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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直抒胸意

  第177章 直抒胸意

  李四這樣的人物。根本就不在乎什麼千秋功業,至於所謂的蓋世之名也視若敝履。以李四眼下的威望,以赴死軍如今的實力,就是要做一番千秋工業,還有誰能阻其馬足?


  所以也就無所謂功成名就之後退隱山林的說法,以至於笑傲林泉與鄉野為伴之類的話還真是從來也沒有說過半句。


  「四叔沒有說過要歸隱山林的吧?」


  娥子一句無心之言,當即就讓長平公主面色如土,如墜深淵。


  現在的忠誠伯,無論是實力還威望,已遠不是一盤散沙的江南小超提可以比擬。尤其是現在的局勢已經愈發明顯,就是兵力強盛士馬雄壯的滿洲韃子也出於分裂的邊緣,赴死軍只要擊潰滿洲各方勢力的任何一支,甚至只要再有一次像模像樣的勝利,就可以長驅直入,收復北都已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


  到了那個時候,朝廷不僅沒有尺寸之功,連國都是李四光復的,就不能再制赴死軍分毫。


  打走了韃子之後,無論是李四本人還是赴死軍本身,就是民間的力量也會趨向於天下一統,這是歷朝歷代的必經之路。


  朝廷要想把赴死軍和忠誠伯「統一」進來。方法只有兩個:

  其一就是削藩,雙方兵戈大動,互相攻打,在軍事上分個高低上下。


  這樣的情況之下,和赴死軍動武,朝廷取勝的機會一點兒也沒有一點兒,本朝的靖難就是前車之鑒。成祖和建文皇帝之間的局面,和今日是何其相似。


  最可行的是方法就是第二個:效仿宋太祖的手段,以杯酒釋兵權。


  到那時候,無論是拿出什麼樣的封賞,就是真封個一字並肩王也就便宜到家的好事情。只要李四真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馬放南山兵戈鑄犁」把赴死軍給解散了,朝廷就是封賞下金山銀海,眉毛也不會皺一下。


  這樣把所有的戰爭消於無形,局面也是皆大歡喜,大明王朝依舊傳承延續,興武皇帝成了真正的中興之主,為太祖一下第一君王。這樣的局面是整個興武朝廷最期盼也最希望的結果,但是得有一個前提。


  這個前提就是李四本人對大明朝忠誠的沒有了邊際,眼看著能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而甘願捨棄,甘願把天下第一強兵解散,甘願把手中的權利交出。


  到了那種局面的話,就算是李四對大明朝的忠心比岳爺爺還強十倍,他手下的那些驕兵悍將肯么?赴死軍肯解散么?


  不僅需要李四本人對朝廷的忠誠。還需要以他本人的威望壓制整個赴死軍,這已經等於的忠誠伯和赴死軍站在對立的層面上了。


  在這個天底下,唯一能夠壓制赴死軍的就只有李四這個人了。


  要是李四真的打算功成身退,一定會把赴死軍安置的妥妥帖帖。問題是李四根本就沒有說過要這麼做。


  長平公主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她已經知道最後的答案了。


  只要李四本人不想退下去,反叛已經是唯一的出路。


  彷彿親眼見到日月血旗飄揚在南都城頭,太祖皇帝傳下來的江山已經到了盡頭!

  「歸隱山林什麼的,四叔從來也沒有說過,山上有什麼好的?為啥要去山上?」娥子也納悶長平公主為什麼會巴巴的跑來問這個很「幼稚」的問題:「四叔說過,等仗打完了,韃子走了,老百姓也安樂了,就回到刀把村。和我爹我娘,還有我侍弄幾塊田地,種點兒西瓜什麼的……」


  歸隱山林和種西瓜,對於娥子來說,這裡頭的區別可就大了去了,但是對於長平公主而言,完全就是一個意思。


  一聽娥子這麼說,本就跌落到谷底的心情立刻就升騰了起來,好似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消息一樣。長平公主一把攥住娥子的雙手:「娥子妹妹,忠誠伯……你四叔真的這麼說過?真的是要說種西瓜?」


  「真的說過,是和我說的,也和我爹說過哩……」


  「你確定?妹妹你確定大帥這麼說過么?好好的想清楚了……」


  娥子就是再傻,看長平公主如此急切的神色,也意識到這裡頭不僅僅是種西瓜那麼簡單:「殿下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四叔種西瓜不種西瓜干你什麼事情?」


  都問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麼也得知道最後的答案。


  「這事情很重要,嗯,很重要……」長平公主也拿出了對於娥子來說最大的誘惑:「娥子妹妹趕緊好好的想想。忠誠伯是不是真的說過種西瓜的事情?要是忠誠伯能回到刀把村種西瓜……朝廷……本宮……我什麼樣的條件……」


  長平公主已經不再斟字酌句:「我就回到宮中,永不再見忠誠伯一面。且奏請朝廷賜婚於娥子妹妹。大帥和娥子妹妹的親事由朝廷欽賜,這裡頭的榮光……你爹和你娘,還有所有的人都擋不了你們成親,你想過沒有?」


  「真的?」娥子眼睛都冒出光來。


  「真的,我絕不食言!」


  「那我就告訴你吧,」娥子正色說道:「早在四叔剛來刀把村的時候,拿時候李闖還在河南哩。我四叔就曾說過這天下肯定是亂了,而且是要大亂,只有非常的大英雄用非常的手段才能補救回來,要不然就不是亡大明而是要亡天下了……」


  這是長平公主第一次知道李四早期真實的心路歷程。


  當時還不過是一介草民的李四,目光竟然如此深遠,不僅看到了李闖破京的「亡大明「,更是看到了韃子入關的「亡天下」。此等深遠的心思和一直就在默默準備的心機,現在想起來簡直就是料事如神。


  其戰略眼光和對天下大勢的洞悉,便如掌上觀紋一般清晰明了。此等深沉悠遠的計算,就是現在對朝廷有什麼心思的話,哪怕是不算上赴死軍卓絕的戰鬥力,整個天下還有誰能與之比肩?

  於百萬亂軍之中救出太子等先皇嫡血,然後率眾輾轉,一直到今天的局面,現在想起來,此間種種,都是忠誠伯一早就是準備好的。


  娥子彷彿回到那個初夏燥熱的傍晚,彷彿想起塞到四叔嘴裡的青杏,就連四叔被青杏酸倒牙的神色就在眼前一般:「當時我還不信四叔的話哩,這天下怎麼會亡?可現在我信了,信的不能再信了……」


  先不說李四的個人威望,光是這份深遠的目光,想起來就高深的讓人不寒而慄。不管是李闖的百萬賊軍,還是滿洲的十萬鐵騎。就算是興武朝的大明正統,又有誰能比的了?不管是哪一方,處在李四對手的位置,都是必敗無疑。


  長平公主屏住呼吸,任憑娥子滿是幸福的回憶當年之事,一字也不敢打斷了:「當時我四叔就對我和哥哥說,這個朝廷早已無力回天,誰也指望不上,只有依靠自己。可不是指望上了么!四叔誰也不靠就憑一個人的力量,就打出了這片天地……」


  娥子說的都有些興奮了,歪著腦袋問長平公主:「殿下你說說,四叔是不是大英雄?」


  「天下英雄者,忠誠伯為最。」這句話倒不是故意的哄娥子開心,而是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我四叔說,這個世道要變了,英雄和奴才一樣多,還有……還有許多話兒現在我也明白不了。不過四叔最後說,等世道好了,奴才都死光了,英雄們也就該回家捏鋤頭把子了。到那時候,四叔說就在刀把村開幾畝地,種點西瓜什麼的,順便要我爹教他種旱煙的本事……」


  「大讚!」長平公主終於知道了最後的答案。


  忠誠伯不會造反,至少他對皇位什麼的沒有興趣,至於其他,已經不重要了。別說李四隻不過是想種點兒西瓜,哪怕是他是種金豆子,也不要緊了。


  這麼看來,忠誠伯早就料定了今天的局面。無論大勢如何兇險,始終是在李四的掌控之中,如果一直按照他所預料的那種走下去,天下大定之時,就是他李四退隱之時。


  唯一顧慮的就是朝廷不要再做出逼迫忠誠伯的傻事。


  有李四這樣比朝廷還要強勢的臣子,朝廷肯定會有猜忌,這是千古不亘的道理。甚至會做出種種諸如削藩或者牽制的事情來,如此就只有激的李四改變原來既定的方略了……


  自始至終,不論赴死軍的看法如何。忠誠伯本人就很鄭重的表示出對朝廷「民本」策略的推崇,雖然不過是一種有所保留的謹慎樂觀。可他也曾親口說過「只要朝廷能實現民本,必歸依」的話語。


  以長平公主的眼光,自然不可能看出這個民本背後所蘊含的深刻含義,可連李四本人這個的戰略大家都是如此推崇,可見這個民本是極其厲害的。


  長平公主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作為大明朝的大長公主,作為大行崇禎皇帝最為年長的苗裔,此刻的長平公主喜極而泣。


  「我知道了,我什麼都知道了。哈哈」長平公主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矜持和文靜,不住的仰天大笑:「哈哈,先皇識人之明以至於斯,託孤托國之重果然是我大明三百載最英明之決策,今日方知先皇之明,哈哈……」


  素來笑不露齒的公主忽然就這麼哈哈大笑,反而把娥子唬的不輕:「你……你笑什麼?你……殿下是你是不是氣壞了?我……」


  「我沒有氣,哈哈,我從來就沒有這麼歡喜過,娥子妹妹放心,本宮就是拼著這皇家的臉面不要了,也要成全妹妹你的好事兒……」


  娥子也不大明白這個公主是怎麼了,眼角兒還掛著淚花兒呢,怎麼笑的這麼開心?是不是失心瘋了?


  哈哈大笑的長平公主帶著幾個宮人出了路家,娥子似乎才想起了什麼,把手裡已經揉的不成樣子的絲帕子遠遠的丟了出去:「你的東西還你,我才不稀罕哩……」


  「哈哈……」對於娥子這麼明顯的敵意,長平公主根本就沒有在意,只是不住的大笑。


  ……


  在開封。


  現在的開封已經成為整個北方抵抗力量的核心,不僅僅在在於赴死軍的強大,更主要是對黃河以北的影響。


  赴死軍一再強調,只要是抵抗力量,不論以前是何種身份。都是赴死軍最天然的盟友。而且這種同盟關係不需要得到抵抗力量的認同,而是徹徹底底的單方面認同。


  不管你是什麼來路,也不管你以前是賊寇還是官軍,只要你在抵抗韃子甚至僅僅是給韃子找麻煩,就是赴死軍的盟友。哪怕是你不承認赴死軍這個盟友,赴死軍和忠誠伯本人也會無條件承認你的盟友身份。


  這個東西了不得呀。


  尤其是這個同盟關係一直貫穿在七殺令中,已經是赴死軍的核心思想。


  不論是什麼樣的抵抗力量,赴死軍可以無條件支援。缺錢了,只要和赴死軍取得聯絡,忠誠伯會派人把金銀錢財送過去。缺人了,赴死軍中的百戰精兵會無條件支援。哪怕是你不缺錢也缺人,就是想單幹,也行,只要來個使者,赴死軍也會派遣軍中精銳健卒提供作戰指導,甚至是提供武力支援,而且根本不參與指揮,也就不會出現奪權或者被赴死軍吞併這樣的顧慮。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最讓人心服口服的還在於,哪怕你是全軍覆沒了,一點兒可以利用的價值也沒有了。赴死軍也會不惜一切代價的為你復仇,並且不計代價的救出你的家眷族人,保留下抵抗的種子。


  只要是在打韃子,只要是在抵抗,無論什麼樣的前瞻之慮後顧之憂,赴死軍都包了。


  忠誠伯和他的赴死軍不僅僅是在打韃子,而且還在輸出抵抗思想,為所有的抵抗力量保駕護航並且料理一切身後之事。


  「你動爺一根寒毛試試?爺既然敢反,就不怕有今天。」遠在山西古交的義軍首領,即使是在被俘之後,在刑場之上面對清軍的屠刀,依然是凜然不懼:「今天你們給爺過了初一,明天忠誠伯就給你們過十五,今天你們取了爺一條命,明天爺就取你們十條命。你們要是敢動也家裡的女人和娃娃,赴死軍滅你們十族,連祖墳都刨開,你們信不信?」


  這絕對不是空言恫嚇,也不是什麼漫無邊際的威脅,而是實打實的詛咒和欲言。


  就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在新年即將到來之際,戰戰兢兢的古交新附軍屠殺了一百多個被俘的義軍之後,哪還有什麼心思過年?膽兒都嚇破了。


  可不殺還能怎麼辦?可都是上峰的命令,只期盼近在咫尺的鋤奸團或者七殺營不要找自己這種小魚小蝦的麻煩,滅十族刨祖墳可絕對不是說說就算的大話。寧遠遠不遠?僅僅是殺了撒鬧事造反的,連半月也沒有出,僅僅是一夜之間,赴死軍就過來報仇了,不管是下令還是下手的,只要是屠殺沾一點兒邊兒,都殺了個雞犬不留,連屍體都掛在樹上。「不是不報」四個血淋淋的大字嚇的縣裡的衙役都癱了好幾個。


  那些下刀子的劊子手連夜就逃就一半兒,剩下一半兒實在跑不了,也趕緊搬家。


  僅僅是在大年初三,殘存的古交義軍就到了開封,受到赴死軍高規格的接待。當這些被打散的殘兵說出發生在古交的屠殺之後,名動天下殺的韃子聞風喪膽的大帥就把話撂那兒了:「七殺勇士正趕往古交的途中……」


  古交殘存的義軍感動的當時就哭了。


  趁著這個當口,赴死軍發出新年的第一份明令,並且藉助各種渠道傳播開來:「各地義軍為赴死軍之生死兄弟,特曉諭清人官民,傷我兄弟者一,屠關聯者十。傷我家眷者一,不論男女老幼必滅其十族,以百倍償還之,不足百倍之數者,以同姓充之……」


  面對各地清軍對義軍的鎮壓和屠殺,赴死軍採用的是更加血腥的屠殺,並且把這種屠殺明確化數字化,不達到一定數字絕不罷休。


  如此血淋淋的叫囂屠殺,再一次把七殺令提到了最高的戰略高度。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各地義軍風起雲湧的同時,赴死軍的善後事宜也是層出不窮。只有是有義軍失敗了,立刻就有七殺營或者鋤奸團的出現。


  現在的鋤奸團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孩兒兵,急於報仇的女人和老人也有不少,讓人防不勝防。說不準一個賣菜的小販就是身懷殺器的復仇魔鬼,或者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要飯花子也是取人性命的魔王……


  為了執行這個明確的不能再明確的報復命令,一起又一起的暗殺、爆炸、下毒等等匪夷所思的殘酷手段都使喚出來。甚至是名動天下的玉碎戰術,也毫不留情的拿了出來。面對殺戮的是十倍的殺戮,面對血腥的是百倍的血腥。這種無差別的屠殺,在很大程度上震懾了地方上的清軍,也保存下了許多抵抗的種子。


  在遍地開花處處烽火的同時,無論是鋤奸團還是七殺營都付出了相當代價,多少壯士化為驚天爆裂聲中的一蓬血霧,多少英豪魂歸天國。


  可取得的效果也是顯而易見的。


  即便是義軍失利,地方上也不大敢動其親人和家眷,那種依靠血腥震懾來威壓的手段,在更大的血腥面前顯得很是蒼白。


  地方上的清人一點半都是漢人,在屠殺的時候也不得不考慮自己的未來。不管是鋤奸團的玉石俱焚還是七殺決死的驚天一刺,都不是那麼好躲閃的,所以在下手的時候也是盡量的輕一點兒。


  這無疑把義軍的抵抗掀起一個大高潮。


  眼前的局勢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就在阿濟格大軍威壓之下的山西中部,都亂成了這個樣子,其他地方也就可想而知。眼睛都是長在自己身上,腦筋稍微機靈一點的已經明白過來,大清國已經失去了攻取天下的鋒銳,在赴死軍的正面對峙中,尚且不怎麼佔上風頭,再加上各地比著塞著的造反大軍,韃子的好日子好像不怎麼多了。


  這個時候,誰不為自家的未來想一條出路?當這韃子的官為韃子賣力氣還在繼續,可私底下和那位四爺暗通款曲的事情已經不少了。


  「大帥,趙啟峰那邊又折損了二十多個弟兄……」


  這種事情,尤其是七殺營的這種敵後武力展現,雖然早有內線聯絡,並且經過周密布置安排,犧牲也是不小。在赴死軍主力修整不動的同時,七殺營和鋤奸團空前活躍,付出的犧牲也相當大。


  「從我的乙字營中抽調人手,補充七殺營。」李四毫不猶豫的從直屬營中抽調精幹。


  這個時候,尤其是主力不動的情況下,這種以血腥恐怖震懾敵人的行動絕對不能停止,不僅僅是在於鼓勵各地的抵抗力量,更是讓韃子的兵力不敢輕易調動,全都分散在地方上出於時刻警惕的狀態。


  「四火!」


  赴死軍第一營第一隊,李四個人的親兵衛隊都準備拿出來了。


  「在!」


  並不怎麼高大的衛隊長四火挺胸而出。


  「七殺決死絕對不能縮了,還要擴大下去,你能不能填進去?」


  「為大帥效死!」


  「錯了,這回不是為了我,是為了北邊的同胞。」


  「為同胞效死!」


  李四微微低頭沉思片刻,猛然抬起頭來:「好,你們第一隊就填進去。記住了,你們就是我的親兵,不要墜了咱們赴死軍的威名!」


  「去死!」


  「好,你去準備吧,你若是回不來了,我就取消第一隊的番號。除了你們,再也不會有甲字營第一隊了。」


  四火沒有說話,只是把胸脯子挺的更高,眼神中的戰意正濃,已化不開了。


  「四火,四火,這個名字好哇,就要燃起四方燎原之火,煅煉天下之火,你去吧。」


  在這個赴死軍已經佔據了主動的對峙背景下,這種行動必須得到進一步的加強:「鎮南!」


  每到這個時候,李四總是第一個想起鎮南。


  那個腦袋大的出奇,連軍裝也穿不起來的半大孩子,是李四心頭永遠也忘不掉的一個勇士,雖然鎮南已經是獸性多於人性,可他也是屬於赴死軍屬於這個民族的野獸。


  「親爹,」死狗和七斤齊齊站了出來。


  看著這倆和鎮南一起過來的孩兒兵,李四精神恍惚了一下子,才意識到鎮南早已不在了。


  「鋤奸團還有多少人手?」


  「在營的孩兒兵還有十一個,女人六十九個,新進的孩兒兵有二十二個……」


  「我的鋤奸團吶!」李四眼中真的有點水光了。


  不論是孩兒兵還是那些白衣女子,一次次用他們的生命執行最危險的任務,全盛時期的幾百人,再加上後來的白衣女團員和新進的一些苦大仇深的孩兒兵,現在只有這麼點兒了。


  「親爹,鎮南死了,還有我們,我們比鎮南更強!」


  李四還真是猶豫了一下,終於說道:「死狗……」


  七斤和死狗齊齊上前一步,大叫道:「親爹,我比死狗還要強……」


  「死狗,」李四沒有看七斤,大喊一聲。


  「孩兒在!」


  「你帶上四個孩兒兵,六個姐妹,即刻渡過黃河……」


  布置好人物之後,死狗就當著李四的面兒,惡狠狠的對七斤說道:「我若走了,親爹身邊就剩下你一個。若是親爹出了岔子,我做鬼也要捅死你……」


  「滾,我不是鎮南!」七斤同樣是惡狠狠的目光。


  布置好了這一切,再一次把老神棍給叫了過來:「給朝廷的求援條陳擬好了沒有?」


  「擬好了。」老神棍今非昔比,穿了一身有點兒肥大的黑緞子棉袍,穿金絲走銀線的還鑲著灰鼠皮的毛邊兒,尖尖的腦袋上扣了一頂只有才關外才經常見到的長毫銀狐皮帽子,把他本就又瘦又長的驢臉遮住了一大半兒。


  這老東西一貫是喜歡裝窮,就是有好酒也會在沒有人的地方偷著喝,今天這是怎麼了?穿的象個一夜暴富的土財主,唯恐別人不知道他是多有有錢一樣。


  看著魏無牙不倫不類的暴發戶裝扮,就是李四也納悶兒了:「你這是唱的哪一出?不裝窮了還是變了性了?」


  「我裝個屁的窮,現在我是真的窮了,」老神棍有點兒不甘心的說道:「你忠誠伯伸手朝著朝廷里要錢要糧食,比是擺明了打我的臉還是什麼?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我把所有的金子、銀子、袍子還有玉器古玩都掏出來給你買糧食去了。僅剩下這麼一身心愛的東西,實在捨不得,我要是再不趕緊著穿今天,他娘的誰知道我老魏也闊綽過?我的家底也到過四萬白銀呀,四萬還打不住呢。娘的,轉眼兒就剩下這一身衣裳了。嘿嘿,我老魏也是個大方的,四萬兩銀子說捐就全捐了……」


  看著老神棍滿臉都是肉痛的古怪神色,好像真的是割了他的肉一樣,李四也是好笑:「怎麼?捨不得?」


  「我捨不得?屁!我老魏是最捨得的,和咱們赴死軍的大事比起來,四萬兩銀子就是個狗屁,不,連狗屁也不如。其實我早就想到了,老魏我就是過路的財神,那些銀錢也就是在手裡周轉一下而已,遲早得掏出來,你都伸手向朝廷要錢了,我再不掏腰包你還不記恨我一輩子?」老神棍嘟嘟囔囔了半天,忽然話題就是一轉,面色也是一正:「現如今咱們這邊確實是困難了一點兒,可你也不該伸手向朝廷要錢吶。九十九個頭都磕下去了?還在乎這最後的一哆嗦?我看這條陳還是不必給南都的好,要不然以後的啰嗦可就多了。」


  赴死軍控制的豫中、豫南、豫東和淮西確實陷入了空前的危機,隨著地盤的擴張,各地流民也瘋狂湧入,糧食危機進一步惡化。但是這種危機僅僅是民生方面的危機而已,並沒有影響到赴死軍的戰鬥力,甚至為赴死軍擴充兵源提供了很大的好處。


  越是在這種困難時期,招募士兵就愈發的方便,在極端的情況下,一個雜合面的饃饃就能換個好兵。


  這個時候伸手對朝廷求援,這裡頭的講究可就大了。


  一來是暴露出淮西方面內在的虛弱,赴死軍的強勢地位會有所影響。更主要的是李四一直在致力於把淮西獨立於南都的政治體系之外,除了可有可無的民情軍情奏報,僅剩下的也就只有畫蛇添足的官吏任免詢情奏摺而已。這個時候伸手要錢要糧,可就等於是主動承認了和南都之間的隸屬關係。


  從名義上來講,淮西和南都確實是從屬的關係。但是赴死軍極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兒,並且一直在刻意的消磨這個痕迹,擺出淮西的是淮西南都是南都的姿態,讓很多人認為南都和淮西是兩碼事兒。


  這也是政治上的籌碼,最擅長勾心鬥角觀望風色的老神棍還能看不到這樣做的壞處?


  「哎,你終究不過是一條神棍而已。」李四難得很嚴肅的對魏無牙說道:「要是說到爭鬥,也得看是和誰,要是對面的韃子,不用你說,咱們必定是寸步不讓。可對南都方面,還是有迴旋餘地的……」


  「這裡頭的道道兒我也清楚,只要這個條陳一上去,若我是南都龍椅上的那位,就是冒著資敵的風險,也要大大的給錢給糧。最起碼這也是收取民心民望,更重要的是這等於承認了淮西是南都之下,承認了二者的君臣關係。」老神鬼不是看不到這裡頭的深遠影響:「這錢財糧食拿著好拿,以後可就不好說,到了真正節骨眼兒上,這就是個說辭。何況咱們這邊也沒有到非要朝廷的糧食就過不去地步,這個最困難的時候要是和朝廷撇清了關係,以後咱們怎麼干也沒有人念碎嘴子。」


  前邊要了朝廷的援助,後腳就不聽朝廷的號令,甚至是造反,就真的是徹徹底底的不要臉了。雖然在大是大非的時候,臉面能當抹布使喚,可還不是沒有到那個地步的么。


  老神棍的心思萬千就是為了赴死軍和李四著想,這個李四還能不明白?


  「我說老魏,你我也算是知根知底的老人了,一步一步這麼走過來,你為的是什麼?」


  「我?自然是公侯萬代封妻蔭子……其實也沒有意思,那些個就是隨口一說而已。」老神棍頗為自負的說道:「就是現在我甩手不幹了,最起碼你忠誠伯也得給我個巡撫河南的地方大員位子吧……」


  李四拇指朝下,哈哈大笑。


  老神棍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分量,也不介意李四這個玩笑,繼續說道:「可仔細想想,就算咱們得了天下,其實我從不懷疑這一點兒,這天下遲早是咱們的,而且只有沒有早沒有遲。再有一年的時間,我敢確定甚至只要今年的夏糧一下來,這天下就是咱們的了。到時候就算你李大帥做皇帝也罷也藩鎮也罷,在內我就是軍師……也就是諸葛亮的那個位子,放出去就是個督撫地方的大員也是最起碼的。現在想想,這些都沒有什麼意思,其實這些功名富貴也就是說說而已。真正想的還是盡量做出一番事業來,史書上能不能有我一筆也不在乎,只要真真正正的做了一回事情,流芳百世也好遺臭萬年也罷,就心甘了……」


  老神棍不是沒有富貴過,九千歲在的時候,魏無牙雖說不上有多大的權勢,可也是一方有名有號的人物。也上去過也下來過,十幾年漂泊江湖,雖然嘴上說的都是功利,其實心裡早就看的開了。


  如今這麼費心費力的和李四一起折騰,也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


  並不是非要做出什麼英雄偉業不可,更不是做給天下芸芸眾生看的,只是做給自己看。以證明自己不是那種依靠九千歲的關係而富貴,更不是一朝敗落就頹廢不起的廢物。胸中的這點韜略身上的這點兒本事,還是可以成就一番事業的。在老神棍內心裡,做壞事還是做好事的區別不大,只要是大事就可以,只要能證明自己行。


  老神棍是為了他自己而拼搏,什麼富貴功名並不重要,流芳百世青史有名也不大在乎,只要證明自己有能力就可以了。


  「好,再高看你老魏一眼。」李四是真的沒有擺什麼王者氣概,更沒有可以的弄什麼姿態,自然而然的遙望遠方:「拿你說我是為了什麼?」


  「裝,你就給我裝吧,裝給我看有意思?」輪到老神棍拇指朝下了:「你為的是什麼還不清楚?要說你想做大明朝的第一忠臣,別說是我,只怕連你自己也不相信。」


  「然!」


  「你這麼操心勞力的折騰,要說是想改朝換代的做開國皇帝,或許還真是小看你了呢。」老神棍知道李四早就有過坐上龍椅的機會卻放棄了,索性說的更加直白一點兒:「打韃子是手段,聚集起人氣民心,打下大大的疆土,讓這個世道里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得不臣服在你李四李大帥的面前。然後就可以建立一個從來也沒有過的大帝國,成就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英雄偉業,我老魏是不是料事入神?」


  「狗屁,」李四大笑。


  這一會,老神棍是真的驚訝了:「我的大帥,你不是真想做什麼忠臣吧?」


  「這一回連狗屁也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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