在下層的讀書種子也是熱血鼎沸,紛紛聚集在興善寺前大聲鼓噪,一度衝擊把守的軍兵。


  自從唐王和他那膀子綠林豪傑去了揚州之後,這裡還真是安生了幾天。


  可安穩的日子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這一回換上了江南士林的讀書種子,這些人抬著聖人像捧著書簡折騰的更歡實。再加上背後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一時竟成洶湧風潮。


  也不知道是哪個心眼活的,把當前的形勢書於紙上,用花弓射入,被困在寺里這麼多時日的太子等人才第一次明明白白的知道外面究竟起了多大的變化。


  揚州一戰,本就是血腥慘烈的無以復加,又關於時運更替華夏鼎革,經過這些讀書人的妙筆這麼一潤色,就成了足以扭轉乾坤可使星辰墜地的決定性一戰,縱觀五千年中華史籍,足以媲美炎黃戰蚩尤的定鼎之戰。


  「不愧是太子親軍,果然由此氣壯山河的義舉。」


  「先皇治世垂十七載,淳淳教化之德,自非福王可比。當此萬夫退讓之際,唯有李四還憶得大行皇帝托國之重,果然奮起。先皇識人之名有至於斯,臣等拜服。」


  學官姚明恭、劉理順等搖頭晃腦抑揚頓挫的朗誦著,身邊的李死狗等孩兒兵卻是一個個摩拳擦掌眼珠子都紅了。


  這些孩子雖然不識字,更不懂得欣賞什麼妙筆生花的文章,可這些人話里的意思卻聽的明明白白。


  親爹都親自披掛拿叉子上陣了,鎮南那小子是幹什麼吃的?都死絕了不成?


  這些孩子再也坐不住了,鼓噪著要去揚州。


  那邊殺的難分難解,大伙兒還在這裡閑的發慌,還算什麼親爹的鐵衛?還算什麼鋤奸團?


  「我們要去揚州,你們自己在這兒呆著吧。」死狗說的很直接。


  這些孩子可是最後保命的護身符,他們一走大伙兒連最起碼的安全感都沒有了。


  劉理順趕緊說道:「此地官兵重重把守,戒備森嚴,你我都出不去的。」


  「我們要想走,誰能擋的住?」這些孩子骨子裡就是赴死軍的精神,死狗這麼一句話就把眾人噎的半死。


  真要把他們鋤奸團的那一套作風拿出來,還真是沒有人敢當其鋒。就門口那些巡防營的官兵,哪個沒有聽說過鋤奸死士的大名?只要這些孩子舉著鐵黃瓜一跑過去,估計官兵就得跑的不剩下幾個。


  最多是同歸於盡而已。


  那可是孩子們的拿手好戲。


  「你們不能走,必須在這裡,這是忠誠伯的命令。」督軍楊廷麟終究算是赴死軍的自己人,把李四的招牌一抬出來,這些孩子雖然極度想去揚州,終究要遵守親爹的命令,心有不甘訕訕的推到一旁。


  赴死軍有多少家底兒,楊廷麟比這裡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加清楚,聯想起種種,也是心中忐忑不安。


  清軍二十萬合圍揚州,赴死軍孤身前往,那身前身後都給押上去了,實在是一場驚天豪賭。


  檯面上擺開的籌碼是赴死軍的存亡,而牽扯到的利害實在太大了。


  江北之地能否保存?揚州生靈能否保全?更關係到大明正統嫡位之爭。


  赴死軍,這股太子唯一可以藉助的力量,可不能敗呀。


  這一場豪賭,無論是李四還是太子,都輸不起,萬一揚州要是打敗了,則是萬劫不復。


  「殿下,時局動蕩,揚州危急,忠誠伯此舉實為太子爭取人望民心。當此重要關口,殿下可不能束手在此,定有所動作才好。」這場牽扯天下的大戲當中,主角不是太子而是李四,楊廷麟很清楚這一點。


  「可是……可咱們連這寺廟也出不去,還能有何種作為?」


  「沖,必須往外沖,咱們要衝出去。」楊廷麟終究是赴死軍的督軍,和身邊的老學官們不一樣:「咱們以鋤奸團的孩兒兵為先導,震懾門口把守的官兵……」


  「可是只有這麼幾個孩兒兵……若是福王遣大軍過來彈壓……」利用孩兒兵衝出去說起來簡單,真要能衝出去早就出了,還至於等到今天?

  就算是能衝出去一時三刻,還不是被官兵給趕回來?這可是南京,福王的老巢,光憑這幾個孩兒兵還能唱起什麼高調?

  「官兵若大舉過來,咱們就再退回寺中,反正他們也不敢真的動手。」楊廷麟決絕的如同這個小小團體的督軍一般:「無論如何要和外面的士林種子見上一面,到時候殿下千萬不要吝惜封賞,雖是空口白話,也能表明殿下的態度,到時候自然有人站出來做事……」


  就算沖不出去,和外面的人遙視一言總不難吧?


  當此大戰之際,身為朱氏嫡血的太子要是置身事外,以後可就好說不好聽了。


  太子素來隨和,也缺少主見,有些遲疑的看著眾人:「大伙兒怎麼看?」


  「嗯,楊督軍之言有理,此時當有所作為才是。」


  「好吧,」太子從來就是很順從的聽這些學官的安排:「那就這辦。」


  「我這就去安排。」


  和南京的風起雲湧相比,揚州南線的疏散工作已經達到最高潮。


  浙商領袖潘慎行來的較早,他率領的是潞王手下的官船,來時送來許多藥品,匆匆卸下藥品之後已經默默的做了好幾天的實在事情。


  潘慎行是個商人,自然不能總是這麼不出聲的埋頭苦幹,抓住這個大戰間隙的機會趕上來見李四一面。


  一過來就是看到生死對頭——徽商首領胡康南。


  浙商和徽商之間的爭鬥可不是一年兩年了,兩位頂級人物一見面,卻不帶一星半點兒的緊張味道,還互相寒暄的打著招呼呢。


  這些商人,做生意的時候恨不得對方虧的傾家蕩產,臉上還保持著善意的微笑,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一般。


  揚州一戰,直接關係到江南的存亡,若是赴死軍打敗了,那沒得說,大不了是所有人一起完蛋。若是赴死軍能夠延續百戰百勝的神化,在這個時候幫助李四一把,那後續的好處能大到了天上去。


  就算李四木拿出實打實的好處,「義商」的名頭肯定是跑不了的。


  真正的大商家,把名聲和口碑看的老子親娘都重要,名利雙收的時候不來博一把還等到什麼時候?

  「我等浙商奏請潞王,調集百二大船轉運百姓,忠誠伯還有何差遣?」


  潘慎行這麼說是在表明浙商背後有雄厚的政治背景,連潞王的官船都調來了,看你徽商怎麼比?

  「潘家世代浙人,這水上運送之能我徽商無論如何是也比不了的。一百二十條大船我胡家說什麼也湊不出來,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浙商領袖潘慎行終於佔了會上風,卻不出言奚落,而是笑眯眯的說道:「哪裡哪裡,承胡總櫃的讓了,我等浙商雖是追財逐利滿身銅臭,國家民族的道理也還知道一些個。」


  徽商巨頭胡康南笑呵呵的說道:「我胡家與六安的介家拼盡全力,也不過勉強湊出四百桿火銃,六千斤火藥,另有三千柄按照赴死軍樣式打造的鐵叉正由小犬朝宗星夜送來,只盼能為揚州一戰稍盡綿薄之力……」


  火銃是絕對的禁物,民間的火藥管理雖然已經鬆動了許多,也是官面兒上不許大量製造的。可這樣的世道誰還拿朝廷的規矩當一回事?私底下販賣火銃甚至火炮的勾當大家都沒有少做了,關鍵是沒有這麼明目張胆過。


  山東義軍的火炮還打著浙江製造局的印記呢,是誰販運過去的大伙兒都心知肚明,私下裡偷著做唄。


  胡家的膽子可真是大到了天上去,赴死軍好歹還算是大明的軍隊,就這麼肆無忌憚的私造火器,還唯恐別人不知道,大張旗鼓的四下宣揚。


  可這個時候誰敢提起胡家私造軍械是大罪名?要是浙商敢這麼說,幾百年的金字招牌立刻就會被老百姓踩的粉粉碎碎之後丟進糞坑,以後誰要是敢在這件事情讓為難徽商,都能被老百姓的吐沫星子活活淹死。


  「些須軍資難表我徽人於貴軍同仇敵愾之心,忠誠伯若有差遣,縱赴湯蹈火小號必然辦到。」徽商下了這麼大的本錢,卻說的輕描淡寫,不愧是大商本色。


  「諸位心意李四明白的很,時下大戰在即,實無暇言一個謝字,以後吧,打完了這一仗,我再當面酬謝諸位。」


  「不敢,不敢,國難當頭,少許綿薄之力不過是我等小民本分而已。」


  兩位商界巨頭嘴裡說著不求回報,其實心裡頭早樂開花了,誰要是再不明白李四那句「當面酬謝」之中的含義,乾脆也別做生意直接回家抱孩子算了。


  在這兩天的時間裡,疏散民眾取得空前效果,新城的揚州百姓已撤的乾乾淨淨。老城之內也正組織疏散,要是以這樣的速度和效率,再有四天,最多五天,就能把揚州人口徹底清空。


  但是李四知道赴死軍很難再堅持五天了。


  在曠日持久的揚州大戰中,赴死軍傷亡慘重,各營各隊都有大量減員。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老兵,因為屢屢衝殺在前,摧折最多。


  李四一直在利用收編的新附軍和隨軍的夫子補充兵員,嶄新的火銃營就是在戰鬥中組建起來的。一萬四千多民夫雖然不直接參加戰鬥,但現在只剩下八千多一點。雖然赴死軍戰鬥部的總人數並沒有減少反而有增多的趨勢,但是整體戰鬥力在不斷下滑。


  這些新兵根本就無法和赴死軍的百戰老兵相提並論,倉促就上了戰場。


  新兵的傷亡尤其巨大,往往剛剛補充完畢只要一場戰鬥就會出現大量減員,還需要再次補充人手。


  除了火銃營算是在戰鬥淬鍊出來以外,其他的新兵狀況依舊堪憂。


  若不是火線提拔一批老兵上來,有些局面甚至難以維持。


  總的來說,赴死軍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練兵和休整,才能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但是時間已不允許。


  真正的決戰即將展開。


  揚州西線,通泗門外。


  清軍五大主力旗中,除一個被徹底打的去了建制,一個實在調不過來之外,剩餘的三隻主力精銳齊齊雲集於此。更有數萬的新附軍和各色奴兵,聲勢極是雄壯。


  清軍背後是綿延數十里的聯營,大軍齊集營前,更添氣勢。


  多鐸也是親自披掛上陣,頂著高翎鐵盔,披著鑌鐵鎖子甲,內襯熟牛皮的里鎧,手中戰刀再次遙指揚州城頭高聲大叫:「我大清軍威之雄橫掃河朔,席捲中原,今裹足於揚州城下,二十萬大軍難下一彈丸小城,京中皇帝陛下、攝政王齊齊注目,我何以為答?此畢生之奇恥大辱今日不掃之,我多鐸誓不言退。此次攻城,若不踏平揚州,絕不止歇。奮勇者賞,若有回顧者……」


  馬頭打個盤桓,多鐸聲嘶力竭的高喊:「回顧裹足者,不論對錯不問緣由,立斬之。」


  大軍鴉雀無聲。


  風沙卷過,完全金戈肅殺之氣。


  「先鋒敢死隊,上前三十步。」隨著多鐸的叫喊,整整三個牛錄九百滿洲兵齊齊整整的上前。每個人都是重頭大刀雙層護甲,內為皮鎧外罩鐵甲,頭盔上的護臉面罩已經拉了下來,僅露出閃耀著騰騰殺氣的雙眼。


  這都是從多鐸的本部親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敢死隊,擔的就是蟻附攻城的血腥任務。


  九百敢死隊齊刷刷的站立在前,多鐸並沒有說什麼,而是環顧四周,看看身後新打造出來的重型攻城器械如林似牆,再看看身前的敢死猛士,大吼一聲:「賞!」


  三個大箱子抬了出來,多鐸縱馬上前,掄刀劈開箱子,露出裡面的大金寶。


  在眾人羨慕和垂涎的眼光中,這些金元寶一個個分發到敢死隊的手中。


  「你們若是活著回來,每人還有三個上等的女奴。你們若是死了,每人家裡有十個包衣,我許你們的家人跑馬圈地。夠不夠?」


  「夠!」敢死隊震天價的大吼。


  「好!」這樣的雄壯士氣令多鐸十分滿意,手中戰刀前指:「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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